“犯罪嫌疑人你聽着,你已經被包圍了,負隅頑抗絕沒有好下場,挾持人質、傷害人質罪加一等!立即向警方投降是你唯一的出路,你必須立即投降,自己走下樓來,爭取從寬處理!如果你還執迷不悟,繼續犯罪,一切後果由你自己承擔!放下兇器,繳械投降,是你目前唯一的出路!”警察繼續喊話。
“毛毛,你趕緊自首吧,我不願意看着你死。我求求你了,葉毛……”張秋秋一方面受了驚嚇,另一方面她的確很傷心,也很絕望,她低泣着對葉毛說。
葉毛顧不上理會張秋秋,繼續對着樓下大聲喊:“你們要是不答應我的條件,我就先殺了她!你們要是從樓梯間上來抓我,我就抱着她跳樓!”
警方本來想採取強攻的方式拿下葉毛,實在不行就將犯罪嫌疑人當場擊斃。葉毛參與販賣毒品的數量足以判他死刑,再加上挾持人質與警方對抗,打死他也沒什麼錯。但是隨着事態的發展,警方考慮到葉毛挾持一個女子,又有利刃在手,強攻有可能使人質生命安全受到威脅,那樣的話此次行動不僅不完滿,簡直可以說是失敗,於是現場指揮決定先答應跟犯罪嫌疑人談判,穩住他,然後再伺機採取行動。
“犯罪嫌疑人你聽着,我們允許你簡短地闡述理由,你有什麼條件可以講出來!”樓下喊話的警官說。
“我的條件很簡單。你們聽着,我知道我犯罪了,我被壞人欺騙吸毒,參與販毒,對社會和他人造成危害。我沒有工作,沒有生活來源,一個大小夥子不能對社會做出貢獻,連我生病的母親也不能照顧,更談不上掙錢給她老人家治病。所以,我活着也沒啥意義,我心甘情願認罪伏法,哪怕政府槍斃我,我也一點兒意見都沒有。我只有一個要求,那就是,在我臨死之前,請允許我將自己的腎臟捐獻給我的母親。用我的腎臟救了我媽的命,我死而無憾,而且衷心感謝黨和政府。你們要能答應這個條件,我馬上下樓投案,你們要是不答應,我就殺了這個女子,自己也從樓上跳下來,給政府節省一粒子彈!”葉毛聲嘶力竭喊完這些話,嗓子都啞了。
現場的警察誰也沒想到犯罪嫌疑人竟能提出這樣的要求,他們面面相覷。後來經過打電話請示上級,然後對葉毛喊話說:“我們答應你的請求。請你放下手裡的兇器,自己從樓梯走下來。只要你服服帖帖投案,我們保證不對你採取武力行動!”
葉毛朝樓下看了看,找出牆根下沒人的地方,把手裡的廚刀扔了下去。
“毛毛!”張秋秋緊緊擁抱了葉毛,放聲痛哭。
葉毛也緊緊擁抱了張秋秋,兩人抱頭痛哭。
樓下的警察看到兇犯和人質如此親密無間,頗覺意外。
誠惶誠恐
祁北集團退休職工的後代、祁北市無業青年葉毛的故事很快就要落幕了。
葉毛歸案後沒幾天,祁北礦業集團公司新的領導班子集體決策,經職工代表大會主席團擴大會議討論通過,準備實施一項重大決策,從祁北集團多年積壓、爲數衆多的子女中招收一批生產崗位的操作工人,以解生產一線勞動力匱乏的燃眉之急,也爲一大部分在職員工和離退休人員解決家庭最大的困難。畢竟員工子女就業問題是家庭的頭等大事,正所謂飯碗大於天。
市政府主管勞動就業的副市長——也就是葉毛熟識的邢姨的表姐夫——並沒有把前幾天本市一小青年因爲毒品犯罪、劫持人質被警方抓捕和葉毛聯繫起來,他特意給姓邢的表妹打電話,告訴她祁北集團這次要大動作解決待業子女就業問題,估計她十分關心的那個小青年這次被招收爲一線操作工問題不大。
“你不是說有個乾兒子嘛,我記得是祁北集團退休職工的孩子。只要他身體好,品德表現沒有啥瑕疵,估計就沒問題了。”副市長興沖沖地說,“如果需要我幫忙,我肯定盡力。”
可是,聽到表姐夫所說的好消息,邢姨高興不起來,反而流淚了。她對副市長表姐夫說:“遲了,這個就業機會來得太遲了。”
剛滿二十歲的小青年葉毛因爲毒品犯罪被判處死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執行死刑的時候,有關方面對葉毛做了祁北市乃至全省史無前例的、最爲人道的安排:葉毛被弄到省城一家著名的大醫院,祁北市法院和警方一大批人馬浩浩蕩蕩來到省城醫院,執行一次十分特殊的死刑。葉毛的母親寇粉英被弄到同一家醫院接受腎移植手術,腎源來自她親生的小兒子、死刑犯葉毛。
爲了把寇粉英弄到省城接受手術,她的大兒子葉蛋、兒媳莉莉,以及葉毛的哥兒們程劍、女友張秋秋等人費盡心機。葉蛋和莉莉表示他倆賣房子借債也願意給母親換腎,懇求母親不要因爲怕花錢而放棄治療,程劍撒謊說葉毛還有寇姨不知道的一大筆錢存放在他那裡。最終紅粉女子張秋秋的話起了決定性作用。
張秋秋對寇粉英說:“毛毛被抓起來了,我是他的女朋友,我把您當我的親媽,您就把我當您的親女兒吧。給您換腎做手術的錢我想盡了辦法,我的朋友在互聯網上弄了專門的網頁,給您募捐、找腎源。現在中國人富了,十幾億人裡頭好人挺多的,再說搞網上募捐,港澳臺以及外國人都能看見,他們中間也有不少好心人。募捐的錢差不多夠做手術了,我自己還有些積蓄。現在錢也有了,腎源也找到了,配型配得特別好。伯母您趕快到省城去做治療,手術成功您就得救了,您兒子毛毛也就放心了。還有一件事我要告訴您,我懷孕了,是葉毛的孩子。您把病治好,把身體養好,在不久的將來就能看見您的親孫子,或者孫女。然後,咱等着葉毛出來——警察抓他的時候,我勸他投案自首,估計判的刑期不會太長——毛毛出來了,我跟他結婚,然後一起好好孝敬您……”張秋秋一邊說,一邊熱淚長流,最後哽咽得說不出話來了。
寇粉英被準兒媳的一番話感動了,答應去省城做腎移植手術。
執行死刑之前,葉毛被允許和他的親屬以及女朋友做最後的告別,只是因爲案情瞞着重病的母親,所以他不能和媽媽當面訣別。葉毛臉色慘白,但神情還算安然,他交代哥哥嫂子一定要好好伺候母親,代他行孝。葉毛和張秋秋做了生死一吻,兩個人十分投入,十分忘我,吻了大約有半個世紀。葉毛說:“下輩子我再娶你爲妻吧,對不起了,秋秋。”他粲然一笑,把張秋秋笑得昏死過去……
葉毛和他的母親分別躺在相鄰的兩間病房,同步實施麻醉。葉毛的兩隻腎臟同時被切割,一隻移植給他的母親,另一隻移植給另外一個配型合適的尿毒症患者。同時捐掉兩隻腎是經過葉毛同意的,因爲這樣做,他還可以給媽媽留下一筆錢。腎臟摘除完成之後,葉毛被注射了另外一種藥物,他在無意識狀態下去了另一處極樂世界。
這次史無前例、由死刑犯捐腎救母的手術費,負責手術的那家醫院給予全額免除。
幾乎就在葉毛被處死的同時,他的哥們兒黎飛飛也和毒販子、黑社會頭目熊老闆等人一起被執行死刑。
腎移植手術很成功,但手術後不久,寇粉英還是死了。她不是死於腎衰竭,也不是死於移植腎臟的排異反應,而是死於巨大的精神痛苦。畢竟葉毛被執行死刑不可能永久地對她隱瞞,而且她身體內部移植了小兒子的腎臟也被寇粉英無意中知道了真相。
親戚朋友四鄰都對寇粉英的死欷歔不已,她本來應該好好活下去。
葉毛的女朋友、寇粉英的準兒媳、紅粉女子張秋秋身着重孝出現在葉毛母親的喪葬儀式上。她是所有送葬人羣中哭得最傷心的一個。
葉毛的另一位哥們兒程劍完全有條件被招工,可以到祁北礦業集團公司上班,但他主動放棄了這次機會。有一家規模很大的娛樂中心老闆聘請程劍去擔任副總經理,答應給他高薪。
葉毛的姑姑葉國淑和姑父程建南讓他們大學畢業的女兒和女婿一道,放棄了在國際大都市上海的工作機會,回到祁北集團當了生產一線操作工。這倆孩子在大城市買不起房,即使願意當一輩子房奴,還得拉上雙方父母墊背。
在女兒張秋芳(張秋秋)的堅持下,張玉民夫婦將遲勝愚和修翎寄放在他家的那包東西上交給了省紀檢委。張秋秋總覺得她的男朋友葉毛死得冤,將祁北集團原董事長遲勝愚貪污受賄的證據上交給政府,讓她覺得能解心頭之恨。
修翎經過劇烈的思想鬥爭,最終並沒有積極主動向組織揭露遲勝愚貪污受賄的事實。她忠實於對遲勝愚的那份感情,不願意落井下石,寧可爲此承受丟掉處級幹部職務和公職的巨大損失,乃至承擔刑事責任。
遲勝愚倉皇出逃時在機場被抓獲。他老婆譚嵐在西南某大城市所開的公司也被查封,警方發現這家公司是國有資產流失的一箇中轉站,譚嵐隨即被拘捕。等待他們的必將是法律的嚴懲。
前任董事長因貪污受賄落入法網,祁北集團新的掌門人、董事長兼黨委書記穆平在一次領導班子會上慨嘆:“同志們哪,這些年擔任領導職務,我的體會是當官猶如坐班房,你必須時時刻刻老老實實誠惶誠恐,假如不能遏制自己的慾念,那就是找死啊!”
有一天穆平無意中看到原江蘇省建設廳廳長、“著名貪官”徐其耀有“教子書”一封,其中有一段話說:“要不知疲倦地攫取各種利益。有人現在把這叫**。你不但要明確地把攫取各種利益作爲當官的目的,而且要作爲唯一的目的。你的領導提拔你,是因爲你能給他帶來利益;你的下屬服從你,是因爲你能給他帶來利益;你周圍的同僚朋友關照你,是因爲你能給他帶來利益。你自己可以不要,但別人的你必須給。記住,攫取利益這個目的一模糊,你就離失敗不遠了。”
穆平隨之欷歔不已。“**”已經被有的人上升到如此理論高度,還要子子孫孫身體力行幹下去,黨的執政基礎弄不好會被腐蝕掉,看來並不是危言聳聽!
“遲勝愚最大的優點是聰明,最致命的弱點是太聰明,但聰明與否並不是一個人命運如何的決定性因素。”穆平私下對祁北集團的總經理說,“我們要好好汲取教訓啊!”
穆平作爲國企祁北礦業集團公司的一把手,汲取前任因**掉進深淵的教訓,自覺地將權力置於組織和羣衆的監督之下。他和集團領導班子採取措施加強黨內黨外的組織監督,讓職工代表大會制度切實發揮作用,廠務公開不走形式,等等。祁北集團領導班子還邀請祁北市委、市政府江成華等領導,定期召開座談會,徵詢他們對企業經營管理的意見和建議,主動搞好地企關係。
“搞好地企關係是祁北市建設和諧社會的應有之義,作爲企業領導,咱們放低身段有好處。管好班子每個成員,是對大家的保護。”祁北礦業集團新任董事長語重心長對全體班子成員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