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拿我說事。這陣兒咋辦哩,要麼我出去尋毛毛?”
“算了算了,一不小心把你尋到戲園子去,尋到臭婊子牀上去了!”
“你這婆娘,不說我一句好。我就是想看戲掛紅嫖女人,也得有錢呀!羞先人哩,我保證以後再不到那種地方去了。”
“狗能改了吃屎?”
“你等着瞧,以後我葉國林還去戲園子,你把我的臉皮摳爛,我絕無二話。”葉國林這樣說不見得是一時衝動,他確實後悔、懊喪,想改了去豫劇茶園花錢的毛病。
“哼!”寇粉英對老伴兒賭咒發誓不予認可,但她覺得一個大男人把話說到這地步,也不好再跟他較真了。
“咱還是窮啊!”葉國林感慨萬端,“娃他媽,你別老跟我過不去。我想學壞,也得有學壞的資本。咱就靠那點兒退休金過日子,你把存摺拿到手裡,只給一點兒抽菸錢,我能做啥?我要是走路撿個錢包,買彩票中了大獎,你再管我不遲。現在這社會,像我這麼老實的不多……”
“你老實得推磨子不插邪,到茅房不偷吃。”寇粉英調侃老伴兒,然後改用溫和的口氣說,“你喝醉了難受,接着睡去,我再等等毛毛。關鍵是娃娃沒上班,找不到飯碗,叫人最熬煎。唉!”
葉毛凌晨兩點多才回家,讓啤酒灌醉了,進門踉踉蹌蹌,卻很興奮,哼着流行歌曲。
“毛毛,你也醉了?你老子醉了一天,差點兒沒把我折騰死,咋都不讓我省心呢?”寇粉英看見小兒子醉醺醺的樣子,一下子睡意全無,“媽做的酸湯麪片還有,給你熱熱,連湯帶水吃些,解酒。”
“不吃,我不餓。媽,誰說我醉了?我沒醉,喝點兒啤酒能醉嗎,沒醉……”葉毛說着上衛生間去撒尿,嘴裡依舊哼着歌:“我愛你,愛着你,就像老鼠愛大米……”
“你高興啥哩?沒工作,沒錢掙,大小夥子整天瞎逛蕩,還不知道愁。”寇粉英搖頭說。
“媽,不用愁,我有事幹了,天天晚上到酒吧樂呵樂呵,還能掙錢。我掙下錢都交給您。”葉毛說。
“啥,毛毛你在酒吧掙錢?當服務生,還是當保安?”
“誰幹那活兒?我不幹活也掙錢。”葉毛不無得意。
“不幹活能掙錢,偷哩搶哩?毛毛,你可不敢胡來,我跟你爸沒本事,不認識當官的、有錢的,你要惹下麻煩,沒辦法收拾。”
“媽您放心。”葉毛很像個乖孩子。
總算等着小兒子平安歸來,寇粉英頭沾上枕頭就呼呼大睡,她太疲勞了。第二天天剛亮,電話鈴聲又把寇粉英吵醒了。
電話是葉蛋打來的:“媽,牛牛娃拉肚子,挺嚴重,非得上醫院。我要上班,請不下假,這會兒必須走。您和我爸來一下,幫莉莉把牛牛弄到醫院去。媽,我手頭沒錢了,給孩子看病您得拿點兒錢。”
寇粉英急慌慌翻起身,拽了老伴兒往大兒子家跑。
將葉牛牛弄到醫院,經過檢查化驗,大夫說孩子得了細菌性痢疾,原因很可能是吃了不潔食品,需要住院治療,需交二千塊錢押金。
莉莉一聽叫起來了:“這麼貴?我們沒錢。大夫求求您,少交些行不行?”
大夫說:“不行。你家孩子的病挺麻煩,不抓緊治會出危險。”
寇粉英趕緊說:“趕緊治趕緊治,錢我們交。”她從貼身衣兜裡拿出存摺,交給老伴兒,“老葉你看銀行開門了趕緊取錢,就取二千。摺子上只有三千元,你再不敢胡花。”
“你把我當啥人了,真是的!”葉國林拿上存摺急匆匆去了。
葉牛牛住了幾天院,二千塊錢折騰光了。孩子病好了,兒媳婦在公公婆婆面前嘴也變甜了:“爸、媽,孩子有病多虧您二老,誰讓你們是牛牛的親爺爺親奶奶呢?爸,那天您來的時候我說話不中聽,請您原諒。”
兒媳婦這麼一說,葉國林趕緊擺手示意,他不願意讓老伴知道他向兒子兒媳借錢的事。
“你啥時候去過莉莉那裡?”寇粉英果然機敏,追問說。
“是啊,前幾天我去了一回。去看看牛牛娃嘛,不行?”葉國林趕忙遮掩。
“就是、就是,牛牛住院前一天我爸來看過孩子,說要給牛牛買巧克力。”莉莉很聰明,趕忙爲公公打掩護。
“他給牛牛買巧克力?莉莉,甭聽你爸說得比唱的好聽。他有錢就去看戲,給唱戲的掛紅,那些破事比牛牛娃重要,比過日子重要。”
“哎哎,打人不打臉,罵人不揭短,你咋沒完沒了?我說過再不去戲園子了嘛。”葉國林有點兒臉紅。
“爸、媽,我有個想法,您二老看看合適不。葉蛋上班掙六七百塊錢,夠幹啥?我再不想辦法掙錢,牛牛有個病啥的,就只能麻煩二老。我想,您二老把牛牛接過去照看着,也是個樂趣,孩子放到爺爺奶奶跟前我和葉蛋都放心,我騰出手來找活兒幹,掙幾個是幾個,總比閒待着強。”
“莉莉說得對。”葉國林心裡感激兒媳婦剛纔打掩護,率先表態支持莉莉。
“好好好,我跟你爸把牛牛領回家去。”寇粉英表態說。
那天郭楓陪着書店老闆的客人去K歌遲遲不歸,期間又發生了男女之間常見的故事——從來不把男人當回事兒的她一不小心被男人俘虜了。郭楓閃電般做出決定,答應讓一個男人包養。聽郭楓說她要離開洗浴中心,專心去做金絲雀,張秋秋的眼淚馬上流出來:“楓姐,你不在洗浴中心幹,我咋辦?”
她倆不僅同租一套房,而且生活中相互體貼,情同姊妹。郭楓年長几歲,對張秋秋如同大姐姐,她猛乍離開,張秋秋有一種失去主心骨、突然間無依無靠的感覺。
“我走了你咋辦?這還真是個問題。不過傻小妹兒,咱倆也不能總待在那種地方,好不容易遇見個值得依靠的人,我不想再猶豫,我怕錯過機會。小妹兒你再忍耐忍耐,抓緊給家裡掙幾個錢,然後要麼回家去,要麼找個可靠的人嫁了。咱姐們兒沒文憑,也沒別的本事,找個能依靠的男人是最好的出路,要不咋辦呢?”郭楓陪着張秋秋落淚,安慰她說。
“姐,你找了個啥人,靠得住靠不住呀?”張秋秋把悲悽放到一邊,對郭楓的人生選擇表示擔憂。
“作家,就是那天吃飯身材最魁梧的那個。吃飯時候我沒得機會跟他說話,後來去K歌,他唱得可好啦,跟我對唱了幾首情歌,坐到一起說話,我才知道人家是大作家,小說出版了一摞摞,掙好多好多的錢。後來我倆難捨難分,那天晚上我就跟他去了。經過這幾天交往,我看他慷慨大方,人挺好的。他叫海嘯,是筆名。”
“海嘯沒有家嗎?”
“他有家沒家我懶得管。好像有,他老婆在省城,來回跑,這兒有一套房子,平常門鎖着。”
“他有老婆,你和他在一起算怎麼回事兒?”
“他說先給我租一套樓房——我說就住他原先的房子,他說那房子不好——然後過一兩年攢足了錢,再給我換套大的,甚至買個小別墅。”
“不是原來的房子不好,海嘯肯定害怕老婆和熟人發現他包二奶。”張秋秋分析說。
“管他呢,反正有房子給我住就行。除了房子,他說每年給我三萬塊錢生活費。這些錢不算多,但來得輕鬆,再也不用在洗浴中心受人欺負,時不時這事那事,讓人提心吊膽。再說啦,我還可以找正當的事情去做,如果能掙來錢,也是額外收入。”
“楓姐,你總不能這樣過一輩子吧?”
“反正我沒心回老家去,我們那兒太窮,回去受不了。先這樣跟海嘯混着,給自己攢些錢,走一步算一步,將來的事情將來再說。人是感情動物——人說商人無義婊子無情,我卻不信——我要把這個大作家完完全全變成我的人,有可能的話跟他生活一輩子。”郭楓說。
“才認識幾天,你就對海嘯死心塌地了?你以前總說男人沒一個好東西,這次咋就認定海嘯是個好男人?還打算把一生都押上。楓姐,這種走南闖北的男人很複雜,不能輕易相信。”
“我喜歡跟着感覺走。大不了讓作家再騙一回,咱不怕**,我的錢也不會給他一分一文,怕啥子喲?”
“男人在你身上不會騙錢,卻有可能騙色,楓姐你不能一時糊塗。”
“秋秋你咋變得這麼複雜?是不是捨不得姐?”
“當然捨不得啦。”張秋秋淚水再次奪眶而出,“楓姐你要走,我也不想在洗浴中心幹了。我早已經習慣了依賴你,沒有你我會害怕。”
“傻妹兒,你先在那裡幹吧,大洗浴中心相對安全些。等有機會你也找個抽身的去路纔是。”
“我到哪兒找去路?我早幹煩了,我害怕那些大男人、老男人、臭男人,他們個個是畜生,把我們不當人。”
“大男人、老男人、臭男人才有錢,爲了掙錢,管他啥樣的男人。你喜歡‘毛毛蟲’,可他哪裡來的錢喲?小瓜娃子連自己都養不活。”
“你別說,楓姐,葉毛啥都不懂,還擺出一副小大人的樣子,挺逗的。他很單純,那天晚上你沒回來,他待的時間挺長,不願意走,你說他是個男人吧,可一點兒邪念都沒有。咱是女的,還是壞女孩兒,可跟他在一起就覺得他是小弟弟,你也不能有一點兒邪念。這真是一種很怪很怪的感覺。”
“啊呀,那天晚上我不在,你讓葉毛待的時間挺長,對他印象還挺好?小妹兒你喜歡那個小娃兒?”
“沒有沒有。楓姐是你喜歡那小屁孩兒了吧?”張秋秋半是抵賴半是逃遁。
“胡說,我這些天就想着自個兒咋掙錢咋安逸。你想跟那小屁孩兒玩就玩吧,沒得關係。”
“我想找他還找不到呢,‘毛毛蟲’沒手機,也不給我打電話。”張秋秋撅了嘴說。
正說着,張秋秋的手機響了。
“喂,你好。誰呀?”
“是我,葉毛。”
“楓姐,真是那小子打電話呢。”張秋秋掩飾不住興奮,捂住手機對郭楓說。郭楓“撲哧”笑了。
“我是葉毛。你是不是張秋秋,怎麼不說話?”
“我就不說話,急死你!”
“我找你有事兒。”
“你找我有事兒?說吧,啥事?”
“我想請你,還有‘瘋子’姐姐,一起吃火鍋。”
“‘腋毛’、‘狐臭’、‘毛毛蟲’!你敢說我是‘瘋子’?”張秋秋電話音量大,葉毛說什麼郭楓聽得清清楚楚,她搶過電話,衝着葉毛喊。
“嘿嘿,你是楓姐?說正經的,我請你倆吃飯。”葉毛說。
“你小屁孩哪兒來的錢?你要真想跟姐姐吃飯,我請客。”
“不不不,我有錢,是自己掙的。姐姐你和秋秋救過我,對我那麼好,我請你倆吃頓火鍋又咋啦?楓姐你倆給我點兒面子好不好?”
“我看算了吧,你沒錢。”張秋秋說。
“你倆咋都看不起我呢?今兒你和楓姐要不給面子,我再也不理你們了!”葉毛急了。
“楓姐,咋辦?”張秋秋把電話捂住問郭楓。
“那就去吧。正好海嘯今天晚上有活動,不帶我去。咱去了,能不讓那小屁孩兒出錢就不讓他出。”郭楓說。
一頓火鍋,吃得幾個人很興奮。辣味十足的菜品讓人冒汗,再加上鍋底的明火有些炙烤,一個個臉上紅撲撲的,還喝啤酒,還“錘子剪刀布”、“老虎槓子雞”地狂喊,沒法不興奮。
吃完了,郭楓、張秋秋搶着買單,葉毛堅決不幹,急得臉紅脖子粗。郭楓說,“算了算了,毛毛是男子漢,男子漢都愛爭臉面,給你一次機會吧。”
買了單,花了錢,葉毛很滿足,高興得像在馬路上撿了錢。出了火鍋店他說:“唱歌去不去?我還有錢。”
“唱什麼唱,跟姐回我倆的住處去。”郭楓提議說。
“去就去!”
回到房間,張秋秋泡了茶,幾個人一會兒聽音樂,一會兒打撲克,一會兒神聊海吹,興奮得幾乎忘了時間。後來郭楓問張秋秋:“你不去上班?”張秋秋說:“不去。我不掙錢還不行嗎?今兒玩得高興,不想去。”
後來張秋秋問郭楓:“你那個作家男人今天晚上不找你?”郭楓說:“管他呢。”正說着,海嘯打來電話,說他喝多了,要早點兒回去休息,叮囑郭楓早些睡覺,還說明天帶郭楓去看給她租的樓房。張秋秋很疑惑,小聲對郭楓說:“聽上去他沒醉。海嘯會不會跟一起吃飯的男人找‘小姐’去了?”張秋秋的話弄得郭楓愣半天神,然後跟沒事兒似的,對葉毛說:“毛毛,晚上不回去了,姐和秋秋陪你玩個通宵。”
“這不行吧?”葉毛很遲疑,“我一晚上不回去,我媽會急得睡不着覺。”
“給,拿姐的電話給你媽打電話,編個謊,說你在朋友家住下了。”
“這……”葉毛拿不定主意。
十分懊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