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的這個人,正是建昌鎮總兵許名振,他的臉上原本還帶着幾分猶豫,可是當這番話說出來後,便徹底平靜了下來。
作爲最先對嶽鍾琪發難之人,許名振並不是爲了自己的榮華富貴,也不是爲了自己的生死榮辱,其實他想要的很簡單,那就是在當前的局勢下,能夠將自己麾下的弟兄們好好的帶回去,讓他們活着。
若說在開戰之初,許名振心裡還存在着許多幻想,認爲真要跟復漢軍打起來,縱使不敵,也不至於被打得落花流水,可是隨着鄂爾泰覆滅,再加上前線大軍的節節敗退,已經使得許名振失去了一切幻想。
打不過的,真的打不過,再打下去只會徒增更多人的傷亡,何必呢?
當大勢已去之時,許名振只想保着弟兄們回家,他不惜以自己在軍中的名譽,讓人暗中串聯大批千總和把總,目的就是爲了能夠以此大勢,逼迫嶽鍾琪改變主意。
等到嶽鍾琪願意帶着大夥回川之後,後續的一切後果都會由他自己來承擔。
可是,嶽鍾琪毫不留情的告訴他,你想的太簡單了,你的想法早就被複漢軍給猜到了,他們在你回去的道路上,佈下了層層的伏兵,就這麼回去只有死路一條。
當這條路被嶽鍾琪掐死後,許名振便已經徹底迷茫了,既然嶽鍾琪還有辦法,那就讓他帶着大夥活下去。而他許名振,可以選擇死。
嶽鍾琪望着面前這個漢子,彷彿是第一天真正認識他的樣子,嘴角不由得勾勒出一絲弧度來。
“許軍門,你還有什麼要求嗎?”
“沒有了。”
許名振臉上很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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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接下來的幾天時間裡,清軍的進攻十分猛烈,大量的土司兵被驅逐向前發起攻擊,甚至是直接在復漢軍的火炮覆蓋設計下發起進攻,大量的屍體填滿了戰場,也讓城裡的復漢軍感到大爲不解。
前面打得那麼佛系,這後面怎麼就跟玩了命一樣在打?
高雲孝不得不再一次推翻了自己內心的猜測,他覺得清軍似乎又變得正常了起來,可是又覺得哪裡有些不對勁,不過好在清軍的進攻雖然猛烈,可是依然能夠應付得過來,再說復漢軍的援軍應該也快到了,倒也不擔心守不住。
等等......高雲孝在心裡卻是閃過了一絲念頭,清軍的主力真的是眼前的這些人嗎?
根據高雲孝通過軍情處的資料瞭解,這一次嶽鍾琪的大軍足足有六萬多人,其中一萬人是土司兵,可是眼下戰場上出現的人也就不到兩萬,雖然對付城裡的兩千倒也夠了,可是這裡面始終都藏着一些什麼東西。
只可惜清軍方向的動靜,一直沒辦法派人去仔細探查,因此高雲孝也不敢肯定,只能冀圖于軍部能夠從嶽鍾琪的動作裡看出意圖來。
兩天後,復漢軍援軍也就是許明遠的第五師抵達,在他的第五師試探性進攻下,清軍居然直接大潰,若非高雲孝擔心清軍有詐,要不然他都想帶着人出城迎擊了。
不過在第五師的進攻下,清軍亦逃不了大敗的結果,然而通過這次大敗清軍,也得到了一條十分關鍵的信息,那就是清軍的主力,果然早就已經不在安化了。
儘管這一次復漢軍依然取得了較大的勝利,建昌鎮總兵許名振連同十幾名綠營將佐戰死,擊斃清軍七千多人,俘獲六千餘人,其餘繳獲更是無數,可是在高雲孝心裡,依然有些不甘。
“哼哼,高團長,你以爲那狡詐得跟狐狸一樣的嶽鍾琪,就是那麼好抓的嗎?要我說,就連鄂爾泰那樣的人物,也是在運氣的情況下,才一戰而定!”
許明遠作爲綠營老前輩,對於這幾位的大名自然是如雷貫耳,他用一種頗爲感嘆的方式,拍着高雲孝的肩膀,“行啦,這一仗你也算是立了頭功了,要不然咱也不可能一下子擊潰這麼一大股清軍,一萬多人呢,也不算少了。”
聽到許明遠的安慰,高雲孝不由得苦笑道:“哎,說歸是那麼說,可是卑職心裡終究有些難受.......對了,此戰爲何只有第五師過來?第一師和第三師呢?”
“哼哼.....這就要問你那個奸詐似鬼的郭師長了,他老人家從一開始就斷定,圍攻安化是嶽鍾琪想要金蟬脫殼的一步好棋,現在趕過去也就喝點湯,他呀,天生吃肉吃慣了的主,就不願意喝這殘湯,沒辦法,我老許撈不到肉吃,這湯還是可以嘬兩口的。”
許明遠臉上有些悻悻的,很顯然他也不甘於只是來安化喝這口湯。
“也就是說,第一師跟第三師都在圍堵嶽鍾琪?”高雲孝眼睛一亮,就算他沒有攔下嶽鍾琪,若是其他師能攔截下來,也還算不錯,論功的時候總有他一份。
許明遠哼哼冷笑了一聲,“何止第一師跟第三師,這次是咱們整個西南集團軍都在圍堵,像第二師、第六師、第十四師還有第十五師,都已經展開了合圍,也不知道嶽鍾琪那老小子到底是怎麼想的,這腳底抹油溜的夠快!”
高雲孝滿臉憧憬地望着遠方,“這麼多師在圍堵嶽鍾琪,只要他沒長翅膀,想來應該是能夠抓到的。”
許明遠臉上帶着一絲壞笑,貌似親熱的望着高雲孝,用一種蠱惑的語氣說道:“高團長,你也能看到,這次你深陷重圍,你們師長可是問都沒問一句的,還是咱老許出手,才撿回你這條小命,要不要乾脆去我第五師?給你一個副參謀長乾乾?”
“多謝許師長好意,只是卑職在三師待慣了.......哈哈.......”
高雲孝腦袋不由得有些發懵,望着面前這位一臉市儈的許明遠,便有些想要逃離他身邊的想法,只得顧左右而言他,將這樁子事情給搪塞過去了。
在接下來的時間裡,復漢軍跟清軍再一次展開了貓捉老鼠的遊戲,只是這一次正如許明遠所言,由於清軍其他軍隊都已經被剿滅,僅剩下一隻孤軍的嶽鍾琪,也就陷入了西南集團軍各師的合圍之中。
不過由於嶽鍾琪在安化城下十分果決,因此溜得時間夠早,速度也夠快,便在桐梓、習水跟合江之間,居然走出了一條通道,繞開了其他師的圍剿,最終在敘州與第三師相遇、兵爆發了大戰。
而第三師由於少了一個主力團,再加上嶽鍾琪並沒有想跟他一直打下去,因此雙方只是爆發了一場衝突戰,在郭定安指揮下,復漢軍打垮了嶽鍾琪兩個鎮,消滅了一萬多名綠營兵之後,倒讓嶽鍾琪帶着只剩下兩萬多人的殘軍逃掉了。
繞開了敘州府,嶽鍾琪也算是徹底躲開了復漢軍的合圍,因此儘管在接下來的時間裡,復漢軍屢屢對嶽鍾琪展開追擊,可是也沒有徹底將該部留下來。
到了九月中旬的時候,西南大戰在令人難以預料的結果下宣告了結束,其中清軍損失了兵力十餘萬人,而復漢軍僅僅只有數千人的傷亡,以一種難以想象的姿態,取得了徹底的勝利。
儘管西南三省當中,目前只是拿下了四川和貴州一部,雲南還完全沒有插手,可是能夠想到的障礙,都已經被消滅在了這一場大戰當中,後續幾乎只是行軍式便可佔領其他地方,因此倒也算是提前完成了任務。
當然,乘着這一次土司力量大爲削減的機會,寧楚內閣中樞也頒佈了一系列的條令,派遣了三省安撫使來到西南,主要目的便是促使三省徹底實現改土歸流,而鄂西的施州衛作爲第一批改土歸流的對象,也成功改爲了施南府。
由於土司們已經沒有力量同寧楚對抗,因此改土歸流並沒有受到過多的影響,而革新二年考中的那一批秀才們,也都派遣到了西南三省,開始任職做官,填充當地流官體系,從而配合實現徹底的改土歸流。
與此同時,大量的漢學教育學校也在西南諸府正式成立,他們將會爲當地的各族人民提供一定的漢學教育,而通過官府組織的漢學教育考試者,便可以得到三年免稅的戰時福利,因此倒也不用擔心這些漢學教育學校沒人去讀。
根據內閣的預估,西南三省的漢學教育大概持續二十年到三十年左右,三省面貌將會煥然一新,而新政的徹底實施,也註定西南三省的資源將在未來得到有效開發,包括礦、茶、蜀繡等到物資,會進一步推動西南三省的經濟發展,也意味着三年過後,西南三省的財源也會得到進一步的擴充。
只要有了錢以後,那麼就能夠從根本改變西南三省的現狀,也能夠避免一些問題的存在,使得朝廷可以更好的消化西南,轉化成爲真正的實力和潛力。
當然,當西南的問題得到解決之後,也就意味着寧渝的全面北征計劃,也將會進一步啓動,因此相關的準備工作也已經展開了,包括後勤的準備上,還有新編八個主力師的招募、訓練,都在有條不紊地進行着,以此確保未來北伐的徹底勝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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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養心殿。
青煙繚繞間,一股淡淡的檀香味道,混合着一種濃郁的香甜在空中飄蕩,那股味道初聞時能讓人精神一振,可是當時間久了之後,便反而會給人一種隱隱約約的噁心。
在養心殿內陳設的御案上,正擺放着一大堆的摺子,那些摺子都是北方各省收上來的,其中關於西南的摺子,只有嶽鍾琪的呈遞的一份,而那個摺子放在了所有摺子的最頂端,卻一直沒有被人打開過。
雍正臉色通紅無比,還帶着一絲不正常的白,只是眼神卻變得十分孤寂,甚至還透露出一些瘋狂,他望着嶽鍾琪呈遞的那封奏摺,看了一眼表面上蒙着的的黃綾,便又彷彿被蛇蠍叮咬了一般,又立馬選擇了避開。
他知道,那份摺子現在意味着什麼,意味着他雍正皇帝的徹底失敗與無能,意味着清廷距離毀滅只剩下了最後一步。
鄂爾泰死了,張廣泗死了,蔡珽投降了,可是他嶽鍾琪爲何還沒去死?
雍正臉上的煩躁幾乎濃郁得化不開,一個個重臣的死亡,一個個名臣的投降,使得他心裡的壓力幾乎重於泰山。
他甚至都想哀求南方的那個革新皇帝,那個才二十出頭的年輕人,放過他吧!放過大清吧!
你已經富有四海,統御至極,這天下要什麼有什麼,沒有任何人能夠違抗你的旨意,可是,你爲什麼還要如此咄咄逼人?
要江南,朕給你!要兩廣,朕也給你!現在西南也給你了!
可是你還要北伐!你還要讓朕當這個亡國之君!
朕不服,朕是愛新覺羅的天子,朕應該統御大清萬方,扭轉弊政,擴充財庫,訓練甲兵,讓大清成爲這天下唯一的主人!
一想到了這裡,卻是讓雍正的眼睛越發赤紅,那種美妙的未來,似乎纔是他真正應該擁有的,而不是像現在這般,天下半壁淪喪,江山社稷不保。
無邊無際的眩暈感襲上了雍正的頭頂,他只覺得眼前一黑,便徹底倒了下去,只是在暈倒之前,他彷彿聽到了一些人在哭,還有一些人在笑,那些聲音嘈雜着在一起,卻是讓雍正最後一絲意識隨之湮滅。
不知過了許久,雍正才緩緩甦醒了過來,只見面前跪着一批大臣,張廷玉、徐元夢、托賴、訥親、允祿、海望、納延泰、班第等人,正一臉戚色,哀婉至極。
“朕,這是怎麼了?”
雍正感覺自己的嗓子都有些沙啞,彷彿好多些日子沒有喝水一般,可是他偏偏有絲毫不渴,只是渾身上下痠軟無力,而骨頭裡卻在發癢,恨不得讓人將骨頭全都拆下來清洗一番,然後再給裝回去。
衆人聽到雍正醒來,當下都有些欣喜,只是徐元夢似乎想到了什麼一般,臉色有些難看,低聲道:“皇上,太醫說,那藥可不能再吃了,再吃怕是會出大問題.....”
所有人都知道這個藥是什麼,就是雍正每天跟磕丸子一樣的氣力丹,那是宮裡的方士們獻出來的新藥,比原來即濟丹的效果更好,但是副作用也更大。
可是,唯獨雍正心裡明白,若是他再不嗑藥,怕是連撐下去的力氣都沒有了,當下也不爭辯,緩緩開口道:“諸位臣工,你們說,復漢軍明年會北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