準確來說,阿翠彌希婭並不是消失了一個上午。
她從昨天后半夜就消失了,中間回來過一趟,當時同樣是背了很多東西。
那些東西都是聖殿騎士團點名需要的物資材料。
雖然和諾曼的溝通頻率大大降低,但是聖殿騎士團的工作從來沒有怠慢過,在他們一路行來的過程中,聖殿騎士團的相關人員一直在做着大量的環境數據收集工作。
這些工作很多時候都是無用的,最大的作用就是填充聖殿騎士團的數據庫,按照往常的慣例,諾曼所需要用到的往往連百分之一都不到,但這超過99%的無用工作,纔是聖殿騎士團全知全能宛若神靈一般的真正原因。也正是因爲這些看似無用事實上很多時候也確實沒用的東西,蘭斯洛特才能對諾曼臨時的需求拿出最準確和現實的方案支持。
而阿翠彌希婭後半夜所揹回來的那些東西,最後化成了墨水,也就是諾曼給那些奴隸們用來紋身所用的塗料。
連紋身的東西都需要大費周章地專門讓阿翠彌希婭去搜集,諾曼顯然也不是像他所說的那樣,只是想要“把這些奴隸僞裝成野蠻人”。
那些各種各樣的標語除了增加直播間人氣之外,確實沒有任何意義,但是那些標語之外的繁複花紋卻不是的。
那些東西確實是魔紋,或者說,是魔法陣。
“……個體基因的差異往往會直觀地呈現在表現形式上,獸人、龍族都是明顯的例子,放到野蠻人身上,這點應該跑不了。”
這是蘭斯洛特昨天晚上對諾曼所說的話。
“那些野蠻人明明擁有和人類極其相似的外在形態,卻能夠擁有和人類截然不同的力量,這顯然是不正常的。我們有理由懷疑,他們身上那些與衆不同的花紋可能就是導致差異存在的因素之一,並且對此我們已經有相關的猜測了,只是還需要你再去全面觀察一番,因爲在剛纔的戰鬥過程中,我們雖然已經收集到了一些相關數據,不過數據並不全面,需要再來一次詳細的全面記錄才行。”
諾曼沒有拒絕,當時直接就去了堆積那些死屍的地方。
剛剛經歷過一場慘烈的夜襲,守夜人現在還心有餘悸呢,諾曼突然要出去,着實讓他受驚不小。
要是諾曼現在還只是個奴隸的話,那守夜人是肯定怎麼說都不會同意的,不過還好,諾曼當時的身份就已經不同了,所以在交涉了一番之後,守夜人終於還是同意了,並親自陪同諾曼前去。
說實話,那守夜人對於諾曼這個一躍飛上枝頭的傢伙並沒有什麼好感,因爲這個踩了狗屎運的奴隸明明什麼貢獻都沒有做出,竟然就能得到現在這樣的待遇,換做誰都難免嫉妒,同時也打心底裡看不起,不過諾曼之後的行爲倒是讓那守夜人對他稍稍有些改觀了。
堆積屍體的地方惡臭和血腥味沖天,在守夜人手中火把光線的照耀下,場景更是恐怖。
剛纔的戰鬥雙方可都是生死相搏,是不會去講究什麼美感的,所以這些屍體什麼樣的都有:有胸部以上大腿以下完整無損,中間一段被砸成爛泥的,有少了胳膊的,有缺了腿的,還有腦袋被削開半個,只剩下一半活像個海碗的,真是千奇百怪,無奇不有,那些身上多處傷痕最終致死的放在這裡都算是非常美觀了。各種紅的黃的白的不知名液體更是流淌混雜在一起,看着都噁心。
那守夜人也算是戰鬥經驗比較豐富的戰士了,藉着火光見到這一幕都難免面色異常,胸腹隱隱有些涌動的跡象,可是那個被他不大看得起的只是踩了狗屎運的傢伙,卻是瞎了一般彷彿沒有看到這一切,面色完全沒有變過半點,眼神甚至都沒有絲毫動容,就只是這麼走了上去,然後開始扒拉起那些屍體來。
諾曼雙手用力抱住一條腿,想要把一個人的屍體拉到一邊,卻沒有想到那具屍體的大腿部位在之前的戰鬥中似乎已經被人斬過一般,他這用力一拉之下,竟是直接把這整條腿從身體上扯了下來。
還儲藏在身體裡並沒有來得及凝固的那些殘餘血水從斷裂處直接噴灑了出來,澆了諾曼一臉,斷腿也直接藉着慣性打在了諾曼頭上——從另一方面來看,是諾曼突然結結實實地狠狠親了那佈滿腿毛的毛腿一口。
那守夜人看到這突然的一幕心中都是一顫,心中閃過異樣的感覺,面色更加難看了,可是諾曼卻是依舊面不改色,直接把這條斷腿扔到一邊,把嘴裡剛纔不小心咬到的一撮腿毛吐了出來後,繼續在屍體堆裡扒拉起來。
這讓守夜人看到了,心中還是不免稍稍有些小佩服的,稍稍改觀了那麼一點點。
這個踩了狗屎運的傢伙,總算還不是一無是處,膽子這還是挺大的。
諾曼卻沒去關心那守夜人想什麼,他只是從屍體堆裡面找出了那兩具野蠻人的屍體。
可能是因爲野蠻人的身體素質和人類不同,這兩個野蠻人的死狀還算完整,雖然身上傷痕很多,但是至少沒有缺胳膊斷腿,這已經算是非常幸運了。
諾曼按照聖殿騎士團的要求,仔細全面地觀察了對方身上的那些花紋,讓聖殿騎士團記錄下了所有的數據之後,之後就離開了,把那守夜人看得是滿腦子疑惑,不知道這巴頓莫名其妙的舉動是爲了什麼,不過經過晚上的夜襲之後他還要守夜,終究還是精神疲憊了,也沒有多費腦子再繼續想下去。
而聖殿騎士團對於野蠻人身上花紋的詳細分析,在諾曼回到帳篷裡坐下之後沒多久就出來了。
“經過前後數據的對比,我們已經基本還原出了原始的紋路,同時也驗證了我們之前的猜想。”
“這些野蠻人身上的,確實是一些魔法陣。”
魔法陣?
諾曼當時聽到這個結論的時候一皺眉頭。
他雖然對於魔法陣這一方面的知識遠不及他的咒語知識那麼高深,但是多少也是學過的,在阿翠彌希婭背上的輪迴時光中,還見識過一些魔族的高級魔法陣,怎麼他就沒有看出來野蠻人身上的那些花紋是魔法陣呢?
那東西怎麼看,都和魔法陣扯不上關係的吧?
蘭斯洛特卻沒有解釋太多,而是直接呈現給了諾曼看那爲什麼會是魔法陣——諾曼的精神進入到冥想空間之後,右眼可是能夠見到起源上的一些直播間的,聖殿騎士團已經多次採用這樣的方式來對諾曼進行直觀的教學了。
也是在這又一次的教學中,諾曼終於明白了聖殿騎士團爲什麼會說那些花紋是魔法陣。
聖殿騎士團在他們開的直播間中先是用他們神奇的技術把一個野蠻人的裸體完整地呈現了出來(嗯,技術,隨着學習的深入和對知識的掌握,諾曼已經不再無知,也不再用‘法術’來稱呼聖殿騎士團的那些科學了),然後把野蠻人身上的花紋用增亮的形式加強,最後把野蠻人的軀體給直接抽離。
於是諾曼就看到了那神奇的一幕。
那些花紋在空中靜止懸浮,構成了一個立體形態,這結構看着有些眼熟。
諾曼苦思了一番後,突然之間恍然大悟。
這分明就是魔法陣啊!
只是和普通魔法陣不同的是,這是立體形式的魔法陣結構。它的任何一個面都不是魔法陣,看着和魔法陣根本扯不上關係,但是所有的面結合在一起之後,卻是神奇地構成了一個立體的魔法陣結構!
“造物非常神奇,這魔法陣依託於野蠻人的軀體而形成了獨特的立體結構,因爲三維空間的存在才具有魔法陣的本質,但同時也是因爲野蠻人軀體的存在,讓人無法直觀地看出這些東西里魔法陣的本質,只有抽離掉軀體卻又保持它的空間獨特形態之後,才能看出來。”
蘭斯洛特似乎對於這一個發現有些感觸,稍稍感懷了一下。
諾曼也覺得這很奇妙,甚至從中發現了造物的美感,世界的美感,不過令他觸動最深的,還是聖殿騎士團的眼力和想象力。
聖殿騎士團已經做到了極致,把整個立體魔法陣放在他面前,他都看了好一會兒纔看出來,聖殿騎士團卻能夠在現實世界野蠻人軀體無法脫離紋身消除的情況下看出來這是魔法陣,這眼力和想象力委實有些恐怖。
不過此刻的重點不是感懷,而是做事。
“是否能夠讀懂這個魔法陣的含義呢?野蠻人的力量是否和這個魔法陣有關?實現這個方案是否存在無法攻克的難關?”
諾曼一連問了三個問題,這三個問題也透露出了他此刻內心的想法。
顯然,在聖殿騎士團所提供的所有候選方案中,還是眼前這個可能實現的方案最符合他的心意了。
當然,前提是要可能實現,所以他詢問蘭斯洛特這些問題。
諾曼知道,雖然聖殿騎士團是通過他的眼睛來學習魔法陣的,雙方接觸到的知識都是對等的,可是發展性不對等啊。
聰明的標誌之一就是對於自己的認知越來越準確,諾曼知道,自己在魔法陣上的造詣顯然是拍馬都趕不上聖殿騎士團的,所以他直接詢問蘭斯洛特,並不去掩蓋自己的無知,而現實卻往往喜歡和人開玩笑。
“這個魔法陣語言的解讀到目前爲止並不完整,不過一些關鍵信息已經解讀了出來。”
“解讀出來的信息表明,野蠻人的信息確實和這個魔法陣存在着因果關係,實現這個方案也並不存在無法解決的難題——雖然解讀並不完整,但是根據角色體形的不同在魔法陣的基礎上加以變化重新建模難度並不高。”
“但是複製這個方案在目前的環境下卻是不可行的。”
諾曼一怔。
“爲什麼?”
既然什麼都沒問題,爲什麼不能複製這個方案?
但是這個問題一出口,他馬上就若有所思起來。
難道說,是方案本身存在問題?
而蘭斯洛特的回答和他的猜測不謀而合。
“根據我們解讀到的主要信息,這個魔法陣的主要作用相當於一種另類結界。它的作用原理應該在野蠻人的體內組成一個性質奇妙的結界,阻止野蠻人的力量隨着新陳代謝自然性地發散,從小到大把他們的力量一點一點的累積起來,最終造成了成年野蠻人的力量是那麼的可怕。”
蘭斯洛特生怕諾曼聽不懂,還特意舉了個例子來進行說明。
“這可以拿人類和野蠻人來進行舉例對比。”
“人類就好比是一個底下有洞的木桶,雖然上面一直在進水,下面卻一直在漏水。在成長過程和進行鍛鍊的情況下,會加大上方的進水速度,表現出來就是力量的增強,但是不進行鍛鍊甚至到晚年的情況下,上方進水速度就會減小,呈現出來就是力量的衰退,而天生具有這個魔法陣的野蠻人則不同。”
“野蠻人和人類一樣,也是一個底下有洞的木桶,但是這個魔法陣卻像是一個木塞子一樣,把這個洞給塞上了!具體情況可能稍有變化,有的塞子比較差,不太合適,沒有塞好,還有一些空隙,有的塞子比較好,基本都塞住了,最好的應該是完美地塞住了這個洞。但是就算是最差的情況下,有這個塞子的存在,野蠻人也會比人類好太多。”
“他們的日常力量流失遠遠低於人類,甚至於根本不流失。這些力量會在這個水桶中儲存起來,就算野蠻人這個木桶上方進水的速度和人類一樣甚至不如人類,但是在底下有塞子的情況下,他們很快就會超過人類,因爲對於他們來說,只要活着,其實就是在修煉了。”
“這,應該就是野蠻人力量爲什麼會這麼強大的原因。”
蘭斯洛特的這個例子舉得很好,比那什麼抽象的結界好多了,讓諾曼一下子就聽懂了,而他也因此明白了爲什麼蘭斯洛特說這個方案不適合在現在運行了。
他們現在最缺少的就是時間,需要的是速成的方法,野蠻人的這種養成方案顯然是不適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