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你們可以再組織一次法師之間的戰鬥。”我沉聲說道,“就像三百年前那樣。米倫.尼恩很強大,但還遠遠沒有強大到從前的那個撒爾坦那樣的地步。”
“我的確有這樣的想法……但提爾康耐卻僅僅是畏懼而已。”法師疑惑地搖了搖頭,“他感到無法駕馭那位暗精靈大法師,卻似乎又覺得自己並不需要擔心些什麼,我摸不清他的想法。”
我在心裡冷笑了起來——因爲那羣蠢貨心裡的想法甚至比暗精靈更加危險:他們想要毀滅這個位面!一旦連這個位面都不再存在,暗精靈的野心當然就僅能在現在令他感到“畏懼”而已,而這種“畏懼”又有極大的可能是他們的僞裝。三位大法師們一定與米倫.尼恩在表面上維持着和平相處的表象,卻在私底下嘲笑着她所做的無用功。
而米倫.尼恩呢?她會不知道大法師們在密謀着什麼麼?
答案當然是否定的。不然她爲何要操縱艾舍莉,試圖殺死帕薩里安?只怕這兩波人現在都心懷鬼胎卻又知道對方在謀劃着些什麼……而如此看來,現在最溫順無害的反倒是我——這個曾經是世界公敵的人。
我深吸一口氣,站了起來:“似乎你已經把我想要知道的都告訴了我……”
“那麼請您按照您承諾的那樣,給我一個乾淨利落的死法。”他的呼吸已經越來越微弱,就連藥劑都沒法挽救他的生命了。
我惋惜地看了看他,覺得這傢伙實在是個悲情的人物。他本該待在大法師的法師塔裡,用一生的時間去研究魔法,然後成爲一個不錯的高等法師,擁有凡人所無法企及的漫長生命,在歷史中留下一個不壞的名聲,接着安詳地死去。
然而現在的他在隱姓埋名之後卻只能默默無聞地死去,不會有人記得他是誰,更沒人在他的墓前哀悼。
我向索爾揮了揮手:“帶他出去——你應該知道如何殺死他。”
索爾轉身從牆壁上取下一柄裝飾華美的十字弓,一言不發地將他扛了起來。
大約三十分鐘之後,城外的某處平地上亮起了一團絢麗的光彩……那個法師在死亡的一刻將身體裡全部的魔法都釋放了出來,而記載着他的那些法術的卷軸與手札則躺在了我的書桌上。裡面大多數是些低級法術,卻也有幾個比較實用的、我的手札中不曾記載過的魔法。
我忠誠的死靈騎士在料理了那個法師之後按照我的指示,馬不停蹄地趕去通往北方國境的幾個重要關口。而長夜漫漫,我則有太多的事情需要思考。
矮人們的力量、白精靈們的力量、法師們的力量、世俗的力量……每一支似乎都與我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卻沒有哪一支像從前那樣忠誠於我。
我得不得按捺心中的激動與不安,爲自己以後的行程做一次長遠的規劃。我原本打算在珍妮將馬第爾家的事務料理完畢之後才動身南下,但現在看起來這個計劃不得不提前擺上日程。我不能在今後的一百天中將自己束縛在這裡,況且火龍巴卡拉斯正在尋找我並且想要從我的手中奪去那枚胸針。我留在這裡只能令自己越來越在某種情感當中深陷下去,並且爲這裡的人們帶來不可預知的隱患。
於是我立即開始爲自己的出行做準備——開始調配幾種鍊金藥劑。
珍妮是在早餐的時候醒來的。我的催眠藥劑爲她帶來的副作用就是令她的神情有些呆滯,思維有些遲遲鈍。但這些並不妨礙她傾聽我爲她講述的一個長長的故事——從暗精靈的野心到那位隱姓埋名的法師,從我必須立即外出的必要性到她必須留在這裡的必要性。
等我停止了訴說的時候,她面無表情地靠在牀頭,過了好一會兒才輕聲說道:“那麼……你走吧。”
我仔細地打量她,在確認不是處於某種情緒當中而說出的賭氣話之後終於鬆了一口氣:“我原本以爲你會不顧一切地想要跟我同去。”
“我知道自己現在要做什麼,並且,我很感謝你殺死了那個害死我父親的兇手,並且我更希望我們能在不久之後殺死另一個幕後元兇,無論她是暗精靈的女皇還是不可戰勝的大法師。”
我看着她臉上那種悲傷又無助的情緒,心裡有點兒難過起來,於是輕聲說道:“實際上……你的父親現在還算不上已經死去。他畢竟在以另一種生命形式活着……”
“但在我的心裡,他已經不存在了。”珍妮側過臉去不再看我,“走吧,現在就走吧,不要讓我看着你離開。你用不着擔心我會做出像昨天一樣的事情來——我知道自己現在做什麼對自己最有幫助。”
我沉默着看了她一會,起身走出了房間。
臥室裡傳來了玻璃製品在牆壁上摔得粉碎的聲音。但我沒有回頭,而是去書房披上了自己的披風、拿上了可以挎在腰間的小皮包、拎起一個小小的皮袋,走去了關着瑟琳娜的那個房間。
這位暗精靈公主似乎還沒有習慣人類的作息時間——據我從前的觀察,她大多在午夜與上午活動,更加是某種夜行生物。但我毫不在乎地推開了門。
大門的響動令她警覺地張開了眼睛,然後皺起眉頭對我說道:“難道這就是您對待一位女士的作風嗎?”
但今天的我可沒有心情與她鬥嘴——我將手中的小皮袋丟在了她的被子上,說道:“物歸原主——你的那隻大貓。”
她愣了片刻,然後驚喜地打開了袋子,一個小小的腦袋立即探了出來,親暱地叫道:“喵!”
她捧着那隻黑貓左右看了看,然後憤怒地擡起頭:“你都對它做了些什麼?!”
“‘變形術’加上‘弱智術’而已。”我攤了攤手,“我可不放心讓一隻黑豹與我同行,我也不想花心思提防它的突然襲擊。現在它僅僅作爲一個乘騎的坐騎已經足夠了。”
“同行?”她皺起眉頭,“你要去哪裡?”
“去南方,避開你的那位母親。”我又將一個裝有黃綠色鍊金藥劑的玻璃瓶丟在她的被子上,“現在,我得麻煩您將自己重新變小,然後喝下這瓶藥劑。”
她憤怒地注視我,而我毫不客氣地瞪了回去。任何一個人都不能指望現在的我有如此好的心情來與這位公主殿下玩玩虛與委蛇的那一套,實際上我沒有禁錮她然後再把藥劑灌進她的嘴裡已經足夠說明我的好脾氣了。
她似乎從我的目光中讀出了我的心意,於是狠狠地轉過了頭,然後施展了一個魔法。她身上的衣料與她的身體一同縮小,很快就變回了第一次見我時候的樣子。然後我拔開了玻璃瓶口的塞子湊到她小小的臉孔面前:“喝下它。”
“提前是你先告訴我它是什麼。”瑟琳娜的聲音又恢復了尖聲尖氣的模樣。
“一點含有‘禁錮魔法’和‘虛弱體質’效果的藥劑。”我面無表情地說,“爲了防止你逃跑,我不得不採取這樣的手段。”
瑟琳娜在被子上向退了退,皺起眉頭:“不如這樣,我向你保證——”
“忘記你昨天都說了些什麼麼?你們連自己都不相信自己的誓言。”我走到牀邊,在她的頭頂俯下身來,“別考驗我的耐心,我現在的心情可一點兒都不好。”
她無計可施,只得將兩隻手扒在瓶口,吞下了一點藥劑。一圈灰色和淡綠色的光環立即從她的身上放射出來,然後我抓起瓶子塞上塞子:“感謝你的配合。如果是正常人大小的話,我這一瓶藥劑可就要浪費掉一多半了。現在,請您乘上您的黑貓,走進來。”
我從皮袋裡取出一隻小巧的木質籠子……不,說是籠子並不貼切。這個東西實際上是一個房子的形狀——珍妮還是個孩子的時候用薄木片建造了它。眼下我對它施展了一個“固化術”,保證它的牆壁比鋼鐵還要堅硬。
她似乎憤怒得全身都在發抖——當然也可能是由於“虛弱術”的效果。但她還是在我的威逼恐嚇之下走了進去,我覺得她應該能在那座“小房子”裡生活得挺愉快——前提是她忘記對我的仇恨。
我將這房子塞進了皮包,挎在腰間,下樓牽出了我的獨角獸。
這隻小母獸的確擁有神奇的力量……似乎昨夜的那些新鮮水果含有魔力,在短短十幾個小時的時間裡就令她變得神采飛揚,並且對我格外親暱起來。
對付這頭小木獸可不能像對付暗精靈公主一樣——它雖然挺聰明,但還沒有聰明到可以聽得懂威逼利誘的地步。我足足花費了一個小時的時候才使得她同意我將馬鞍放在她的背上,並且翻身上了馬。
府裡的僕人們並沒有對她額前的長角表現出格外的興趣——因爲不少馬甲的前端都裝有鐵質的獨角。而我在她的面部安放的白色皮質馬甲令他們認爲她只是一匹生得漂亮的瘦弱白馬——而這也將是我接下來的旅途中大多數凡人們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