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動聲色地做好了反擊的準備。
然而下一刻,米倫卻轉過身,走向黃金王座。那些侍衛們想要跟上去,米倫一揮手,喝道:“退出門去!”
我看着他們乖乖退去,便從後面跟上她的腳步,輕聲問道:“現在……總該相信我了吧?”
她側臉看看我,溫柔地微笑起來:“猜猜看,那天我爲什麼會問你那樣的問題?”
又一個考驗麼?我做出沉思的樣子,實際上在等候隱藏在樓上那一位的答案。但兩秒鐘之後悄無聲息,於是我知道這是一個可以自由發揮的問題。
我看着她臉上的微笑——數百年的時間未曾在這張臉上留下一絲紋理,那霧濛濛的眸子彷如純情的少女。銀髮似雪,雙脣如蜜……第一次與我假想中的最大之敵面對面地交流,我竟險些無法將她同我印象裡的那個冷酷暴躁地女人聯繫在一起。
就是這樣一個女人,竟然對另一個我產生了不該有的情感。而那個人,此刻已經背叛了她,正隱藏在黑暗塔的更上一層。
這使我的心裡莫名地多出些柔軟的情緒……
於是我微微嘆了口氣,對她說:“你清楚,那個時候,我不可能對你說我要將那個機會讓給你。”
她怔怔地看着我,而後閉上眼睛:“那麼現在呢。”
我覺得事情越來越奇怪……即便要互訴衷腸,也得等到兩人瓜分了“撒爾坦”的魔力之後吧?米倫可不是珍妮……她已經度過了數百年的悠長歲月。要說這樣的一個人是如此多愁善感、爲了愛情不顧一切的角色,那麼她根本沒可能在王位上活到現在!
這時耳邊也傳來樓上那位的聲音——“小心點,事情有點兒不對勁。我不清楚哪裡出了問題。”
米倫又重複了一遍:“那麼現在呢?”
我正想隨便找句話敷衍她,卻發現她是仰着頭說出第二句話的!
她看着大廳的天頂。目光彷彿穿透了厚重的石幕,身上的長袍激盪起來,就好像正站在凜冽的風中!
我在剎那之間飛身疾退,一個手文完成之後,三個防護法術、一個“風之疾走”同時在身上亮起,只花了不到兩秒的時間就衝出了大門之外,口中高喝:“陣!”
在門外的侍衛們還沒弄清楚是怎麼回事的時候,我已經全力施展了“法師之手”。一雙無形巨手撞在他們背後。將那幾十個人一股腦地推進了門。這時候我還不忘把那裝有“帕拉丁的右手”的箱子向外拖……然而一股無形之力竟抵消了“法師之手”的魔力,我只能眼見着裝有神器的木箱在我的巨力之下一同擁進了室內。
下一刻,一團七彩虹光陡然從室內的黃金王座上爆發開來,如流水一般附上了大廳的牆壁、地面、天頂。那光芒如此強烈。以至於黑暗塔外的石壁都幾乎變得透明。
原本數百年前就被佈置在一層的鍊金法陣同這個傳奇法術共同發揮了作用,我與樓上的那位分身分別爲這個法陣加持魔力。這樣的場景即便不能絕後,但也算空前了——兩位傳奇大法師一起痛下殺手,米倫?尼恩即便是死,也足以自傲了吧!
當然。這個法陣並非是要將其一舉轟殺——米倫同樣是大法師,臨死之前一旦自爆,樓上那一位倒是有時光沙漏防身,我卻沒有什麼好法子了。即便擁有半神之軀。我也無意通過這種方式證明自己的實力——就連分身降臨的黑暗之後都死於雷斯林的傳奇魔法……更何況一位大法師臨終之前的全力一擊?
眼下正在發揮作用的,便是樓上那位的傳奇法術“次元之門”。這個法術將把整個黑暗之塔的第一層以及周圍的地上界生物以次元投影的形式投送到三千公里範圍內的任何一處。
我們的預定目標便是位於迷霧森林的世界之樹附近。
自從迷霧森林戰爭以後。世界樹周圍已經無人居住——因爲巴卡拉斯佈下的火龍結界不但阻止了任何含有黑暗之力的生物進入其中,更是藉助了世界之樹的力量。源源不斷地向四周發散着驚人的熱力。
現在那附近已經是一片焦土,即便在這場鬥爭當中有人死去、並且引發驚天動地的爆炸,也不會引起凡人世界的格外關注。
“次元之門”發揮作用只在一瞬。整片空間劇烈抖動,視界當中的所有東西都變成了繽紛的七彩色。目力所及之處,凡是被法術包括的事物都飛速扭曲旋轉,並且在下一秒之後重回原樣。
再次舉目四望,周圍已經是一片散發着驚人熱量的漆黑土地。黑暗塔一層此時像是一隻盒子,正落在這片土地中央。更遠處,一道直貫天地的火紅色牆壁向四周延展,其上光暈流轉、不時探出鮮紅的火舌,濺起大蓬火花。
撒爾坦從石屋頂上跳了下來,皺着眉頭問我:“哪裡出了問題?我們本該用王座封禁她的一部分魔力,然後再把她轉移到這裡……”
我嘆了口氣:“自始至終都沒覺得哪裡出差錯。只可惜你擔心她在你的身上做過什麼手腳不能親自去引她進來,否則……”
這時候從屋裡傳來一陣低沉的冷笑聲:“撒爾坦,你就是如此回報我?”
我們擡眼看去,米倫已經走到門前,打開了那個箱子,露出銀光閃閃的“帕拉丁的右手”來。原本守護着那個箱子的侍衛們因爲空間扭曲時的巨大魔力已經氣絕身亡——這便是“次元之門”這個傳奇法術一直被人忽視的原因之一:只有魔力達到了大法師水準的人,才能夠承受傳送時的可怕的衝擊。
此刻的米倫袍袖飛舞。滿頭銀髮如同銀蛇一般激盪翻騰,髮絲之中甚至有極細小的電弧劈啪作響。若說她的眸子之前還算是朦朧迷離的話,此刻已經變得恐怖駭人——黑色的瞳仁消失不見,整雙眼睛泛出炫目白光。隨着她的一舉一動留下道道尾暈。
我不禁有點兒吃驚……這是魔力與精神力狂暴外放的表現,然而,這究竟是個什麼法術?
她直視撒爾坦,以冰冷空洞的聲音說道:“你擔心我在你的身上做了什麼手腳?……呵呵。若我說出一個不字,你該是什麼表情?這些年,你認爲是我利用了你……然而你應當清楚,世上從來就不存在免費的午餐——你眼下的魔力又是從何而來?沒有我的臣民的犧牲獻祭……時至今日你仍是一隻可憐蟲!”
撒爾坦冷哼了一聲:“各取所需罷了,用不着把自己說得那樣可憐。”
“哼哼哼哼……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她低沉地笑了起來。最後揚起了頭,臉上的神情癲狂扭曲如同惡魔,“可憐的是你,撒爾坦!前世今生、生生世世。你依舊不懂得什麼是人心。你自詡冷酷理智,卻比不上你身邊的另外一個你!”
她雙手一張,身邊的空氣奔騰咆哮,腳下的石板片片碎裂,似乎有成千上萬個冤死的魂靈齊齊發出怒吼來:“你要付出代價!”
這一聲咆哮之後。米倫身上的法袍當即爆裂爲破碎的殘片,一團濃重的黑氣的籠罩了她的身軀,最終附着在軀幹、四肢之上,竟是形成了一件照耀着金屬光芒的鱗甲——
這鱗甲可不是凡人世界裡那些重裝步兵們的鱗甲。而是真正的、如同巨龍身上的堅固鱗片!幽藍色的光亮在拇指大小的鱗片上流傳,從脖頸到腳掌。都覆蓋着這樣可怕的武裝、同時勾勒出驚心動魄的曲線來。
但變化並未終結——
她的面龐同時出現了異樣。先是前額透出兩點蒼白色的骨質角來,而後那角旋轉着自頭顱裡探出。一邊散發着白色的霧氣一邊逐漸成型,最終變成了兩隻巨大的羊角。
現在展現在我們眼前的,是一個……人形的漆黑惡魔!
“阻止她!”我身邊的那位厲聲高喝,揚手便發出了三枚魔法飛彈。
“那是什麼東西?”我一邊詢問他,一邊施展出了彩虹噴射。按照理論來說,彩虹噴射一旦命中了米倫的身體,她當即便會化爲光斑。但我自然不會認爲對方毫無防護措施,因此發出魔法之後便已飛身後退了十幾米,大聲喝道:“掩護我!”
我打算施展另一個傳奇法術:帕薩里安的“位面崩塌”。即便知道那東西會對這個位面造成無可挽回的後果,然而在不清楚米倫究竟想要做出什麼事的情況下,唯有這個魔法才能將其毫不留情地抹掉。
我和他發出的三枚魔法飛彈、一道彩虹噴射果然如我所料的那樣失去了作用。米倫的周圍似乎有一道魔力無法感應,卻又異常強大的護罩,四個法術在距離她兩米遠的時候就化爲片片流光,甚至沒能產生像樣兒的爆炸,宛若泥牛入海、悄無聲息。
眼下她似乎已經完成了自己的變化,微微一張口——尖利的呼嘯聲音頓時排山倒海般地壓了過來。那聲音宛若精神衝擊這個法術,不但刮擦着我的耳膜,還衝擊着我的意識,令我的手微微一抖,已經快要成型的五芒星一角產生了偏移——這法陣的基礎便算是報廢了。
我強忍腦海之中的混亂,捏碎了袖中一塊寶石,一個“清晰術”立即作用在身上,混沌的頭腦恢復了清醒。我立刻又退開了十幾步,開始重新構建五芒星框架。
這時候那位已經對米倫連續發出四個低階法術。這類法術雖然速度速度驚人,但威力有限。米倫竟輕而易舉地用手打散了三個塑能系魔法,免疫了一個律令系魔法!
如此強悍的身體令我感到震驚,即便是以銅皮鐵膚而著稱的深淵惡魔也沒法做到這一點。非要找什麼生物類比的話,除去巨龍,便只有深淵當中那一兩個我聽說過、卻從未見過的惡魔屬領主了。
米倫撕碎了那三個法術,身體爆發出驚人的速度。如同一道黑色閃電,瞬間貫穿了身前之敵的身體。但那只是撒爾坦的鏡像,他的本尊已經出現在十幾米之外,堪堪要伸手去摸那件神器。
然而在手即將碰觸到那箱子的時候。他又抽身疾退——一道電光正擊在他剛纔的位置。米倫收回右手,冷哼一聲:“你以爲你瞭解我的一切麼?你以爲你知道我的心思麼?今天你可是驚訝了?”
聽到這女人的話,我一邊構築法陣一邊嘆了口氣——眼下我已經不是第一仇恨者了。顯然米倫對於那個背叛了她的男人更加深惡痛絕,已經到了無視我的威脅也要將其首先斬殺的地步了。
撒爾坦在左突右閃、險象環生的時候還不忘回敬她:“女人,從你見到我的第一天起就不該生出這樣的心思……你認爲我真的會因爲那些庸俗的情感而放棄我的追求?”他終於瞅準了一個空檔,自懷中取出那頂黑鐵王冠來,以極其消耗魔力的超魔技巧結了三個手文,頓時虛空之門被打開。精靈衛士與弓手排成隊列、源源不絕地涌了出來。
精靈衛隊之後還有先前收復的那些深淵惡魔,一大片雜兵頓時鋪滿了兩人之間的整片區域。瞅準這個時機,他冒險站在原地三秒鐘,施展了一個高等魔法“災難黑刃”。
但那些屠戮惡魔時候如不可擋的精靈衛士們此刻倒是與之前的被屠殺者換了個個兒。米倫怒吼着衝進陣列當中,頓時只聽一陣叮噹脆響,盔甲與武器的撞擊聲此起彼伏。第一排、第二排、第三排的戰士們剛剛來得及化爲虛無,她便已經直衝到第四排面前,覆蓋着鋼鐵鱗片的手掌向前一劃。三個精靈戰士當即被腰斬,就連他們的雙刃劍都脆弱得好像木刀一般。
精靈們立即變陣,將她圍在中間,弓手在站在戰團之外依次攢射。光亮的羽教箭穿過前排戰士透明的軀體正中目標。然而米倫的背後陡然生出一對巨大的黑色羽翼將自己包裹其中。只聽一陣脆響,所有的箭矢紛紛折斷。未建寸功。
若是此刻她再多一條尾巴、皮膚變成紅色,可就是一隻不折不扣的惡魔了!
不過這個時候。三條漆黑的軌跡已經穿過由精靈與惡魔構成的陣列,推進至米倫身前。“災難黑刃”所產生的次元裂縫與“位面崩塌”原理類似,算得上是某種精減的小範圍版本。它在一路上將不少友軍攔腰斬殺,當清除了最後一排阻礙來到米倫面前的時候,已經因爲不斷地吞噬,快要擴張成三個黑洞了。
這時米倫剛剛將膜翼展開,一角正劃過其中一個黑洞的邊緣——當即無聲無息地消失不見,隨即從斷口處涌出大團黑霧來。
她淒厲地嘶吼了一聲,振翅高飛、略一停頓,便向撒爾坦俯衝過去。
後者早已在原地灑下了金屬粉末,直等她臨近的一剎那,炫目的電光頓時瘋狂地閃耀了起來,“閃電風暴”所造成的電弧籠罩了足足四十米的範圍。一時間空氣中充斥着難聞的臭氣,地上的土石崩裂、電蛇亂竄,將米倫擊打得倒飛了回去。
兩人交手的這段時間裡,我已經完成了法陣的構建。再次施展三個防護法術之後,我站在陣中間,開始了漫長的吟唱過程。
同撒爾坦一樣,我使用了超魔技巧。這意味着我將更加全神貫注、但施法時間也將縮短至五分鐘。米倫自變身到現在都沒有使用魔法而是憑藉強大的身軀作戰,我唯有寄希望於撒爾坦能夠牢牢拖住她,好給我製造一擊必殺的機會。
看起來我與那一位都嚴重低估了這個女人——任誰都不會想到一個地上界生物竟能擁有足以與巨龍媲美的身軀……她究竟是怎麼做到的?
撒爾坦顯然注意到了我這裡的情況,因而他在米倫退回天空之上短暫調整的機會問道:“在殺死你之前,我有一個問題。”
米倫低頭俯視着他,同時向我這邊瞥了一眼。我的心中忽然生出了某種不祥的預感。
“你說。”米倫回答道。儘管她的外表看起來相當可怕,然而聲音依舊溫潤,與她的樣子形成了極大反差。
“究竟是哪裡出了問題,讓你發現了那不是我?”撒爾坦一邊準備下一個魔法,一邊問道。
令人驚異的是,米倫似乎並不準備干涉他。
“問題源於你的狂妄與自信。你認爲你瞭解我的一切、知曉我的一切秘密麼?”她冷笑道,“難道就沒想過你而後那東西?”
他們的對話一字不漏地傳進我的耳朵,我心中一跳,險些破壞了口中的咒文。
耳後?!
我忽然想起,米倫在問我最後一個問題的時候,不經意地撩了一下而後的髮絲。他們也那東西……他們當然也有那東西!
那種用於通訊的工具。
“五十米範圍之內,我感應得到你的那個。”她給出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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