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爾夫岡-拉梅爾醉醺醺地躺在牀上。下面微笑的龍酒館裡傳來了低沉的狂歡聲。即使是地板上厚厚的布爾坦尼亞地毯和窗戶上沉重的、含鉛的提爾亞玻璃也不能完全把它抑制。他把那瓶伊斯塔尼亞雪利酒一飲而盡,伸了個懶腰,享受着緞子牀單對着他皮膚的愛撫。
他帶着一種懷舊的嘆息,合上了凱撒書店的那本舊書,那是他在都城那家陌生的書店裡第一次買到的。說實話,他覺得現在的書中的內容太簡單了,配圖的夫妻的姿勢也單調乏味。在這座邊境城鎮中,也許只有一件事多少有點意思,但在每年的這個時候,到哪裡去弄一條大蟒蛇呢?
他從牀上站起來,把他的絲袍裹緊,以掩蓋他胸前的紅斑。他摸了摸這光滑的絲綢長袍,笑了起來,這件衣服是一位迷人的旅行者莎莎-格雷送給他的禮物,她是艾曼紐伯爵夫人的客人,也是範-尼埃克的珍本書籍和收藏品商場的另一位贊助人。她和沃爾夫岡一起度過了一個有趣的夜晚,地點是在海德堡大學的著名妓院“維勒娜的寵兒”。
他們的討論範圍很廣,涉及許多主題。正如她自己所說的那樣,這段時間已經證明了她對許多深奧的哲學和許多神秘邪教的隱藏秘密瞭如指掌。儘管他對斯雷維士崇拜的細節缺乏興趣,但她一直是一個最令人興奮的夥伴——沃爾夫岡在海德堡期間遇到的衆多夥伴之一。
沃爾夫岡現在想念大學時代。他對這個窮鄉僻壤的小鎮感到惋惜,這裡只有一羣圓臉的農家姑娘和一點想象力都沒有的三流妓女。他常常懷舊地把他在海德堡的時光看作是他一生中再也回不去的黃金時期。當他父親把他送到馬爾努斯帝國最優秀的大學時,他所受的教育並不完全是他父親所想象的那種教育,但在那所大學裡,沃爾夫岡是一個出類拔萃的學生。他的老師是那個時代最放蕩不羈的浪蕩公子。遺憾的是,他在比較傳統的學習中沒有取得這麼好的成績。最後,他的導師們寫信給他的父親,讓他了解他們認爲關於他的真相。
想到這裡,沃爾夫岡大聲笑了起來。真相!如果那些乾癟的老人對他的活動的真實情況有一絲一毫的瞭解,他們就會去找獵巫人。如果他的父親知道真相,那麼他就不會只是簡單地威脅要剝奪他的繼承權;他會把自己放逐到樹林裡,去找海因裡希他那浮腫的表弟道爾菲斯,也就是那個一直吃到他像一團麪糰的人。有謠言說他在烤自己母親的耳朵時被抓住了。這樣的故事顯示出當地市民缺乏想象力。
這些缺乏想象力的人對斯雷維士神——痛苦與快樂的真神——的崇拜又瞭解多少呢?他拿起牀邊的小雕像仔細端詳。玉雕近乎完美;它展示了雌雄同體的形象,除了一件披風被展開遮住了露出的單側胸口外,全身赤裸。一隻手臂吸引着觀衆;它那美麗的臉上閃過一絲銀當的微笑,也許是輕蔑的微笑。沃爾夫岡帶着某種愛好之類的感情研究它。不,那些貪財的小傻瓜怎麼會知道對真神的崇拜呢?
沃爾夫岡在海德堡地下的地下墓穴裡發現了一些秘密,這些秘密足以使他神志清醒。他們虛弱的靈魂將會被髮生在科美爾茲那所凶宅裡的奇怪召喚所摧毀。即使是在他們最瘋狂的想象中,他們也無法想象他在城市邊緣的公共墓地外的妓院裡看到了什麼,在那裡,變異的妓女在所謂的夜間馬戲團裡爲墮落的貴族們服務。
沃爾夫岡看到了真相:世界正在毀滅;黑暗勢力聚集了他們的力量;那個人是一個病態、墮落的傢伙,他把自己的慾望掩藏在一副體面的面具後面。他不需要這種虛僞。他轉向了一個在人間提供狂喜的神,而不是一個不確定的來生。在萬物終結之前,他就會知道人類生命的終極意義。他對這瓶酒所揭示的真理感到好笑。再一次證明了斯雷維士的方法的優越性。
他把那本書和小雕像放在他那本《艾爾厄拜法王們的後宮秘密》旁邊,從瓶中取出一根按照他的要求特殊製成的怪味魚棒,然後把秘密壁龕的嵌板拉到安全的地方。要是爸爸突然來訪,發現了這些東西,那可不行。
在目前的情況下,他幾乎要剝奪沃爾夫岡的繼承權。只有把他唯一的兒子嫁給海因裡希長得像豬一樣的妹妹英吉的希望,才使老頭子免於一分錢都不給沃爾夫岡。儘管如此,他的父親確實有一個很大的優點:他可能是一個乏味、陰沉、吝嗇的老守財奴,但他卻是一個無可救藥的勢利小人。
這是他送沃爾夫岡去上大學的唯一原因;這是他給他足夠的錢讓他像一個帝國大臣那樣生活的唯一原因。他想讓拉梅爾一家嫁入貴族豪門,哪怕沃爾夫岡覺得可笑,但即使他是個男人,對於老拉梅爾來說,自己的兒子即使娶了貴族的女兒,也是嫁入。而海因裡希家雖然近親結婚,家境貧寒,並且但毫無疑問是這樣的貴族。是的,他的父親曾夢想他的孫子有一天能得到皇帝的垂青。想想這對生意有什麼好處吧,他常常驚歎道。
這個特製的怪味魚棒刺痛了沃爾夫岡的舌頭。他想知道克萊頓曼是否按他的要求添加了更多的魔石。它給了這種藥特別的滋味。即使到了現在,他還能想象出煉金術士蒼白而緊張的臉,警告他暴露於魔石之下的危險。然而,他在海德堡的熟人給了他一些關於煉金術士的有趣信息,只要他知道克萊頓曼的小秘密,他就會照自己的要求去做。沃爾夫岡想到老人臉上有恐懼和仇恨的表情,覺得很好笑。也許是該爲那毒藥去麻煩那個煉金術士的時候了——爸爸近來已經變得相當討厭了。
不知不覺之中,時鐘敲了十二下,沃爾夫岡渾身發抖。這個特製的怪味魚棒讓這聲音聽起來就像馬爾努斯神廟的鐘聲。他瞥了一眼鍾。它的形狀像馬爾努斯的住處,建得像一座高而有山牆的神殿。怪味魚棒模糊了它的輪廓,給從機器內部出現的、敲鑼打鼓的小矮人一種奇怪的生動感覺。
這時候,沃爾夫岡意識到那個女孩遲到了。也許這是可以原諒的。很少有人能擁有像他這樣精確的時鐘。這是一件精細的藝術品,由帝國都城中最優秀的矮人工匠製作。不過,那個蕩婦還是遲到了!他要她晚些時候爲她的遲到付出代價。他的櫃子裡有一些最好的獸人皮鞭子和一些更復雜的娛樂工具。
他踉踉蹌蹌地走到爐火邊,酒和怪味魚棒的氣味使他顯得笨拙。他最後一次檢查熊皮地毯的位置是否完全正確。他不知道爲什麼要爲一個農家姑娘費這麼大的事。但是他知道他這樣做不是爲了她,而是爲了他自己和他的真神。他給自己的快樂越多,那位享樂主義的神就越高興。
他走到窗前,拉開錦緞窗簾,透過有凹痕的厚玻璃窗向外張望。沒有那個女孩的蹤影。等等,那是什麼?有一個像她的女孩在街上沿街而來。有什麼東西在他那古怪而遲鈍的腦子裡糾纏不清。她不應該在樓下服務嗎?晚上這個時候她在外面幹什麼?霧很濃,也許不是她。
不管怎樣,只要她來了,那又有什麼關係呢?沃爾夫岡聽到樓梯在輕踏聲中嘎吱作響。他很高興他已經纏着爸爸,讓他現在睡在微笑的龍酒館的上面房間。它大大簡化了生活。他猜想他的父親已經屈服於他的懇求了,因爲儘管他一再聲明,但爸爸真的不願意知道他的繼承人在幹什麼。
沃爾夫岡蹣跚地走到門口。儘管喝了酒,吃了藥,他還是覺得自己很興奮。那個怪味魚棒使他渾身刺痛。他不得不承認,那姑娘有一種鄉下人的美,在昏暗的光線下,也許會被說成是迷人的。不久,他就會以適當的、讚許的方式向她介紹斯雷維士的秘密。
有人試探性地輕輕敲門。沃爾夫岡把它打開。霧氣順着手指飄了進來。格里塔裹着廉價的斗篷站在那裡。
“歡迎,”沃爾夫岡含糊地說,長袍從他的肩膀上滑落,露出了他赤裸的身體。“看我給你帶了什麼。”
當她睜大眼睛時,他感到很欣慰,心裡很高興。當她張嘴要尖叫時,他就不那麼高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