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恩從站立的城牆上回頭看了一眼。那座城堡是一個能夠讓人做噩夢的地方,它盡其所能維持着布拉格作爲鬧鬼城市的名聲,它做了很多事情。它的城牆和世界上任何一座堡壘一樣堅固,但上面刻着許多奇怪的人物雕塑。
石頭被雕刻成可怕的頭顱。巨大而扭曲的身影支撐着扶壁。巨龍的頭在塔頂傾斜而出。這就像是一個瘋狂的雕塑家創作的藝術品展廳。白恩很想知道,是什麼樣的人想出並實施了這樣一個計劃
在城堡周圍,這座城市其他地方的白牆和紅瓦屋頂讓人鬆了一口氣。但甚至在白恩看來,它們也很奇怪,而且展示出一種不祥的預兆。
這裡建築的屋頂比較高,坡度也比較陡,無疑是爲了讓冬天的雪更容易從上面滑下來。寺廟的塔尖上有尖塔和洋蔥形的圓頂。這不是法塔林島上的建築風格,甚至不是馬爾努斯帝國的風格。
周圍士兵說話時的喉音告訴白恩,他離家很遠。他在這裡覺得自己像是個局外人。這座城市所帶來的陌生感使他相信了關於這個地方所發生的恐怖故事。
據說,自從上次邪惡諸神的軍隊圍攻布拉格,城市被攻陷並被洗劫之後,這個地方就一直鬧鬼,各種怪異的事情都會在這裡發生。
據說,在某些夜晚,當最大的月亮變圓的時候,死者的靈魂就會在街上游蕩,有時建築物的石頭雕像也會變得活躍起來。甚至一些新的雕像可能會從石頭中浮現出現。
或者是一些石像鬼雕像出現在以前沒有出現過的地方。在正常情況下,白恩會覺得這難以置信,但這裡的氣氛告訴他,這些古老的故事中至少有一些是真實的。想到這裡,他打了一個寒顫,迅速把目光從城市上移開。
在城市周圍廣闊的平原上,農民們仍在勞作,從狹長的耕地上收割莊稼,趕着牲口進城。那裡有一種狂熱的勤奮感,人們瘋狂地採集着最後一點微薄的收成。他們努力工作,彷彿他們的努力可以決定自己的生死。
白恩認爲這或許是真的。如果圍城來臨——不,沒有如果。當圍城來臨的時候——每一口食物都是寶貴的。這是卡斯勒夫人確切知道的。他們一生都生活在人類的土地和被邪惡勢力佔領的土地之間的邊界上。
白恩很想知道,如果這場戰爭發生在法塔林島,法塔林島上是否還有農民能夠如此平靜地工作。他很懷疑這一點。也許他們很可能早已離開那座島,他們的田地將會被遺棄,他們的莊稼將會腐爛在土地中。但是,如果這支邪惡大軍真的前往法塔林島時,這個世界真的還會有其他地方可以逃嗎?白恩不知道。
白恩又想到了另外一個問題,馬爾努斯帝國的部分地區距離對抗邪惡大軍戰爭的前線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而卡斯勒夫王國是距離馬爾努斯帝國最近的省份和人類永恆的敵人之間的堡壘。但即使這樣,馬爾努斯帝國中仍然有一些人懷疑這些邪惡諸神的戰士是否真實存在。這是一種奢侈的想法,在這裡是買不到的。
他又向四周看了一眼,稍稍放心了一些。燃燒着的石油的坩堝已經在城牆上的走道擺好了位置。巨大的弩炮從城牆上的塔樓頂豎起。
白恩懷疑法塔林島,甚至馬爾努斯帝國所能集結的任何一支軍隊都不能佔領這座城市,但即將到來的這支大軍絕不是一支普通的凡人軍隊。他知道里面有怪物、野獸、邪惡的巫師以及被黑暗力量賜予戰鬥天賦的瘋狂戰士。在這支邪惡諸神軍隊橫行的地方,邪惡的魔法、瘟疫、腐敗和潰爛永遠是他們的盟友。
更糟糕的是,白恩知道,在這座城市裡,逼近的敵人很可能有強大的盟友。邪惡諸神的崇拜者爲數衆多,他們中並非所有人都是畸變體,也不是所有人都穿着屬於黑暗戰士的華麗黑色盔甲。
有太多的普通人蔘與其中,爲了獲得那短視的利益,或者某種承諾。那裡的一些工人可能正在密謀在一個漆黑的夜晚打開城門。那些高貴的守備隊長中,很可能有一個正在密謀毒害他的部下,或者帶領他們去撞入敵人的埋伏圈。
根據他自己的經驗,白恩知道這樣的事情並不少見。但他把悲觀的想法推到一邊。現在不是思考它們的好時機。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驚訝地發現它是多麼的穩當。他無法確定自己什麼時候能做到這一點的,是他在黑塔的學徒時期,還是在法塔林建立後四處作戰的時期,還是自從他和格雷羅根開始四處遊蕩以來。但他確實已經變了。
曾幾何時,只要是知道平原上有什麼東西在燒燬那座小鎮,他就會內心感到一種不安。現在他可以輕易地站在這裡和格雷羅根冷靜地討論這一切了。也許並不是那些邪惡諸神的崇拜者們瘋了。也許是他自己。
他敏銳的黑眼睛看到了地平線上的動靜。塵雲,他心想。騎手們騎得很快,離城市越來越近。他擡頭看了一眼俯瞰大門的警戒塔。上面有帶望遠鏡的觀測員。其中一個人把號角舉到脣邊,吹了很久。其他塔樓也發出了同樣的聲音。
號角聲一響,城裡的鐘就開始敲得更響了。樓下的工人們平靜地拿起工具,朝大門走去。在外面的田野裡,農民們把最後的蘿蔔收進籃子裡,提着,朝大門走去。人們趕着羊羣進城的速度明顯加快了。在他身後,白恩可以聽到武裝人員奔向城牆的聲音。
“這個公爵可能是瘋了,但他的守衛執行命令的效率並沒有什麼問題,”白恩下意識地說道,然後希望他沒有說出這句話。
即使他只是在重複大多數人說過的話,質疑一個處於戰爭中城市的統治者的理智是非常不明智的。戰爭中可以接受的言論與和平中可以接受的言論是兩種不同的東西。
“如果你這麼說的話,也許吧。”格雷羅根隨意地回答道。這話聽上去似乎白恩的話並沒有給他留下什麼深刻的印象,但他確實對任何人類的東西都不感興趣。
不過白恩明白,年老的種族就是這樣。他們永遠也不會承認,今天能夠有什麼比兩千年前更糟糕的事情。白恩明白,他們是一羣非常孤僻、保守、驕傲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