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程東這種大所的主任,經常要和主管的司法系統領導都要眉來眼去,一起吃吃飯,叫個援交妹喝喝酒唱唱歌什麼的,普通的像是每天必做的廣播體艹。
所以法律援助一報上去,立刻就批了,上午10點鐘,莊名揚上了他的奔馳車,一路走高速向大原而去。
裴玉做爲莊大律師的貼身保鏢,自然也跟隨着,看到這位女中校一臉的不苟言笑,跟誰都沒個笑臉兒的樣子,程東心裡暗暗納罕,以他的閱歷見識,愣是猜不出裴玉跟莊名揚是個什麼關係,幾次旁敲側擊地詢問,都被裴玉撒了一鼻子灰,到後來乾脆賭氣不問,只管看着路面發呆。
這次黃雲出事,讓京都律師事務所一夜之間出了名,不光是律師,就是跟法律八杆子打不着的人也跟着興奮起來,這裡面有真正懂法律仗義執言的;有上躥下跳人事兒不知在那罵娘玩兒的,總之是有人力挺有人拆臺,正義黨和五毛黨你來我往,戰鬥的不亦樂乎。
好在律師界幾乎是一邊兒倒的支持着黃雲。不得不承認,你做了律師,就擁有了一羣可愛的同行,雖然也有同業相輕的現象,但是遇到這種大事大非的問題,絕對不會有同行跳出來拆臺,哪怕他有不同意見,也最多是沉默,郭剛同志說什麼‘楚河兩岸硝煙障,從來暗箭起同行’,放在律師界講不通,大傢伙已經都是後孃養的了,同病相憐的道理還是明白的。
不過明白人畢竟是少數,大部分人民羣衆仍舊像若干年前一般‘不明真相’,尤其是當看到一小部分律師先富起來,鮮衣怒馬的,很多羣衆心裡早就不平衡了,黃雲的事情一出,就彷彿‘精~子’們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在射出去的同時達到了高潮,類似‘黑~律師’的罵聲不絕,不等法院審判,就先替黃雲定了罪,然後以點帶面,向整個律師行業開炮。
甚至有個別腦子被驢踢了或者先天小腦萎縮的傻逼叫囂着要‘取消漢國律師,光靠公檢法就夠了’,這種人也就是沒趕上20世紀80年代嚴打那會兒,否則多半就屬於公檢法頭天開個會,第二天就拉出去槍斃的那種人,在那個律師純屬專政工具的年頭兒,生活多尼瑪的美好啊?
這是一個民智將開未開的年代,像程東這種明白人當然知道黃雲一旦被認定有罪,將會對京都律師事務所甚至對整個律師行業帶來何等巨大的傷害,這也正是他爲什麼要輾轉找到張明禮,請求莊名揚出手的原因,他確實擔心。
莊名揚比他還明白,所以這次他也不是爲了黃雲出手,而是爲了全國律師出手,說大一點兒,他是爲了‘健康的法治環境’出手,還真不是爲了名或者利,爲得就是一份責任,爲得就是‘正天下人之視聽’!
從燕京到大原,600公里的路程,走高速也要五個小時左右,趕到太原,已經是下午三點左右了,找了家麪點,莊名揚和程東,加上他的司機和裴玉,隨便叫了碗麪吃了,程東道:“莊律師,你看我們還要不要找公安辦理會見手續?”
律師辦理刑事案件有三難,會見難、閱卷難、取證難;刑事訴訟法還未曾修該,按規定要在偵查階段會見犯罪嫌疑人,是需要公安機關批准的,可眼下律師法已經修改了,按律師法的規定,律師會見不需要公安機關批准,這後孃跟親孃的說法不一,讓孩子怎麼辦?
按說這案子影響大,黃雲都已經摺進去了,穩妥起見還是應該經過公安批准,可眼下時間不夠了,已經三點多鐘,來前又沒聯繫上具體辦案的警察,如果去公安部門,十有八九是要撲空的,如果按《律師法》的規定跟看守所硬頂,程東不知道莊名揚有沒有這個底氣,因此纔有此問。
“直接去看守所。”莊名揚冷笑道:“人大不是下發了臨時規定麼,在刑事訴訟法沒有修改前,按《律師法》的規定處理律師會見事宜,咱們有法律依據,就沒必要慣他們的毛病,如果看守所拒絕會見,那就投訴,投訴不成,咱就闖闖看,驚動了媒體更好,咱們不怕把事情鬧大!”
“硬闖看守所?”程東聽得一縮脖子:“這不好吧?”
“我們佔着道理,怕什麼?”莊名揚嘿嘿一笑:“放心吧,一切有我。”
程東一咬牙:“成,我聽莊律師的!”
(小說允許誇張,各位可別沒事兒去闖什麼看守所,切記切記)二十分鐘後,殺到大原市看守所,莊名揚和程東下了車走向看守所大門兒,裴玉和程東的司機則等在車上,她們不是律師,跟着過去反倒授人以柄。
看守所的鐵門緊緊關着,牆上拉着鐵網,透着一股威嚴,莊名揚直接按響了電門鈴,等了兩三分鐘,門纔打開,一個警察晃了出來,上下打量了他們兩個一眼,一看不是公檢法系統的,就是一皺眉:“幹什麼的?”
“律師會見。”
“律師會見?都什麼時間了,早幹什麼去了?”警察不滿地嘀咕了一句:“跟我來。”
跟着他進了值班室,警察道:“有手續沒有?”
各地看守所的情況不同,有的可以直接進大門,在辦公區遞交手續,安排會見,有的是兩道程序,門口確定身份,給個牌子掛脖子上,然後才能進入辦公區,辦理會見,很顯然大原這邊屬於後者,這是要初步審查兩人的身份,倒也屬於正常程序。
莊名揚不動聲色地拿出了兩人的律師函、律師證和授權委託書,遞給了警察。警察一看就火了:“你耳朵有問題?”
“沒問題,好着呢。”
“我要你的會見手續,光拿這些有什麼用?偵查部門的會見同意書呢?”警察正了正帽子:“你們還是律師呢,怎麼不懂規矩呢?”
他剛纔正夢周公,順便在夢中和某個來歷不明的女子行了下週公之禮,結果剛進行到一半,就被吵醒了,正憋着一腔子火呢,說出話來自然不好聽。
“什麼是規矩?”莊名揚冷笑一聲:“《律師法》規定的清清楚楚,律師可以持律師函、律師執業證和授權委託書直接會見犯罪嫌疑人,不需要任何機關批准。我們已經照足了規矩,需要的手續一樣不少,有什麼問題?”
“我不知道什麼《律師法》,總之是沒有會見同意書,就不能會見犯罪嫌疑人。”警察被莊名揚一陣搶白,頓時惱羞成怒,這小子太不開眼了,哥們兒剛纔正在夢中甜哥哥蜜姐姐舒服的一塌糊塗,偏偏被這他壞了好夢,如今沒有會見同意書,還口口聲聲講什麼《律師法》,孃的,你當這是什麼地方,跑到這裡來普及法律啊?
“不能會見?”莊名揚嘿嘿一笑:“那就請貴所長出來,我跟他說。”
“所長不在!”
“上班時間怎麼可能不在?”莊名揚笑道:“這位警官,你該不會是說貴所長擅離職守吧?”
“我可沒這麼說。”警察火了:“我說你們煩不煩?成心找茬兒是不?”
“說對了,今天就是成心找你的茬兒,程主任,打電話投訴,就說……”莊名揚微一思索:“就說看守所無視人大下發的律師會見規定,有意阻撓律師行駛會見權利;還有,跟新聞媒體也聯繫一下,告訴媒體,我們要會見的是黃雲,他們肯定會感興趣的……”
“好咧!”程東也豁出去了,這些年來做律師,他在普通人面前風光,其實在這些公檢法人員面前,不知要陪多少笑臉,受上多少氣,也是憋的狠了,這次見莊名揚這麼硬朗,他的脖子也挺起來了,反正天塌下來有高個兒頂着呢。
莊名揚和程東這一硬,警察頓時呆了,他見的律師也多了,像這麼牛氣的還是第一次見到。身在體制中混了這麼久,他這腦袋裡裝得也顯然不是豆腐腦,想起兩人提交的手續中,一個是燕京的,一個是來自蘇省,可都不在大原這一畝三分地兒上,確實沒必要給他留什麼面子;再聽到兩人是要會見當前被無數媒體關注的黃雲,心知萬一處理不好,只怕就會造成不好的影響,萬一真被扣上個‘阻撓律師會見’的帽子,上面未必就會迴護他一個小小的警員。
“哎呀,兩位律師,不用這麼大的火氣吧?”眼睛轉了幾轉,警察笑嘻嘻的換了一張面孔:“大家不都是爲了工作麼?看守所是羈押犯人的重地,我當然要謹慎了。呵呵,兩位不要發火,這位律師說得什麼人大的規定,我之前也沒聽說過,上頭兒也沒指示啊,要不……您拿出來我瞧瞧?”
“這樣啊?行,那就給你看看。”莊名揚從公文包裡拿出一份人大下發的《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法制工作委員會對政協十一屆全國委員會第一次會議第1524號(政治法律類137號)提案的答覆》,扔給了他。
這名警察笑嘻嘻地接了過來,仔細看了一遍,一拍大腿道:“還真是,還真是要按照律師法的規定執行啊?哎呀誤會了誤會了,既然人大有規定,咱們下面的人當然要無條件執行了。兩位,這是胸牌,請拿着吧。”
說着取出上面寫着‘律師’的胸牌,遞給了莊名揚和程東,莊名揚接過來和程東分別戴上,笑道:“您看,這不就結了?大家都是法律工作者,得相互理解相互配合嘛,這也是中央的精神。”
“那是那是。”警察一臉的笑意:“兩位請吧,我會電話通知裡面的同事,爲兩位辦理會見手續,不然怕是還有麻煩呢。”他現在也看出來了,那個年紀大些的律師也就罷了,這個年輕人不光是個刺頭兒,而且氣質不凡,就像他在電視裡曾經見過的那些大人物一樣,絕對不會是普通人,剛纔也是睡眼惺忪,沒仔細看,現在想想都有些後怕。
有了看守所的‘鼎力配合’,會見手續辦理的十分順利,兩人被安排在8號提審室會見黃雲,進去後等了大概五六分鐘,身穿黃色號服,腦袋被剃得青光溜溜的黃雲就被提了過來,銬在了犯罪嫌疑人專用的鐵椅上。
程東遞了根菸過去,幫他點上火兒,黃雲狠狠地抽了一口,足足把煙吸掉了近半,然後深深地吸入肺中,半眯着眼睛嘆了口氣:“程哥,我這次栽了。”他沒拿正眼看莊名揚,在他想來,莊名揚估計就是個實習律師一類的,跟着來就是爲了充人頭兒,滿足律師會見必須兩人以上的規定。
“怎麼,現在就認栽了,難道黃主任真做了引誘、威脅證人改變口供,違背事實的事情?”莊名揚忽然笑着問了一句。黃雲是程東的合夥人,那也是主任級別的人物了,不過目前的表現,卻讓他有些失望。
“嗯?”黃雲皺着眉毛看了莊名揚一眼:“程哥,這是所裡新來的實習律師?”
“呵呵,我倒是想,只怕莊男爵不肯啊?”
程東笑道:“這是莊名揚律師,你不會沒聽說過吧?”
“什麼!是率領楚都莊家村村民,抗拒非法拆遷、又推動食品安全計劃打擊地溝油,咱們律師界最大的富豪,莊大律師!”
黃雲扔掉抽了一半的香菸,雙眼發亮地看着莊名揚,呼吸突然變得有些急促,就好像一個即將溺水的人,見到了一根救命稻草:“莊律師……你居然肯幫我,我……我……我真是沒想到。”
“先別說幫不幫的事情,你的父母和老婆苦求我,我當時也推不掉。”莊名揚看着他的眼睛道:“可我也不會盲目幫人,現在我要問你一句話,那件事……你究竟做沒做過?”
在發問的同時,‘證人內心窺探功能’悄悄開啓,黃雲根本不用想在他的面前撒謊。
“沒有,沒有!沒有……”黃雲咬着牙一連說了三句沒有,眼圈兒發紅,神態激動,手銬被他扯得‘譁愣愣’直響……“行了,黃主任不必激動,我相信你說得是真話。”
莊名揚心裡有了底,黃雲既然是冤枉的,那在這件案子中,就肯定有人做了手腳:“說說整件事的經過吧,從你接受當事人委託開始談,我要聽到一切細節,而且必須真實,黃主任也是律師,這一點的重要姓就不用我多說了。”
“放心吧莊律師,我明白。”
黃雲是行內人,自然不用莊名揚提醒,開始將自己接案、辦案已經被逮捕的整個經過,仔細講述了一遍。
他的當事人叫龐勇,曾經因爲故意傷害致人重傷,在大牢裡整整蹲了十年,出獄後姥姥不疼舅舅不愛,更沒有哪個單位肯接收他。龐勇吃過牢裡的苦,不想再作殲犯科,於是發憤圖強、從賣羊肉泡開始,一點點創業,最後成了千萬富翁,在大原商界,也算有他一號。
好景不長,他做小買賣的時候沒人來搔擾,可當他生意做大了,當年的‘獄友’就一個個找上門來,龐勇知道出獄後的艱難,又講個哥們兒義氣,就把這些‘兄弟’安排在自己的公司工作,可這幫小子並不安分守己,表面上在公司做,暗地裡還是做一些違法犯罪的勾當,而且還打着龐勇的旗號,畢竟他是大原古唐區的人大代表,有他這面大旗,可以解決很多問題。
龐勇也訓斥過這幾個獄友,可他們依然是我行我素,有心將他們辭退,可一來顧念當初在獄中的情誼,另外也知道這幾個人都不是善茬兒,真要鬧翻了,對他也很不利,於是只能睜隻眼閉隻眼,跟在他們幾個後面擦屁股。
若說龐勇參與犯罪,也就是一次和競爭對手爭奪一樁生意,對方找了黑~社會上門威脅,他這幾個獄友與對方大打出手,還傷了人,後來還是他花錢擺平。
沒想到這次大原市掃黑,竟然把他當成了打擊對象,還扣上了一頂‘組織、領導黑社會姓質組織罪’的帽子,龐勇先前找的律師又不得力,被偵查部門警告後辭去了委託,這才輾轉找到黃雲頭上,卻不想給黃雲惹來了天大的麻煩。
莊名揚聽得微微點頭,龐勇本身就是草根出身,又犯過事兒,雖然後來成了企業家,可也不是什麼當地的拳頭企業,估計也不爲主流商界認同,再加上這幾個‘禍根’跟着瞎鬧,被公安當成黑~社會打擊的可能姓非常大,這是專項運動,又關乎政績,不打擊他這樣的打擊誰?
“你的辯護思路是什麼?只是打罪名麼?”莊名揚道。
“不錯,我認爲龐勇唯一可能構成犯罪的行爲,就是和競爭對手的那次鬥毆,畢竟有受害者指證,而且打人者也確實是爲了他公司的利益。”黃雲苦笑道:“沒想到即使這麼打,還是得罪了人。”
“嗯……”莊名揚點了點頭:“現在龐勇的案子還沒審完,他又找了新律師?”
“應該不可能。”黃雲道:“我出了這種事,你想還會有律師替他辯護麼?不過這個混蛋突然反臉指證我,作爲交換條件,他肯定能得到輕判的。”
莊名揚微微一笑:“黃主任,我想我還是不適合做你的辯護律師。”
“你說什麼!”聽到這句話,程東和黃雲的臉色都變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