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五,大老爺正式開始放年假,出了宮裡的貴人們身體微恙,會臨時被召進宮外,其他時間他都不用再去衙門。
京城也從這一日開始熱鬧了起來,大街小巷張燈結綵,街面上車水馬龍,擺攤賣貨的,開店吆喝的,聲音此起彼伏,空氣中瀰漫着糖糕點心的香氣,各府平日沒工夫走動的也開始攜家帶口的走動了起來,今ri你家,明日她家,院使府迎來送往的一連好幾日都有客人,更別說他們也要辭去走動了,一直鬧到大年前一日才消停下來,各家齊齊整整的一起過年到初三。
家有長兄在,又趕上老夫人來京的頭一年,二老爺一家和三老爺自然要到大老爺家過年,三老爺雖然跟大老爺依然是沒有什麼話說,許是因爲過年,臉色也好看了一些。
金鎏前世已經堆過年沒有什麼感覺,無非就是多放幾天假,吃穿與平常也沒有什麼區別,這一世傳過來纔算體會到了年的滋味,看着一家人臉上都帶着笑,嘻嘻哈哈的說着高興的事,跟大大小小的孩子們一起給大人們磕頭要壓歲錢,膩在老夫人的懷裡撒嬌耍賴要糖果子吃,她都快以爲自己原本便是這個時代的人,前世只不過是她做過的一場夢而已了。
這樣家家關門閉戶一家和樂不聞窗外事的日子一直延續到初三早上,初三一大早府裡的大門一打開,上門拜年的人便陸陸續續的來了,都是比大老爺官位低的,或是平級的朝廷官員,又上門拜年的,大老爺自然也要出去拜年,這似乎已經成了官場上一個不成文的規定,官階低的給官階高的拜年,在朝堂上走的近的互相拜年,反正只要一過年,基本上便能看出誰跟誰是一派的了。
金鎏過年無聊,便把上門來拜年,和大老爺過年的時候去了哪些家都記了下來,到了年十二基本所有的年都拜完了拿出來一看,才知道老夫人爲何會爲了金家的將來從老家青州趕到京城來了。
滿滿的一張紙上,上面是來府裡拜年的,全都是比大老爺官階低的,同級的不多,下面是大老爺去的拜年的那幾戶,最高一級也不過是正三品的詹事府詹士,還是大夫人劉氏的父親親手提拔上去的,如今劉氏的父親已經退下來,這層關係也不曉得能維持多長時間。其他都是三品一下官階,這麼一總結看來,大老爺的確不懂得如何經營人際關係,要不他一個太醫院院使,時常在皇帝身邊走動的人,怎麼也應該跟那些官居一二品的大員走的近纔是!
“原本這年海沒有過完,我也不想掃了你興,可是你瞧瞧你這太醫院院使做的,這年節下的走動的都是些什麼人!”
老夫人中氣十足的聲音從外面傳進了裡間,把原本便眠淺的金鎏吵了醒來,豎着耳朵聽着。
金鎏猜到老夫人看到過年的情況會把大老爺叫來訓斥一頓,卻沒想到會被她撞到,她也難得在老夫人的屋子裡睡一回午覺,怎麼偏偏便被她撞上了,害得她現在醒來了也不敢睜開眼睛,就怕被旁邊的竹心發現了,一驚一乍的,萬一讓大老爺曉得她在裡面偷聽,他在老夫人這邊受得起,還不轉頭便撒她身上。
心裡有了這層擔憂,金鎏的眼睛閉的更緊了。
“娘,你是不在朝堂不曉得朝堂的兇險。”大老爺被老夫人在年節的時候訓斥很是爲委屈,苦着臉,道:“娘說的沒錯,兒子雖然只有正四品的官階,可是時常進出皇宮,跟朝中權臣也多有接觸,可是兒子哪敢跟他們靠的太近,別說皇上會起疑心不說,就是他們,我也是哪個都得罪不起的啊!”
“誰讓你得罪他們了,我是讓你跟他們搞好關係!”老夫人耐着性子教導大老爺道:“跟其中一兩個權貴走的太近怕得罪其他的,所以便都疏遠以對嗎?官可不是這麼當的,你要讓他們都保持不近不遠的關係,這裡面的平衡難不成還要我來教你不成?你這一味的躲懶,難道全天下就你的醫術最高了?你也不怕什麼時候便被人取代了!”
老夫人畢竟是大老爺的親孃,把他的脾氣摸的透透的,幾句話便點中了他的要害,大老爺爲官這麼多年,雖然爬到了太醫最高的位置,卻是一直靠着大夫人的孃家,雖也憑着他的醫術,可是不說整個大秦了,便是整個京城他也不是醫術最高的,遠的不說,二老爺便是一個,所以漸漸的他也不再用心經營,想着靠着大夫人的孃家,在院使這個位置上做到老便也知足了。
可是老夫人卻不這麼想,金家不是隻有大老爺這麼一個兒子,光耀門楣也不是一個正五品的官便夠了的,放眼整個京城,皇親宗族便不說了,五品以上的官是一抓一大把,何況還有下面的小官一直在虎視眈眈的盯着上面的位置,大老爺不思進取,隨時有後面的人想上來替補他,到時候大老爺的官位保不住了不說,後面的幾個弟弟侄兒再想要往上爬便更難了,在這一點上,老夫人想的便比大老爺長遠,畢竟從眼下看,三老爺金鞠沅和二房的大孫子金正陽今年三月便要考科舉,以他們目前的學識來看,不說進士及第,進士出身是定會有的,到時候自然要有人在官場上爲他們走動。
大老爺自然也想到過這些,只是一個是二房的兒子,一個是向來與他不和的三弟,他纔不會真心實意的爲他們着想。
老夫人看出大老爺的不以爲意,有些後悔當初支持大老爺當太醫院的院使了,若是二老爺的話,比如不會有這樣懶散的心思的,可誰叫二房媳婦的孃家並沒有像劉氏這樣孃家呢,讓正直認真的二老爺當院使,只怕早就被人從上面落下來了。
老夫人越想越氣,忍不住沉下臉來,道:“你就算不爲你弟弟侄兒着想,難道你便不爲你自己的兒子着想嗎?等到開春八哥兒便要啓蒙,以他的聰穎,有一日也是要入朝爲官的,你便不怕他將來在官場上無人幫扶?還是想讓他也像你一樣娶個朝中大員的千金?”
“娘!”一說到自己對大夫人的忌憚,大老爺便有些着急了起來,道:“兒子現在已經對愛熹與所疏遠,娘還想讓兒子怎麼樣?”
“我想讓她不要再在這個府裡興風作浪!”大夫人提高音量,指着大老爺道:“你是從我肚子裡爬出來的,我還能不曉得你?只要你一日靠着劉氏孃家,你便在她的面前硬氣不起來,可是我索性跟你挑明瞭,你別被劉氏那神氣活現的樣子嚇住了,劉氏孃家今後能不能靠得住還不曉得呢!”
“孃的意思是……”大老爺已經,擡頭望着老夫人。
“你以爲我成天的在府裡便什麼都不曉得了?”老夫人沉着臉道:“這京城滿大街上跑的,不是這個府裡的人,便是哪個府裡的人,除非不想曉得,要不想打探消息是最容易不過的了,你那個老岳丈的確是個厲害的角色,退下來之前把路子都給兩個兒子鋪好了,可惜那兩個都是扶不起的阿斗,如今不說他們的官越做越小,便是你老岳丈以前的關係也快被他們得罪完了,府裡的孫輩又沒有一個能讀書的,成天的鬥雞打狗正事不做,還能有什麼出息?唯一有點指望的便是劉氏的姐姐,可是聽說林大人也已經有一個多月不去她的屋子了,唯一的兒子又不爭氣,跟三丫頭五丫頭一般大的年紀,在府裡橫行霸道,出門便縮頭縮腦,哪有一點大戶少爺的樣子,便是我看了都覺得寒磣,這樣的下去劉氏的姐姐在尚書府遲早也會只剩個夫人的名頭!你們還如何去靠她?”
大老爺愣愣的聽着老夫人說的話,劉氏兩個兄長的事他還是有所耳聞的,畢竟他們也是官場上的人,所以也沒想着指望他們,劉氏姐姐的兒子過年的時候來給老夫人請過安,他也見過,的確是個沒什麼出息的小子,從事他從來沒有把這些都連在一起想過,看着劉氏成日在自己面前誇耀孃家的勢力,他竟被她的話矇蔽了眼睛。
大老爺終於對老夫人之前說的話有些上心了,忙開口道:“依娘這麼說,那兒子往後再官場上還是不能靠愛熹的孃家了?”
“自然不能靠!一朝天子一朝臣,你老岳丈退下來便是明白這個道理,你在皇上登基以後當了院使卻不明白這個理?”老夫人見大老爺認真起來,語氣也平和了一些,道:“劉氏的孃家你是靠不住了,不過好在你還有以爲夫人。”
“娘是說……何茜?”大老爺有些吃驚的道。
老夫人點了點頭,轉身看了身後的劉嬤嬤一眼,劉嬤嬤點了點頭,從後面櫃子裡放着的信匣子裡拿出一封信遞到了大老爺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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