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你以爲現在的局勢,真是憑他做到的?”談及這個問題,燕楚的臉色立刻陰沉了下來,冷笑連連。
燕陌不明所以的一愣,“大皇兄這是……?”
“總之,這個皇帝,你是不想當也得當。”不想再提及這個問題,燕楚話鋒一轉,再次回到了今天他來的目的上,冷冷的轉過身,背對了燕陌,“父皇的遺詔,豈容你違抗!是”
說完,摘下的青銅鬼面具再度戴在了臉上,縱身一躍便躍上了府中高牆,再幾個縱身,便與濃濃深夜融爲了一體,消失無蹤。
“大皇兄還真是……一如既往的霸道強勢啊。”擡頭仰望着燕楚消失的方向,站在空曠院子裡的燕陌,那一臉的爲難之色,很快在夜風中徐徐褪卻,很快,被一種詭譎的笑容,取而代之。
不多時,一個黑衣人從隱匿的黑暗拐角裡走出,到了燕陌的身後,單膝跪地抱拳,一氣呵成,“主上!墮”
“你速去一趟皇宮,告訴本殿母妃,一切計劃終止,先按兵不動,靜觀其變。”頭一仰,執起手裡的酒壺,燕陌直往嘴中灌酒,沒有半分的情緒。
黑衣人擡眼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燕陌,“主上……不相信燕王的話?”
“呵……。”燕陌灌酒的動作一頓,繼而扯脣冷笑,“連口口聲聲說最愛你的女人都一直在騙你,你認爲,這個世間還有人值得本殿相信麼……。”
一提及胭脂種種的欺騙與無情,他就惱,就恨,就五臟劇痛……
黑衣人垂首沉默。
“不過,至少燕王的毒,是騙不了人的。”再不是親熱的稱呼爲皇兄,而是冷漠疏離的燕王,燕陌的表情,同樣冷漠到了極點,“就算他想坐上那個位置,能坐上那個位置,也根本坐不了幾天了。呵,這還得多虧本殿的太子哥哥……不然,比起二皇兄燕卿,燕王纔會是本殿今後最大的勁敵。”
黑衣人贊同的微微頷首。
“所以這場戲,我們只要坐山觀虎鬥……即可。”燕陌嘴角勾起涼薄的笑,再度喝起了酒。
彼時,禮郡王府。
“怎麼可以讓五皇弟坐那個位置!”向來謙謙君子如玉溫潤般的燕卿,頭一次發了這麼大的火,手裡的摺子都被他狠狠摔在了地上,“到底是父皇糊塗了,還是大皇兄瘋了?!”
對於燕卿鮮少的大怒,樊籬倒是並不以爲意,因爲他與燕卿同樣是滿腔的怒火,“五皇子一直以來,從不涉足朝堂,也沒有參與過黨爭。比起朝廷,江湖才更適合他那遊戲人間的脾性。”
雖然有水玲落傷他在前,令他樊籬曾一度有過喪失生存的念頭,又有太子陷害與不義在後,但是一碼歸一碼,他樊籬始終是燕國的大將,是曾經爲保家衛國拼過命流過血的錚錚鐵漢,他的骨子裡,始終還流淌着繼續保衛大燕使命的熱血,從未有一刻忘記過,所以,他很重視燕國的新君由誰來當。
故而,即便他並不是很滿意二皇子燕卿,但是若比起什麼都不會什麼都不懂的五皇子燕陌,他自然更希望,今後坐上大燕龍椅的,仍舊是二皇子。
“帝王一位,絕非兒戲……。”燕卿頭疼的揉起了眉心,“你認爲,大皇兄手裡的那封遺詔,究竟幾分真,幾分假……。”
縱然都是兄弟,縱然很敬重大皇兄,但並不是一起長大,鮮少有過接觸,若說了解,他幾乎可以說是,從來就沒有看透過大皇兄這個人。
而這一次,他更看不透,大皇兄究竟在想些什麼。
可他燕卿都不瞭解燕王,樊籬就更不瞭解了。
不過,樊籬沉吟了一會兒,還是緩緩道:“燕王的性情,微臣是琢磨不透的了。不過……若按以往燕王的那些所作所爲來分析,那封遺詔的真假,怕是五五對半。”
燕卿無力的點了點頭,“若是大皇兄即位,本殿絕不反對。可若要把偌大的大燕交給堪稱白丁一般的五皇弟,本殿絕不答應……。”
大燕纔剛經歷過一場大的內戰,整個國內的局勢儼然已經在動盪不安,若是再把這皇位給一個從來沒有涉足過朝政,根本不懂何爲朝政的五皇弟,那就等於是眼睜睜的把大燕推向萬劫不復之地!
“禮郡王,如果您有這個決心,那微臣就不得不進言一句。”樊籬忽然面色一正,擡眼看向燕卿,“哪怕燕王手裡的遺詔是真的又如何,您若願意,它便就能……是假的。”
燕卿渾身一震,對上樊籬意味深長的視線,雙眸裡,滿載的是說不出的慌亂和複雜。
少頃,機械的
別開頭,渾身僵冷,“不……不行……。”
如果真說出這樣的話,那就等於,要和大皇兄對立,開戰!
“馬上就要天亮了,待早朝一開,燕王拿着遺詔在朝上宣讀,那就等於昭告了天下,屆時……就什麼都來不及了。”樊籬言之鑿鑿,句句戳中重點,“如果能趁燕王大軍未到之前,先下手爲強,擒賊先擒王,或許亡羊補牢……尤時未晚。”
如果可以,他也不想如此,何況這件事……若是被阿姐知道了……
結果,他根本不敢想象。
然而,兒女私情和大燕江山比起來,孰輕孰重,他必須要拎得清!
“別,別說了……你讓我靜一靜!”腳步近乎倉皇的跑到了落地窗邊,隻手扶着窗櫺,燕卿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氣。
直到現在,他都還記得太子三皇弟的血噴濺在自己身上的那種灼痛感,幾乎要將他整個人都燒成了灰燼一般的烈!
這幾晚,他每晚都輾轉難眠,每晚都噩夢連連……手足相殘的殘酷現實,令他惶惶不可終日,幾乎就要崩潰了!
他真的難以想象,如果這手足相殘還要繼續,還要再經歷一次,他會不會就此瘋掉!
是,他承認自己軟弱,承認自己婦人之仁,承認自己不夠鐵血無情,可這就是他,就是他燕卿的本性,他做不到殺了自己的兄弟,還能若無其事,還能心安理得的活着!
可是……
做爲皇家的子孫,做爲堅守大燕這片國土的燕家人,他也同樣做不到,將大燕的江山推至深淵的邊緣啊……
他到底該怎辦,該怎麼辦……
掙扎,糾結……就像一張巨大的蛛網,將燕卿籠罩在了其中,幾乎,就要被勒死其中。
當他以爲自己真的就要死掉的時候,忽然,一陣夜風拂過,帶動院中的梧桐,沙沙作響。
擡眼,望向院中那株終於存活下來的梧桐樹,就像看到了一絲光明,令他眼前一亮,滿眼的希冀,被漸漸點燃,思緒漸漸歸於清明。
“玲瓏……你是在告訴我該怎麼做,對麼?”望着那株在夜風中搖曳的小小梧桐樹,燕卿低低的呢喃,輕輕的笑了。
樊籬卻靜靜的望着這樣近乎得了失心瘋的燕卿,半點也笑不出來。
緩緩直起了身,燕卿臉上的笑漸漸彌散,最終,歸於平靜,“傳令滿朝文武——燕王立假遺詔欺上瞞下,實際倒戈五皇子,企圖謀朝篡位,禍亂我大燕江山,當以亂臣賊子之罪論處!”
樊籬面無表情,緩緩拱手,“是。”
大燕公元467年,六月二十三日,卯時三刻,禮郡王以誅亂黨之名,燕王以清君側之名,於皇城關外的青雲關再起戰亂。
此役,禮郡王先手不成,反被燕王兵馬偷襲成功,五皇子燕陌更是趁此時機漁翁得利奪得皇城,最後,禮郡王燕卿終以失敗告終,被燕王活捉,被囚天牢。
此戰,歷時長達兩天兩夜。
硝煙四起,生靈塗炭,皇城周邊百姓無不怨聲載道。
六月二十五日,是夜,天牢底層。
骯髒烘臭的牢房裡,衣衫襤褸,渾身上下已經佈滿了辨不清是自己的還是別人的鮮血,長髮散亂,安靜的坐在一張搖搖欲墜的破榻之上的燕卿,只是雙眼無神的望着牢內那張同樣搖搖欲墜破爛不堪的木桌上的那支火光搖曳的紅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牢房外,幽靜漆黑的近乎詭異的走道上,忽然傳來一陣鏗鏘有力的腳步聲,像是沉重的金屬,一腳一腳的落在了地面上,似若死神的腳步,在一步步逼近。
當腳步方停,一聲有些沙啞的男人聲音響起,“把門打開。”
門外看守的兩個獄吏卑躬屈膝還不算,就像真的看到了死神一樣,嚇得渾身哆嗦,一邊討好的不斷應付着,一邊一人去開一把鐵鎖的雙手,都在不停的顫抖。
如果不是來人的一雙眼睛,此刻正與牢內的燕卿看過來的視線對視上了,不然,看到這兩獄吏如此窩囊的樣子,必定不會輕饒了去。
牢內的燕卿倒不是因爲聽到腳步聲和男人的說話聲才轉過頭去看的,而是看到牢內桌子上的那盞燭火搖曳的太過厲害,就像被一陣陰風颳過,差點熄滅,從而引起了他的好奇心,才轉頭看向牢外的。
只是沒想到
,剛好就對上了牢外的男人,看過來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