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梨瀾撿了半天的花瓣還不覺得累,把苗初提過來的小竹籃裝滿了,又把手帕子撐開,滿滿的撿了兩帕子包起來。惹的迴雪笑她道:“這裝兩個枕頭都夠了,你就一個腦袋,何必呢。”
管嬪撿了有小半籃子,便有些出虛汗了,雖是撿撿停停,額頭上還是掛滿了細汗,太陽一照,那些細汗如早春的露珠似的,晶瑩透亮,本來穿的素絹寬袖褂子極薄,這一出汗,溼了衣服,素絹的料子貼在身上,越發難受了,蹲在那兒久了,頭也十分眩暈,迴雪知她近來體弱,便讓煙紫扶她到自己身邊坐着:“野山參你可用了?有沒有效果?怎麼覺得你身子還是虛的很呢?”
管嬌擦了擦額頭的汗道:“沒捨得用呢,聽說十分名貴,娘娘的一片好意,哪裡眼前就用了。”
“山參再貴,那也是給人吃的,你的身子纔是最貴重的。”迴雪握着她的手腕,簡直如握着一堆白骨,管嬪一天比一天瘦了,當初在浣衣局爲奴,雖吃的差住的差,但似乎也比現在胖一些,也難怪,爲了跳舞,爲了楊柳細腰,別人吃飯都是八分飽,她有三分飽,就已經很不錯了。長此下去,身子哪裡受的了。再看她的頭髮,雖挽着雙燕髻,頭上也插着紅玉石簪子,額邊還戴着赤金福字壓鬢,但髮質枯黃,看着乾燥異常,猶如夏季收穫後的麥秧子,讓人不禁心生憐惜。
回相印殿後,迴雪讓煙紫給青嬪送了一瓶自己用的丁香髮油,這丁香髮油是以前回雪在孃家府上的時候,常用的東西,色清透,光滑細膩,是在髮油間加入丁香汁調和而成。髮油本無味,加了丁香汁後,便有一股子淡淡的丁香花味道,因這丁香花習性強健,栽培簡易,因而到處可得,它的花色以白色與紫色爲主,因要調製髮油,迴雪便選了白色花瓣研磨,因丁香花香味濃烈。迴雪調製時便只加了一點而已,但這已是錦上添花,比起平常髮油。別有一番味道。這次讓煙紫送去一瓶給管嬪,轉告她好生養着,每頓多吃點飯纔是,也算是自己的一點心意。
煙紫去了一柱香的時間便回來了,見迴雪正坐在榻上做小衣服。便上來奪下了,放在小方桌上道:“這會子怎麼做這個呢?主子也應該好好養着了,這些針錢我們做奴婢的做就行了。”
自從肚子一天天大起來,迴雪無事便會坐在窗下,學着給孩子做小衣服小鞋子,這倒難爲儲秀宮的掌事嬤嬤。她進宮前家裡孩子多,做針線是最拿手的,過來教了十來天。迴雪纔算得心應手,雖說宮裡有內部織造,平時也有外面進貢,四季衣服不用操心,但畢竟是自己的第一個孩子。總怕宮裡的東西不合身,哪怕一個線頭。一個針腳,迴雪都要親自縫了纔算放心,但總是精力有限,又加上身子懶懶的,做的倒不多,煙紫卻不願意了,害怕主子捏針拿線的傷了眼睛,以後可如何是好。所以每每見迴雪做這些針線,便要過來制止。
煙紫把小衣服收進箱子裡,然後給迴雪揉着肩膀道:“剛把髮油送去承歡殿了,管嬪喜歡的什麼似的,還說味道好聞呢,當即就抹了些在發間,果然頭髮看着光亮些,青嬪隔着窗子見了,問了是什麼,知道是丁香髮油後,嫉妒的很呢。”
“青嬪可說什麼了?”迴雪揉了揉發酸的手腕問道。
“她能說什麼,她若想要東西,應該找榮妃娘娘纔對,再說,青嬪的孃家有錢有勢,她也不缺東西,不過是閒來無事,見管嬪得了東西,她心裡不爽快,人哪有嫌自己東西多的呢。”煙紫道。
迴雪點了點頭,人這一輩子,多少人死在貪得無厭上,若能做到時時知足,那宮裡多少死生大事都可以避免了,一說起這些東西,迴雪便想着過兩天皇上的大壽就到了,於是問煙紫道:“府上送來的賀禮可放好了?”
“放好了,到那天主子去賀壽,我就拿出來。”煙紫道。
迴雪讚許的笑了笑,煙紫跟了自己很久,做事自然是讓人放心的,擡頭見她衣襟處掛着一方白底紫花的手帕子,便問她道:“前陣子總見你繡一方水藍色的帕子,我記得帕子一角,還繡着竹青色的蓮葉,那麼精緻,怎麼沒見你用呢?”
煙紫臉上一紅,這帕子,她在出宮那天硬塞給了蘇太醫,也不知道蘇太醫喜歡不喜歡,如今迴雪問起,倒讓她無言以對,又不好說謊,只得藉口去沏茶走開了。
皇上的大壽在衆人的期盼中到來了,當初太后還活着時,當然是以太后的大壽爲重,自太后逝後,皇上的大壽才更顯的莊重跟宏大起來,前朝大臣一個月前就在挖空心思的想着應該送皇上什麼,送的貴了,怕皇上疑心,本來臣子一年也就百十兩銀子的俸祿,若送的輕了,又顯的不合禮數,這輕重的拿捏,倒愁的人睡不好覺。後-宮之中,看似不如前朝諸多計較,但暗地裡也是各懷心思,若在大壽這節骨眼上,讓皇上歡喜一場,那說不準寵幸就接連而至,宮裡的女人靠着寵幸過日子,又怎麼會放過每一個表現的機會。聽說青嬪,榮妃等人,早些天都已派內務府的採買製作新衣了,什麼時新的紅紗料子,袖口滾牡丹花邊,就等着皇上大壽這天各人好好裝扮一番。
內務府那幫奴才又忙了個仰面朝天,不僅要備着皇上大壽的各色宴席,帖子,衣服飾品,還得連帶準備着各宮娘娘的新衣服,新首飾,一時間跑養心殿的,跑御膳房的,跑營造司的,絡繹不絕。連帶着養心殿的王福全,都累的嘴邊起了燎泡,前朝臣子不敢直問皇上,就去找王福全,問皇上喜歡什麼,可有什麼想要的。後-宮的女人,也跑去找王福全,問皇上最近心裡想着什麼,可想吃什麼。內務府的小太監,也去找王福全,問皇上對佈置滿意不,可有什麼要添改。王福全進宮當職這麼些年,都沒有像今年一樣又累又怕。恨不得見個人,就躲到三丈之外。
最閒的倒是相印殿了,迴雪在皇上大壽的那天早上,還坐在窗前看院子裡的兩隻鳥爭食,倒是王方急的不行,可又不知道應該急些什麼,只得跑進來打着千問迴雪道:“主子,這其它宮裡可都行動起來了......”
迴雪“噓”了一聲,示意他不要打擾,又歪着看了會鳥,才轉過身道:“不急,反正宴席中午纔開始,這大上午的,在咱們自己宮裡,可別亂了什麼手腳。”
王方見主子如此淡定,只好答應着退了出去,煙紫從首飾盒裡拿出了一支孔雀簪子,一隻赤金鑲南海珠簪子,替換了迴雪頭上的銀嵌梅花簪子道:“主子,這銀簪子也太素了些,雖然好多衣服,如今是穿不上了,但頭上,咱可不能落了下風。”
迴雪裝扮好後,離中午還有一兩個時辰,於是便又要拿出小衣服來做,煙紫好說歹說攔住了,見岑梨瀾帶着苗初掀簾子進來,便如見了救星一般,上前去給岑梨瀾行了禮道:“岑貴人,你可陪我們主子說說話吧,別讓她又拿針線,眼睛哪裡受的了。”
岑梨瀾今日穿着粉色滾紫邊小褂,深紫色鳳裙,發間的簪子也是灰紫色,看上去十分的莊重得體,聽了煙紫的話,岑梨瀾便面對着迴雪坐下道:“內務府那幫奴才,別說你生一個阿哥,便是生十個,他們也能侍候的起,什麼衣服首飾,吃喝拉撒的,何苦呢你,花心思做這衣服,倒不如花心思在皇上身上。”
迴雪被她這假裝正經的話逗樂了:“你倒會來說我,你天天撿花拾草的,你那心思又在哪裡?”
“這個,我可不能告訴你。”岑梨瀾說着,端起小方桌上的一杯茶便喝,喝完了拿出帕子來擦了擦嘴道:“這味道極好,從永和宮走到這,我都累的發汗了。嘴裡乾的很,一大早宮裡便走來走去都是太監宮女,不停的給我行禮,我說起來吧這三個字都說了好幾十遍,嘴都幹了。”
“你若喝,讓煙紫再給你沏一杯呢,這杯是我喝了一點的,你倒不嫌棄,咕嚕咕嚕喝的飛快。”迴雪笑她。
“你是妃子,我是貴人,貴人喝妃子的茶,那是榮幸的很,以後你若做了什麼皇妃,皇貴妃,皇后,我想喝,還不一定能喝的上呢。”岑梨瀾笑着道。
迴雪笑着搖了搖頭:“這話可不敢亂說,在宮裡是犯忌諱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那就等你哪天真做了皇妃,皇貴妃......我再說,這樣總不會犯忌諱了吧。”岑梨瀾的這番話雖大膽了些,但惹的苗初跟煙紫都樂了起來。宮裡人說話一向謹慎,難得聽一兩句暢快的話,倒讓人覺得十分的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