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卻是啞巴吃黃連,有苦難言,我的的確確是無法駕奴座下驚馬,不由暗自懊悔適才急於逃命,對馬兒下手太重。
那人將弓箭慢慢擡起,箭尖直指向我,蓄勢待發,我的心怕得將要跳出胸腔裡。
“三,二......"
他再次發出警告,箭至滿弓,就要射出。
"我是御封德藝縣主!”已近宮門口,面對刀槍林立,箭雨如蝗,我定然避無可避,情急之下,急聲叫喊。
危急一刻,弓箭下沉,箭離弦上,箭尖偏離了原有的方向,向着我的下方飛馳而來,正中馬首。這次,我離宮門不過八、九丈距離,那士兵隊長也膂力過人,一箭竟然將我座下驚馬直接斃命。
馬上的我,徑直從馬背上摔落下來,在地上接連翻滾了幾下,才堪堪停住,渾身已經都如散架一般,連胳膊都好像脫了臼,痛得擡不起來。
但是好歹,算是留了我一條小命。
我躺在地上,還未來得及擡頭,立即就有刀槍壓頸,我被御林軍團團圍住,再也動彈不得。
後面的追兵,也已經隨後而至,紛紛下馬,向着衆御林軍客氣地拱手一揖:“此人乃是我大理寺關押要犯,挾持人質潛逃出獄,多謝幾位兄弟出手相助。”
幾位御林軍皆不敢置信地低頭打量我。
“我要見皇上!”我咬牙叫嚷,百密一疏,我將事情想象得過於簡單。宮門處戒備森嚴,皇上又豈是我能輕易見得到的?我懷了最後一絲希望:“大理寺未經審訊,徇私枉法,草菅人命,我迫不得已才逃至這裡,懇請面見皇上。”
此時,我才發現,自己雖然做好了必死的心理準備,但是當死亡真正來臨的時候,我卻怕了,逃了,千方百計地求生,哪怕只有一絲希望,我也要盡力而爲。縱然我有朝一日被押赴刑場,刀光劍影之下,血濺三尺,也總比不明不白地死在這些奸人手裡,被他們栽贓個畏罪自殺的名頭要好。
“哈哈,笑話,”御林軍不屑地收起手裡刀槍:“皇上豈是你想見就見的?有什麼冤屈你還是回你的大理寺去說吧。回去了,沒準還能撿回一條性命,若是驚了駕,小命立即也就沒了。”
獄卒拱手謝過,得意地笑着向我靠近過來,手持枷鎖,就要捉拿於我。我已經再無招架之力,不由絕望地閉上眼睛。官官相護,如此一番折騰,他們又豈會留我活口,讓我到皇上跟前告上一狀?
“慢着!”有人一聲呼喝,分開人羣,向着我走過來。看打扮,應該就是適才向我射箭的那位小隊長。
“哪有越獄之後,擅闖宮門,自投羅網的道理?此人意圖不明,怕是有其他陰謀,我必須要先行審訊,你們不能擅自將人帶走。”
適才想取我性命的幾個太監並沒有尾隨過來,幾個獄卒顯然並無多少交涉經驗,聞聽此言,面面相覷,沒了主意。
最終還是那頭目斟酌過後言道:“可是,此人確實乃是我大理寺正在審理的要犯,我等職責所在,必須抓捕歸案。”
“當然,案犯自然要抓捕回去,”那人點頭附和,不急不緩地道:“我只是說,她需要先經過我們的審訊。看看有沒有什麼其他企圖,再交回給大理寺審訊。還請幾位弟兄稍等片刻。”
此人所言在情在理,幾位獄卒也委實找不出可以反駁的話:“還請兄臺大人抓緊時間,我等也好早些回去覆命。”
那隊長微微頷首,吩咐身後御林軍繼續各司其職,然後衝着我道:“跟我過來。”
雖然繃緊了臉,言辭間倒是有幾分客氣。我掙扎着坐起身子,不管他此番言行出於何種目的,我想總比落在那些獄卒手裡強。更何況,剛纔他搭弓射箭既然可以饒我一條性命,那麼應該就對我沒有什麼惡意。因此認命地跟隨在那人身後,只暗暗警惕。
行至偏離宮門數丈遠,僻靜無人處,那人轉過身來,上下重新打量我,微微一笑,壓低聲音道:“蘇小姐,果真是你?”
我狐疑地看着他,燈光昏暗,看不太清楚,依稀有些眼熟。
“我是清平候府的人,狂石稱我二哥,”那人寬展了眉眼笑道:“歡喜的父親。”
我才突然想起來,那日在清平候府老夫人壽宴之上,曾有一年輕男子莽莽撞撞地衝到女賓席,還撞倒了中間屏風,可不就是他。只是,我那時候只顧着看屏風後面的涼辭,並未過多注意他的相貌。
善因有善果,沒想到我自己一次舉手之勞,今日竟然換來自己一條性命。我心裡很感激他的解圍之情,福下身去:“恕青嫿適才眼拙,我......”
他趕緊上前一步攙扶住我:“都是一家人,毋需多禮,再說此時不宜親近。”
我就勢直起腰,佯裝撣了撣衣服。
“昨日狂石心急,欲闖宮門,我就聽說你出事了。你怎麼這樣糊塗,如今無論是否定罪,挾持人質出逃就是一大罪過,狂石再想幫你也是難了。”二哥應該大概明白髮生了什麼事情,着急地對我說道。
“今日有幾個宮中宦官,買通獄卒,進入監牢之中,欲取我性命,我也是迫不得已,纔出此下策。只想着不願再連累義父義母,唯有闖入宮門,方可以僥倖,撿回一條性命。”
“原來如此,”他略一思忖道:“如今已經入夜,萬不敢驚擾聖駕。而狂石我聽聞今日傍黑出了京城辦案,也不知道究竟回來沒有。這可如何是好?”
我淡然一笑:“盡人事聽天命,左右青嫿也是戴罪之身,難逃一死,二哥不必憂心。”
他焦灼地直跺腳,在原地團團亂轉,如熱鍋螞蟻:“若是麒王爺在就好了,天塌下個窟窿來也不怕。”
話音未落,身後緩慢而沉重的“隆隆”聲響起,宮門竟然緩緩地從裡面打開了。
二哥驚詫地回頭,衆侍衛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紛紛轉過頭去。
一位頭髮花白的老太監,木簪綰髮,一身樸素的青灰色長襟便服,手提一盞白描青紗宮燈,自宮門內踱步而出,精神矍鑠,眼露精光。
衆侍衛紛紛恭敬地行禮問安,二哥疑惑地道:“福公公這深更半夜地出宮做甚?”
我聽涼辭同我說起過這位福公公,乃是先朝宮中老人,因爲一次機緣救駕有功,特許在宮中養老。雖然現在沒有什麼實權,但是仍舊得太后器重,所以宮裡人都忌憚幾分。
二哥也不敢怠慢,丟下我,三步並作兩步,上前對着福公公拱手一揖,問道:“福公公辛苦,這夜半出宮,可是有什麼緊急差事?”
福公公雖然人人敬畏,但是同其他宮人一樣,出宮是要憑藉上面手諭或腰牌的。二哥職責所在,自然應當問詢。
福公公一臉和煦,並無什麼架子,向着我這裡張望一眼,對二哥道:“適才有奴才多嘴,說是宮門外有人造反,驚了太后的清夢。太后一時難以安枕,心裡煩躁,所以差雜家出來看看,究竟是誰這樣膽大包天。”
我與二哥皆不由一愣,我適才折騰的動靜是不小,但是宮門緊閉,宮裡人怎麼會一清二楚地知道宮門外的紛亂。而且,這普寧宮離宮門處這樣遠,怎麼可能這麼快傳進太后的耳朵裡?但是,福公公的話誰敢質疑辯駁?
二哥陪笑道:“是卑職失職,竟然驚擾太后安眠。不過,並不是什麼反賊造反,不過是大理寺捉拿逃犯而已。卑職已經審訊過了,不敢麻煩福公公。”
“二公子做事,灑家自然放心。”福公公饒有興致地打量我:“不過區區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黃毛丫頭,竟然能夠逃出大理寺,看來這大理寺的防衛也該緊緊了。”
大理寺的幾位獄卒聽說了福公公身份,知道他在太后跟前說話的分量,趕緊畢恭畢敬地道:“這逃犯乃是皇上御封的德藝縣主,刁鑽奸猾,挾持了人質,我等投鼠忌器,不敢造次,才被她僥倖逃脫。”
“德藝縣主?”福公公聞言好像有些意外:“適才太后他老人家睡不着,還在念叨她呢,說她醫術好,有不少治療失眠的方子。沒想到自己就送上門來了。這樣吧,今個夜裡,灑家做主暫且留下她,明日再讓大理寺謝大人過來要人吧。”
福公公此言一出,衆人皆是一愣,不解其意,不知道一向不問俗世的福公公怎麼會突然對我感興趣,並且自作主張要留下我。
我心裡卻是忍不住“咯噔”一聲,事情哪有這樣湊巧?福公公乃是宮裡的老人了,做事最有分寸,斷然不會私自扣下大理寺犯人,這乃是干政!原因也只有一個,福公公分明就是衝着我來的,後面有人撐腰。
答案已經呼之欲出!放眼整個宮裡,還能有誰有這樣的權勢?抽絲剝繭,太后她老人家一向居於後宮,饒是耳聰目明,關於這裡的消息也不可能這樣靈通,竟然趕在皇上之前知道我擅闖宮門之亊。
果真是一波未平 一波又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