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妧……小妧!”
岑堯也不去管岑策,抱起王后的時候,那氣息已然只剩得最後一絲:
“……堯,我……恨你!”
那懷裡人的呼吸,就此斷去,唯一還活着的,只有嘴角緩緩溢出的一抹血跡。
岑堯知道,她是死了。
他愛得近乎癲狂的女人,就這麼……
這麼荒誕的,死了。
咣噹!
身後一聲脆響,岑策手中的劍落地,猶似宣告着一切的終結。
卻是岑堯猛然回頭,眸光亦如受狂亂吞噬的困獸:
“岑策!”
那爆發般怒吼悲憤難言,話聲未落,已然是將那兒子咽喉的鉗住,重重摁在了牆壁上。
卻是千鈞一髮之際,終究收了力。
“你……”
“你竟然……!”
岑堯聲音在抖,眼眶是紅,已分不清是悲是怒。
岑策卻是一臉釋然,甚至挑挑眉毛,笑得酸澀:“哼,若今日換做岑夜,你還會這般動手嗎?”
“……!”岑堯一怔,腦中沒有答案。
“父王,誰都知你偏心,就也別再演什麼戲了。”岑策說得戲謔,眼中盡是凜冽。
“我說過,你若不辦了岑夜,定要叫你後悔!”
“岑策!”岑堯怒吼,難以原諒的罪行,還是讓手中緊了力道。
小妧就是他的天,就是他的命,是他的一切、所有、全部!
就算是兒子……
就算是岑夜……
他也不會……!
轟!
那手中的力道狠狠甩出,岑策就這麼被摔在了士兵腳下。
“打入死牢。”
平緩的幾個字已然沒有了情緒,卻是眼中,說不出的複雜。
“呵呵呵……岑堯,你活該!”
那岑策叫囂的暢快,如此下場也並不意外,反倒是舒坦,反倒是安心。
若是岑堯不這麼做的話,他怕是自己真的會瘋掉!
怪只怪他自己是慫包。
一旦鑽進了死衚衕裡,那麼,便是誰也救不了了!
鳳棲殿外,岑夜和紅蓮纔剛剛趕到。
那滿身是血的岑策,驚得兩人都是一怔。
便是見岑策滿臉快意的笑着,衝着這邊大喊一句:
“岑夜,你母后說了,她很想你啊,哈哈哈哈……!”
岑夜整個愣住,只看着那大笑着的人被帶遠。
之後纔是陡地拽過身邊的一個侍衛:“他不會真的把母后……!”
侍衛不知怎麼回答,而岑夜也沒等他回答。
把人一甩,就急急往裡面去。
卻是才進院子,便看見岑堯抱着他母后走出來。
她胸口的一大攤血漬還是溼的,人卻已然沒了生氣。
“……”岑夜腳下停住,就這麼看着岑堯從自己面前走過,目光一直定着沒動,眼中沒有焦距。
岑堯也沒有看他,臉上卻同他一樣,毫無表情。
可越是如此,就越是讓人覺得痛!
“岑夜。”
少年站了很久,直到院子裡的人都撤出去,紅蓮才喚了一聲。
岑夜像是回神,但沒理她,只還是沒有表情的,進了屋裡。
然後站在那鐵鏈旁邊,看着地上還殘留的血跡。
他依然還是沒有表情,沒有情緒,紅蓮完全不知他在想什麼,擔心的不行。
就一直看着他的臉,可那眼中並沒有淚,甚至連岑堯那般的紅了眼眶,都是沒有。
“紅蓮。”
許久之後,他終於出聲,似乎無比的困惑。
“爲什麼我現在,一點都不高興呢?”岑夜納悶看着紅蓮,一句將她驚詫。
“岑夜……”
“母后說了,我呢,不
過就是童鴻他們兄妹的替代品。但因爲我是岑堯的兒子,所以以前看我的時候,總會……”
“時不時,露出些許的不愉快。”岑夜一邊回憶着那情景一邊說着,平靜得像是在講別人的事。
卻是那聲音漸漸的開始斷斷續續,變得顫抖起來。
“既然她,只當我是個,恥辱……那我也,不需要再把她,當作孃親了,對吧?”
“我可以恨她了,是吧?”他詢問般的看來,情緒依舊淡薄。
“岑夜……”
“現在她死了,還是被岑策……!”
“紅蓮,我不是應該,覺得高興,覺得岑策這般做法,當真好極了嗎?”
“可我爲什麼……”
“岑夜,你別說了,咱們先回宮去吧,啊?”紅蓮打斷他,很是溫柔。
岑夜看着她,又是許久的沉默,眉目間忽地浮出酸澀:“我,哪裡都不想去。”
見他滿臉的困惑,明明是傷心了的,卻就是哭不出來,紅蓮當真是心疼,卻又不知道如何是好。
這孩子輕不得,重不得,即便輕了重了,也是不會讓人瞧出來,全是悶在心裡,到了最後……
別人不懂他,連他自己也都不懂自己了!
“岑夜,你呆在這裡只會更難過,還是先回去……”
“我不難過。”他打斷她,然後重複。
“紅蓮,我一點都不難過。”
“我無所謂,我不在乎,反正我……”
“岑夜!”紅蓮厲聲吼住,心裡又是在疼。
卻也不知該怎麼辦,乾脆把他拉出去了。
見他也沒反抗,就拉着往華星宮走。
殊不知少年的那雙眼睛,只一直從斜後方看着她,然後看着看着,便就模糊了:
這個世界上,也只剩下她,會對自己如此的……
他是真的,真的……
“紅蓮。”
岑夜忽地停了腳步,一聲輕喚似有哀求。
卻是還不等紅蓮回頭,拽着他胳膊的手就反被一拉,人直接給他抱在了懷裡。
便是那頭埋在的脖子後面。
雖無聲音,但身體是在微微顫抖着的。
紅蓮知他臉皮薄,就沒說話,由着他去。
心裡稍稍鬆了口氣:
能哭就好。
她是真怕他,悶壞了自己。
卻是驀地,他將她抱的更緊:“紅蓮,你以後就一直……一直留在我的身邊,好不好?”
“也不要喜歡別人,更不要……嫁給別人。”
“你……說什麼傻話呢。”紅蓮怔怔,那力道更重。
“不是傻話,我不喜歡看你對別人好。”
“我就想你只關心我一個人,嫁人,也只能嫁給我!”
那聲音本就帶着哭腔,現在更是有些撒嬌賴皮的味道。
紅蓮心裡一緊:他以前明明……!
但又想到他這要命的性格,倒也什麼都能在瞬間合理了。
可對她而言,他只是……
“岑夜,你聽我說。”
“我不聽!”他重重一句,早就知道她想說什麼。
片刻後,那耳畔的聲音,又是成了頹敗:“我喜歡你啊,紅蓮,男人對女人的那種。”
“我不想做你弟弟了,已經夠了!”
帶着微微的怒意,忿忿一句,猶似用盡了心裡最後一點力氣。
轉眼他就大步離去,始終沒讓紅蓮,看到他半點表情。
※※※
第二天午後,桑依醒在某客棧的房中,不見岑策。
心中的不安已然快要極限。
急急回宮,那天翻地覆的消息,差點讓她猛暈過去。
御書房中不見岑堯,今日自是連早朝都沒上,只在寢宮中守着王后屍體,誰人不見。
紅
蓮明白,於公於私,此事都是非同小可,乃不赦之罪。
然而還是藉着福公公的關係,進去和岑堯見了一面。
卻是半個字都說不出口。
且不說替岑策求情,光是那岑堯守在王后跟前的畫面,就已然令她揪心語塞。
那種眼神,那種悲傷,當真是愛到不能再愛之人才會有的。
若早知道事情會到這般地步,不知岑堯,是否還會堅持與當年同樣的做法。
紅蓮心裡如此想着,便準備離開。
怎料被岑堯叫住:“紅蓮,夜兒說你天賦異能,不知可有起死回生之術呢?”
岑堯說的很絕望。
因爲他很明白,沒有。
此時的他,除了絕望,便只剩蒼白和無力。
這個人,已經和王后一起死了——紅蓮心裡,瞬間便是生出如此想法。
她沒有回答明知故問的問題,只道了句請王上節哀。
之後退下,岑堯也沒留她。
出來便是碰見快要發瘋的桑依。
紅蓮對她搖搖頭,她就是身子一晃,癱坐在了地上。
哭得撕心裂肺。
紅蓮也沒去勸她,只在旁邊陪了一會兒。
她是覺得桑依和自己有些像,卻是今天看來,這小妮子,要比她像女人的多,比她活得有血有肉的多。
至少她從不曾爲了誰,哭成這般。
若是有能讓她哭成這般的男子,怕是她,也不會有空去哭。
即便那白國的死牢是銅牆鐵壁、刀山火海,就是粉身碎骨,定也要一闖!
當然,桑依不是沒有求她,救救岑策。
只是她……
實在無能爲力。
那人是岑夜的母后——只這一條,她便沒法硬來。
岑策與她,不過是半斤八兩的師徒朋友。
而岑夜,她是當作親人,是她最放不下的弟弟。
孰輕孰重,一較便知。
岑策生死,全憑岑堯自己定奪,只能如此。
桑依罵她鐵石心腸、不近人情,她亦是無話可數。
想岑夜昨晚那般樣子,還說了那般話,定是深受打擊,太過傷心,纔是……
猶似搖尾乞憐的向她表白‘情意’。
或許是突然沒了母后,心裡少了依靠,纔是怕有一天連她也不在了,就真的沒人對他好了吧。
可如果有一天,她真的不在了。
那岑夜,到底該怎麼辦呢?
她知他心裡寂寞,性格又孤僻,即便這情意真是錯覺,但時間一久,也會成爲真的。
有些東西一旦被戳破,便不會再如從前一般,能夠再繼續假裝和否定下去了。
所以她有些害怕了。
她是覺得,自己肯定不可能拿岑夜當男人看。
但岑夜那脾性,定然是不會輕易放過她的。
以後究竟會變成什麼樣子,紅蓮如今是找不出半點的頭緒。
只盼着哪一天,那孩子能找到個真正喜歡的女子就好了。
“唉,那不親近人的性子,難過登天吶。”
紅蓮嘆息一句,那窩在華星宮裡發呆的岑夜,就是打了個噴嚏。
手裡拿着的,是那同心玉的外圈。
他不在乎少了母后,可他在乎,沒了紅蓮……
卻是忽地揪住胸口,臉色慘白,甚是難受的喘過幾口氣,眸中紅芒閃過,纔是好轉。
“撐了一年,也該是極限了。”
只是過兩日纔是十七,這幾天還是別和那女人見面爲好。
也不知這一年,煞修恢復得如何。
若是藉助伏神印也還是聯繫不上他,那可真得把岑夜氣炸。
其實煞修說得對。
他還不想死,他還想要和紅蓮在一起,活上好多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