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當真瞧清楚了?!是女子?!還是個有幾分姿色、看上去完全不像有病的?!”
夏家後堂內,一位風韻十足、氣質頗佳的貴婦人拍案而起,眼睛瞪得和銅鈴一般,彷彿遭受了晴空霹靂的震撼。
“千真萬確,千真萬確呀夫人!曉梅絕對沒有看錯!”小丫頭湊在跟前,頭都快點掉了,那屋外也全都擠滿了傭人,個個表情與夫人毫無區別。
“少爺哪次帶回的試藥人不是我負責照看的,哪一次不是全身潰爛,就是缺胳膊少腿,只有這個紅蓮不一樣呀!”曉梅放鞭炮一般的說着,還字字鏗鏘,有理有據!
“這個女子不但神智清醒,而且早上吃飯的時候,那吃相可香了。後來我有事要先走,她還說不打緊,說自己能夠準備洗澡水呢!真有病的話,哪裡還能這樣精神!”
“洗澡水?”夫人詫異,曉梅又是瘋狂的點頭。
“是呀!昨晚我都睡下了,少爺還特地喊我起來吩咐,定要好生照料,還要我準備些乾淨衣裳來替換,說這府上,就我倆的身材相似。您說,少爺他幾時對試藥的病患這般上心過?連身材相近這種事都想到了!”
“對對,有道理!”夫人連連點頭,相當之認同,“依半均的性子,是絕不會去對這些上心的。”
“快把劉管家叫來,我要重要的話要問他。”夫人話才說完,門口人堆裡就擠進來個老僕,模樣也同大夥兒一樣,又驚又喜又緊張,還神經。
“劉管家,除了曉梅,平日就數你去偏殿的次數最多,可曾發現過什麼異樣?”
“回稟夫人,這事兒我可真沒看出苗頭,不過昨夜,少爺確是說了在偏院歇息,結果半夜又來告訴我,他回自己房裡了。”管家說着說就是兩隻老眼發精光,活脫脫的曉梅附身。
“以前少爺就算夜裡突然決定回房,那也從沒有專程過來通知我的,如此看,這金屋藏嬌,多半有門兒!”
“哦,當真?!”夫人雙眼一亮,那神色,活像當年生下的不是雙胞胎,而是二十胞胎。只是轉念一想,眼中又暗淡下來。
“那照你們所說,那女子多半是昨天才領回偏院的,說金屋藏嬌未免太玄乎,弄不好還壞了人家名聲,這可就……”
“哎呀,夫人啊,您怎麼就不懂呢!”曉梅打斷,好像自己纔是夏半均的親孃,“這人都已經被少爺領回家了,藏一年是藏,藏一夜也是藏,要真是壞了名聲更好,直接就讓少爺娶了呀!”
“這少爺的性格全京城都清楚,您這爲他操辦婚事,都快急白了頭了。他卻完全刀槍不入,水火不侵的,現在來了機會,還是他主動的,怎能放過?!”
“夫人,曉梅說的有理啊,這事兒完全可行!”管家連忙幫腔,又賊眉鼠眼,再進諫一道良策,“偏院裡有個專門放藥材的倉庫,那平時在裡面藏個姑娘,誰又能知道啊?”
“對對對!劉管家所言甚是!”夫人猶如佛光罩頂,心中豁然開朗,之後又是稍微收斂了喜態,正色對所有圍觀的傭人下令。
“此事的重要性,你們大夥兒都該清楚,能否破了你們少爺心裡的那層金鐘罩,就看今次了,誰也不許幫倒忙,懂嗎?!”
“是!”
這天上午,夏家傭人們的呼聲響徹了半個京城,而偏院裡的紅
蓮,早就莫名其妙到了啞然的地步。
她還在想着這金屋藏嬌一詞,曉梅究竟是怎麼得出來的,耳中便是聽到有大批人馬正急急朝着偏院過來。
完了,十有八九是那夫人,要來看看她這個金屋裡藏的嬌了!
想她行的端做得正,自然不必心虛,倒是岑夜。
他怎麼說也白王的兒子,夏家又世代都是太醫,沒見過白王的機率太小。這人是藏不了,但至少得把臉藏住!
由於之前夏半均總會帶人回來試藥,這屋裡也留有很多裹傷的布條,紅蓮三兩下便是將岑夜的臉包上,回到爐子前煎藥,裝作什麼都不知道。
沒一會兒,一羣傭人便是浩浩蕩蕩,跟着夫人來了偏院。
那夏夫人進門就是抓着紅蓮上下瞧、前後瞧,搞得她十分尷尬,也沒機會打招呼。
“哎呀呀,這大眼睛小嘴巴的……哎呀,這鼻子也高、臉蛋兒也俏!嘖嘖嘖!看看這皮膚,多水靈!還有這頭髮……!”
“腰身細,屁股翹,手腳長,發育也不錯……我就說咱們半均不是不解風情,而是那些庸脂俗粉,根本就入不得眼呀!哈哈哈!”夏夫人簡直像被人點了笑穴,話間已經用手把紅蓮身上摸了遍。
“是是,少爺眼光那絕對是一流的!”劉管家在旁邊搭腔,看着紅蓮,一樣笑的合不攏嘴,“像這樣俊俏的姑娘,才配得上咱們夏家吶!”
“……”紅蓮看着這些人,完全沒懂什麼意思。
金屋藏嬌,一般不都是來形容那些狐狸精的女人嗎?怎麼現在到了她身上,好像突然變得的正面了,而且這完全和那冰窟窿成了一對的氣氛,是怎麼一回事?
“……夫人?那個,我是……”
“別說,你什麼都不用說!”夏夫人塞了紅蓮的話,抓着她的手,語重心長,“我知道,我是半均的親孃,他那副金鐘罩的德行,我全知道,可是紅蓮呀……”
“金鐘罩?”紅蓮納悶,那夏半均根本不像習過武,而這個夏夫人,完全無視了她。
“咱們半均自小爲了夏家,所有心思全都撲在了學醫上面,因爲太用功了,太懂事了,從不與其他孩子一起玩耍,這漸漸的,也就變得不善與人交流了。”
“……我看得出來。”紅蓮點頭應了一句,一貫的淡漠中帶着些小心翼翼。
這夏夫人雖是真誠,也無惡意,可就是渾身都透着一股令人無法招架的神秘力量!
太激動。
太熱情。
太自來熟。
太莫名其妙!
“哎呀,紅蓮呀,我就知道你看得出來,就知道你懂我們半均的心!你別瞧他是大冰窟窿,其實那心裡面溫柔着呢!又細心,又善良。這全京城、不,全靈州都沒有比他更好的男人了!”
“呵呵……”紅蓮乾笑兩聲,想着細心這點確是不錯,溫柔善良倒真還沒怎麼看出來,最重要的是那個形容詞:
大,冰窟窿!
都說兒子是孃的心頭肉。這夏夫人果然是個好娘,竟能這般深刻的理解自己兒子的特徵,還能在外人面前,如此簡明犀利的點破要害,用一個不同於其他人見解中的“大”字,將兒子的性格核心,描述得淋漓盡致!
紅蓮實在很想說聲佩服,然後問問夏半均,連
他親孃都在外人面前這般說他,他做人到底是有多失敗?
“紅蓮呀,半均平日對人是冷淡些,可心地不壞。對那些覺得重要的東西更是寶貝,喜歡藏着,不讓人碰,就像這個偏院。我的話,你能懂吧?”在說了一大堆之後,夏夫人終於給了紅蓮正常對話的機會。
“……哦。”紅蓮愣頭愣腦的回了句,已是隱約覺得事情不太對。
“所以呀,他一直把你藏在這偏院,也不讓人知道,你可千萬別往心裡去呀,他這樣,定是十分的寶貝你呀。”夏夫人苦臉看着紅蓮,心中已做好了應對否認的準備。
果然,紅蓮說自己昨夜纔來,而且不過是單純的瞧病試藥,一切都是誤會,夏夫人自是不會買賬。
“紅蓮呀,我知道半均害羞,所有才故意讓你這麼說。可現在事情已經暴露了,你這又是何苦呢?”夏夫人看着紅蓮,一直拉着她的手,“他平日早上去太醫院,到下午纔回,也不喜歡我們來偏院,你一個住這裡多寂寞呀。”
“我已經讓下人重新給你安排了房間,今兒起,你就住過去吧。日後成了親,總不能還住這裡吧。”
“夏夫人,你真的誤會了,我和夏先生並不是你想的那樣。”紅蓮一再解釋,她也不清楚夏半均娶妻難的那些事,並沒想到夏家是想騙個媳婦。
“我這病不發作的時候就沒事,一旦發作起來,就是生關死劫。何況我還有個弟弟要照顧,住在這裡也方便些。”
紅蓮沒辦法,只好把岑夜搬出來,掀起牀帳,露出那個全身黑膏藥、還用布纏着臉的少年。夏夫人立馬就滿臉心酸的湊了上去:“哎呦呦,這是遭的什麼罪呀!”
“紅蓮姐姐,你不是說自己是孤兒嗎,怎會還有個弟弟?”曉梅不解的跑到跟前,見風使舵,已是將紅蓮叫姐姐了。
“我四處流浪多年,前些日子遇上阿山,他家逢變故,我倆同病相憐,便是姐弟相稱,至於這傷……”紅蓮垂了眼簾,演戲撒謊也是有鼻子有眼,“唉,都過去了,不提也罷,保住了性命就好。”
“你放心吧,我家半均醫術了得,定能將他醫好的。”夏夫人看過少年,還是沒有放棄,“這換藥、煎藥的事繁瑣費時,何況你自己的身體也需要調理。”
“你弟弟的事,吩咐下人幫手就是,時刻親力親爲怎麼吃得消?再說你換個舒服的房間住下,也對調理身體有益,也能減少些發病的機率,對吧?”
夏夫人吃了秤砣鐵了心,話說到這種地步,除了一掌劈死這些人,紅蓮也只剩下最後一個法子。
“可阿山受傷後無錢醫治,傷勢惡化,害了傳染性的疫病,夏家都是好心人,紅蓮實在不願連累……”紅蓮話沒說完便是停了。
她發現所有人的反應都很奇怪,完全沒有聽說傳染病後退避三舍的驚慌,這時劉管家笑道:“姑娘放心,咱們家不管是少爺還是老爺,最會治的便是疫病。”
“是啊,紅蓮姐姐,有少爺在,就是被傳染了也不怕,你就放心吧。”曉梅也是同樣笑着,而所有人都是同一種表情,顯然對夏家的醫術信心十足。
“呵呵……”紅蓮又是兩聲乾笑,已然騎虎難下,無法推脫。只盼着夏半均快點回來,用他那張冰窟窿的臉,好好收拾一下這亂套的局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