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牀前,一個冰窟窿的御醫,一個明顯不愉快的帥爹爹,還有一個裝模作樣到底的死孩子。
這場面不得不說,相當之窘迫,而之後……
“依夏御醫的診斷,世子對孤方纔的決斷,可算滿意?”
夏半均臉上還是冷的,心裡卻愣了愣:這是想讓他來當傳話筒?
“噗哈哈哈!”紅蓮當真是沒忍住,白王話一說完,竟笑了出來。
儘管立刻收斂打住了,但沒料到,那冰窟窿居然主動看了過來。
“王上,微臣只是個大夫,診得出身子上的病痛,但瞧不出人心裡的想法。紅蓮一路陪伴世子回宮,這世子心裡的事,當是她最清楚。”
夏半均一席話冷冷說完,明擺着不想管這對彆扭父子的破爛事,說着還起身到了紅蓮身邊,做了個請的手勢。
紅蓮還是頭一次見夏半均這樣,才知道他這冰窟窿也有使壞的時候,一時間有些沒反應過來,腳下僵硬的就過去了。
她瞥了一眼岑夜,那雙睫毛快要長過自己的眼睛,閉得和澆了鐵水一般緊密。
紅蓮心裡不由得暗罵一句,正想着如何收拾這飛來的爛攤子,那白王就又是發揮了我行我素的特質。
“孤聽你方纔講的頭頭是道,底氣十足,可是確信那藍國的兵力部署圖就在錦妃宮中?”
這年輕帥俊的王,多半又因岑夜還是不理自己,嘔了氣,轉了話題,用一雙深不見底的眼,看着紅蓮。
紅蓮知他話中有話,表面問的是錦妃這邊,實則想說,能否確定另一半圖還在丞相府中。
倘若圖少了一半,那麼一舉搗垮他們的概率,可就少的不止是五成,甚至還有可能讓那老狐狸借題發揮,給自己脫罪。
又或者瞅到空檔,與那將軍府通風報信,來個起兵造反,破釜沉舟!
紅蓮偷瞄了丞相一眼,這老傢伙都嘔血成這樣了,肯定是趕着進宮太急,一時間也想不到會被弄到這般絕境。
一個人坐擁權勢太久,難免會自高自大起來。
本以爲蝨子太小,翻不了天,卻是忘了那毒蛇,也能夠吞掉大象!
聽到白王又提及宮裡有半張圖的事,錦妃這纔想起先前被紅蓮繞過去的問題。
“王上!她口口聲聲說圖在我那宮裡,若非她潛入賊贓,又怎會這般確信!何況方纔就說過,倘若真是拿了圖,那也該是送去丞相府,而並非我那景秀宮!”
錦妃像是看到契機,字字句句都說的響亮,不想紅蓮還沒反駁,白王就先說了:“孤在來瀾玉苑時,正好與匆匆忙忙的丞相撞上。”
“現在想想,丞相這般緊急的往宮裡趕,還不惜以權壓侍衛,放他夜入後宮,多半也是沒有時間回府,直接從刺客那兒拿了圖,便過來了。”
白王說着便向紅蓮投去個眼神,紅蓮立馬領會過來:“王上英明,正如王上所言!”
“紅蓮之所以如此篤定,正是方纔送蘭妃娘娘離開時,瞧見有個人急急忙忙朝着錦妃宮裡去。不過天色太黑,也辨不清男女,只知道懷裡揣着什麼。”
“你……!你們……!”
被王上和世子聯手冤枉到這種程度,錦妃已然也快要吐血,圍觀的人中雖也錦妃一派的,但都不敢作聲。
這通敵賣國,可是要誅九族的不赦之罪!
“王上既然鐵了心懷疑,那便派人去搜就是!”丞相同樣
想到了自己府上的半張圖,該是覺得藏的萬無一失,所以才稍稍找回些氣勢。
“世子詐死那天,老臣拿走的兵力部署圖的確只有半張,可當夜就不知被誰人盜走,所以老臣才一直瞞着,怕被人笑話府中的都是飯桶。”
這老賊明顯已是冷靜下來,智慧比自己的孫女高得多,三兩句便反駁回來,之後還倒打了紅蓮和岑夜一耙。
“夜黑風高,那往錦妃宮中去的奴才又是急行,這小丫頭莫不是貓頭鷹變的妖怪,又怎能連懷裡揣着東西都能看清?”
“萬一世子從藍國出來的時候,本就只帶了半張圖,之後又派人賊喊抓賊,栽贓於我孫女錦兒。”
老狐狸說罷便是看着紅蓮,見她和白王都不說話,就是再作了補充:“老臣今日一直在宣武將軍府上作客,直到進宮前都沒離開半步,王上不信,自可傳宣武將軍過來對峙。”
宣武將軍?
紅蓮心裡一亮,之前確是在御花園中突襲的時候,聽未來徒兒提到過他的女兒。
難怪那時岑策的反應十分厭惡,原來這將軍便是丞相的好助力,這要喊來對了峙,還不打草驚蛇,順便就將爺孫倆正困死在後宮裡的情況,給傳遞過去了嗎?
看懂這層意思的不僅是紅蓮,在場所有人都明白這老賊的心思,也就只能由着他繼續說:“老臣對王上耿耿忠心,錦兒又替王上十月懷胎、產下龍子。”
“世子離宮七年,剛回來便要栽贓陷害,只怕心裡早是不把自己當成白國人了,否則兵力部署圖這般重要之物,豈能如此簡單就給帶了出來?”
丞相此話一出,瀾玉苑中立刻成了一片死寂。
假如不能從丞相府和錦妃宮中,同時找出兩張半邊圖,那麼岑夜這個當了七年質子的世子,便會反過來成爲逆賊!
然而在岑夜全盤的計劃裡,也獨獨只有丞相府上的半張圖,是最大的難題。
從泰安院送出加急信前,紅蓮也曾提過,是不是該先去丞相府中探查一番,確認一下藏圖的地方。
可這老狐狸向來精明,府中定然也是守衛森嚴,難保不會露了馬腳。
夏半均坐在牀前看着岑夜,竟完全瞧不出他有神色上的變化,摸不透他心裡的想法,卻是這時……
“稟王上,先前半張圖被取走,紅蓮確是夜探過丞相府,打算奪回,卻是守衛森嚴,只探得了地方,便作罷撤退。”
紅蓮將計就計的順着丞相的話說,岑夜頓時明白,她是想詐丞相一遭,說自己早摸清了藏圖之處。
那老賊也確實變了臉色,才找回來的氣勢和冷靜,霍地又動搖了。
儘管這步發展,岑夜之前也預料到了,可他最希望的,是能趁着丞相和錦妃方寸大亂的時候,來個一網打盡,讓他們口不擇言,自露破綻。
只有紅蓮現在走的一步,是他最最不想看到的,萬一沒能找到那圖,那後果……
“好,既然你如此說了,孤現在就命你帶禁軍,夜查丞相府,將那半張兵力部署圖找出來!”白王明顯和所有人一樣,都相信紅蓮和岑夜是成竹在胸。
“福公公,你傳孤口諭,差幾隊人馬隨紅蓮出宮,再差兩隊去景秀宮,將錦妃藏起的半張兵力部署圖找出來!”
“是,奴才領命!”福公公應答的同時,紅蓮也是鏗鏘有力的拱手受命。
“紅蓮定當將丞相府的半張圖帶回來!”
“女人!”紅蓮正要離開,那一直躺在牀上裝瞎子的岑夜,卻突然叫了她,“你過來。”
這死孩子從頭到尾,都幾乎是讓紅蓮在替他說話,架子當真擺的不小,連對着自己闊別七年的父王,也能一句不想看,就把眼睛閉上。
現在白王剛下了命令,他便找茬般的來了這麼一聲,儘管聽不出什麼情緒,但所有人都覺得是要發生些事情。
連那一直坐在牀邊,幫他當門板、擋視線的夏半均,都露出了一絲詫異。
“你讓開。”見紅蓮過來,岑夜便是對夏半均說。
這冰窟窿雖然讓了,可還是與紅蓮對視了一眼,發覺她的神色中,也是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這死孩子又想玩什麼,會不會是想和他爹嘔氣,來唱個反調?
夏半均這一讓,牀榻前的視野便開闊了,餘光就能隱隱約約的看到白王。
岑夜故意躺正了身子,把那父王挪出視線,卻也只能這樣躺着,不可再動,頭也不可再歪:“你過來,靠近些。”
岑夜看着紅蓮,模樣十分認真。
紅蓮皺皺眉頭,也勾着身子湊近了些,和他對視着,準備聽他講話。
不想這死孩子竟突然翻了個白眼,有些害羞的小聲嘀咕道:“再近一點啊,耳朵湊過來。”
紅蓮眨了眨眼,就很爽快的把耳朵,朝着他的嘴貼過去。
由於岑夜是躺着的,兩人此刻又幾乎是臉貼着臉,場面看上去確實不太文雅。
若不是清楚這世子有正事要說,八大大夥兒都覺得這紅蓮與他的關係,非同一般。
儘管之前的話,站的近的夏半均還能聽到,但紅蓮貼上去之後,便是隻能看見岑夜的腮幫子動了動,隨後紅蓮……
神色驟變!
也不知道他究竟與紅蓮說了什麼,竟讓紅蓮滿臉驚訝的愣住了,過了一會兒,才站直了身子,卻依然是用驚訝的表情看着岑夜。
“哈,你竟然也會說這樣的話。”紅蓮淡然一嘆,眉目間並沒有半點笑意,隨即轉身,與福公公一同離開。
當紅蓮帶着兩隊人衝入丞相府的時候,那瀾玉苑中的人,仍舊還被白王困在裡面。
今夜怕是不查不出個結果,誰也別想從那寢宮裡出去。
雖說是王上口諭,丞相也沒來傳達半個命令,禁軍進入丞相府也算順利,幾乎沒有受到半點阻攔,可是……
丞相府比起夏家,自然大上不少。
即便是下了禁足令,所有軍士們手腳不停的在搜查,但也並非面面俱到,尤其是這府宅之中,還藏着不少武功不錯的高手!
這些人的數量很多,紅蓮憑藉耳力,根本無法清楚判斷出位置,只知道都是躲在暗處,和軍隊們玩着捉迷藏。
“嘖!”
紅蓮一個咂嘴,現在這般情況,她也不可能明目張膽的去把那些傢伙揪出來,否則定然造成混戰。
然而不管混戰與否,如此多的人數,也絕然不可能一口氣全拿下,尤其是剛剛進入丞相府的時候,已經清楚聽見,有個輕功好的偷偷溜了出去,多半是去給那宣武將軍報信。
有道是雙拳難敵四手,堵得住西邊,防不住東邊。
如今紅蓮能做的,便是在那將軍趕到之前,找出那半張圖。
畢竟之前在離開瀾玉苑的時候,岑夜那死孩子,竟連那樣的話,都對她說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