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未走幾步,柳靈鈴停了步子,單弱的身體在寒風中僵硬。
與白袍男子一同轉身的素衣少女笑盈盈的看了過來,得意的指着她諷刺道,“看啊師傅,她就是我剛剛跟你說的妖精騙子,剛剛她還變成我母親的樣子騙我入黃泉。可是她的騙功實在太差了。”
柳靈鈴不可思議的瞪大了眼睛。那個跟她長得一模一樣的少女佔有了本該屬於她的位置,她居然挽住師傅的手臂,說些荒謬的話。
是妖精嗎?對,一定是妖精!
“放開我師傅。”柳靈鈴大吼一聲手捏劍訣衝了上去,可惜未近其身已被大片的曼陀羅花瓣攻下,居然是跟她一樣的招式。
“哈哈,師傅你看吧,她真的很差勁。還想學我的招式,寬恕劍法也是她可以學的嗎?”緊握青空的少女更加得意,笑聲如鈴,飄蕩在花與雪之間。白袍攜劍的男子露出讚許的笑容。
柳靈鈴撐起疲憊不堪的身體,長途的冒險跋涉已經耗光了她所有的靈力。就連說話也顯得那麼無力,“師傅……”
“你是不是想說你是鈴兒?可是,你要是鈴兒那我又是誰了?”少女俏皮的望着她,每一個神韻都與她極爲相似,“難道我是鬼嗎?”
柳靈鈴擡頭,剛想說些什麼眼眸遽然收緊。她看到那個少女的周身泛起一層紫色的光澤,還有好多骷髏趴在師傅的身上正吸附着師傅的精元。“師傅,快離開她,她……她在吸食你的精元。”
“你看師傅,她說風就是雨的。吸精元?那師傅你不是很快要死了嗎?”少女逗弄的搖晃着師傅的手臂,笑得更加明媚,“師傅,你快說些什麼?好歹人家小妖精表演得那麼賣力。”
“住嘴!我不管你是什麼東西,你要是敢傷害我師傅,我絕饒不了你。”柳靈鈴惡狠狠的瞪着她,心裡卻疼痛難忍。
白袍的男子寵溺的看着身側精靈般的少女,又將目光投向一身狼狽的人,終於緩緩開口,“你說你纔是真正的鈴兒,那你怎麼證明了?”
“師傅,你爲什麼不相信我了?快醒醒,鈴兒求你了?”師傅的身影不算清晰,柳靈鈴費力的在花叢中向移
動,未走幾步就被另一個自己攔下,美麗的曼陀羅花簇擁着自己的身體,一直推到山頂的邊緣處。
“我可以爲師傅去死,你能做到嗎?”少女突然肅穆的瞪着她,“你不是說我吸食師傅的精元嗎?你從這裡跳下去,我將吸來的精元全還給他。”
白袍的男子也跟着輕笑,“如果你能從這裡跳下去,我就承認你纔是我的鈴兒。”
步步緊逼的情勢不會給未經多少磨難的少女考慮的時間。她眼中的師傅正在衰弱,似乎除了去死她什麼也做不了。
蒼白的少女退至山頂的邊角,身後是一墜千里的深淵,路過的冷風肆意的撩起她的長髮,凌亂、翻飛。
“不要傷害我師傅……”少女的聲音輕得辨不出字句,出口便被風兒吹散,但任然可以看見輕輕張合的嘴脣,“我下去……”
精緻的臉在一瞬間失去生色,整個身體向後傾倒而去,眼眸裡是心力交瘁的散漫光澤,師傅和少女的身影變得模糊。
她的試煉失敗了?一次失敗居然會付出這麼大的代價?她突然很想知道,在師傅的少年時候,他是怎麼過來的,有沒有像自己一樣……
曼陀羅的紅和天空的白都在視線裡模糊開來。裙裾凌亂飛舞在山頂的邊緣,淡薄的身體傾出絕美的弧線,宛如忽開的雪蓮。
伸出的手腕遽然一緊,牽動着少女下墜的身體,也驚醒她正在消退的意識。之前的模糊景象驀地清晰,天還是純白的天,曼陀羅還是血色的曼陀羅。少女和被兇惡骷髏糾纏的男子都已經不見,視線裡——是師傅再真實不過的臉,熟悉無比的幽深瞳眸裡閃着難以掩飾的關切光芒。
稍一拉,柳靈鈴的身體便撲進男人的懷中,那是比鄉謠還要溫暖的懷抱。所有的幻象都在他的到來裡消退。
少女的臉整個埋在師傅的衣襟裡,和父母、和師傅的種種,不停的閃過腦海,這些都會成爲她劍招上的漏點,難以抹去。她也不願抹去。終於,淚水止不住奪眶而出,“我失敗了……”
容顏勝雪的男子撩袍蓋住懷中顫抖的身體,輕輕揚起的嘴角點亮了最美的風景,他低緩溫和的說,“
不要緊。”
只是簡單的三個字,也許是青空的隨意脫口,卻有一種將光明帶到心靈深處的牽引力。柳靈鈴的淚水流得更利害。
是了。就算在那場修羅式的屠殺中失去父母——她也不會成爲孤單的孩子,這個男人將她從死神手裡奪回,再一次賜給她難忘的生命旅途。
“真過分,明明知道那是靈魂最柔軟的地方,還將魔爪伸過去。偷窺別人的秘密,又惡毒的利用。”柳靈鈴挽着師傅的右臂,用白袍包裹着自己,疲憊的站在師傅身側,語調輕緩悲傷。“師傅,燒掉她們吧……”
“好。”青空低聲應諾,右手握柄寬恕劍錚然出鞘,一道藍光縱橫間切向依舊妖豔的曼陀羅。
揚起的手再次落下,寬恕劍已入鞘。柳靈鈴清澈的眼眸裡倒映着迅速騰起的火光。
跳躍的火舌吞噬着紅色的曼陀羅,就如曼陀羅的夢境吞噬着柳靈鈴一樣,脆弱不堪。
儘管如此,曼陀羅還保持着高傲的姿態。在焚燒的短短几秒,生命終結之時,那種紅在火中變得異常耀眼,竟有種攝人心魄的震撼美。
“師傅。”柳靈鈴看得有些癡,彷彿要再次落進曼陀羅的美麗陷阱。
“恩?”青空低首,懷中的少女面色蒼白疲憊,卻將他的手臂挽得更緊。
“師傅,如果我死了,你就把我燒了吧,看上去很美。”妙齡的少女說着不着邊際的囑咐,身側的男人微微一愣,突然又釋然輕笑,“好。”
沉默片刻,男人又輕描淡寫的說着,“不過這種不符合時間邏輯的要求,以後不許再提。因爲師傅很難辦到。”柳靈鈴默默聽着,沒有出聲,因爲哽咽的她已經發不出聲音。她拼命的睜着眼睛,不想讓眼淚流下來,於是她看到世界從清晰到模糊的過程。
兩個人離開的時候,整個曼陀羅花海已經全部被大火包裹。那對男女就背對着星辰裡的火光緩緩向山下走去。
“鈴兒,我們不走原路回去。”
“恩。”
“那片森林可能會更危險。”
“沒關係,只要有師傅在,再危險的森林都會發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