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語氣雖溫軟,言辭卻犀利,更用插科打諢的方式道出了其中的貓膩。
眼見自己的精心安排不僅沒能嚇住對方,反被將了一軍,莫丞相當即怒斥了一句:“胡說!”隨後便跪了下來,豎起三指,向天發誓:“陛下,老臣願以畢生清名發誓,絕對沒有用金銀錢財收買任何人,如若不然,老臣甘願卸下這頂官帽,立刻告老還鄉!”
清名?
秋煙離聽到這兩個字的時候,差一點就笑出聲來。
你還有清名?
還用它來賭咒發誓?
這不跟叫花子用自己的全部財產作擔保是一個道理嗎?
人家叫花子好歹還有個破碗可以稱得上“財產”,你這所謂的“清名”除了從你自己口中說出的這兩個字,還有什麼?
然而,不同於秋煙離的嗤之以鼻,大殿上的其他人卻都因莫丞相的這一句話,私心裡已開始偏向他那一邊。
理由也很簡單。
同朝爲官這麼多年,莫丞相有多在乎自己頭上的這頂官帽,他們都看在眼裡,敢說出卸官歸鄉這種不像他作風的話,本身就足以證明他的自信和坦然。
莫丞相正因爲吃準了這點,纔敢於上演這出苦肉戲,博取信任。
所謂得人心者得天下,如今所有人都站在他那邊,饒是秋煙離說破了嘴皮,也不可能有人會相信她,只要無人信她,自然無人會去探查究竟,那麼他頭上這頂官帽就一樣可以保住。
面對莫丞相的先發制人,秋煙離選擇了一笑置之,應對起來也不慌不忙:“丞相大人果真深諳人心,不過,有一點我很想不通,究竟在丞相大人心裡,北離是怎樣的蠢物?”
見莫丞相一臉的莫名其妙,秋煙離無語望天,用無可奈何的嗤笑代替了她強忍着沒有翻出來的白眼:“北離說到底也是一國公主,買毒物這種事,不需要親自跑一趟吧?讓手下人去,不是更保險更安全嗎?”
莫丞相張口便欲反駁,秋煙離知
道他想說什麼,直接用話將他堵了回去:“好,就算我不放心下面的人,非要自己去,最起碼也該知道像今天一般蒙個面吧,青天白日的,我就那麼大大方方走出去買毒,難道不怕日後被人抓住了把柄?所以丞相大人啊,北離真的很想知道,究竟是您太看輕北離呢,還是您自己上了年紀,腦子不太靈光呢?怎麼會想出這麼漏洞百出的故事啊!”
衆人一聽,秋煙離的話貌似也有道理,心下頓時又開始搖擺不定。
眼看自己的優勢就要被秋煙離的三言兩語奪去,莫丞相騰然站起,指着她大義凜然的駁斥:“任憑公主再巧言令色,鐵證在前,也不是你一張利嘴就能改變的了的!”
秋煙離攤手聳肩,一副不以爲意的隨性模樣:“北離的一張利嘴確實不能扭轉乾坤,但至少,我可以揭穿那些荒誕可笑的戲碼。尤其是某些自以爲是的傻子編造的戲碼!”
不得不說,在諷刺人的這門功夫上,莫丞相相較秋煙離,差的可不止十萬八千里。他一句話沒有對秋煙離產生任何影響,秋煙離一句話,卻已把他氣得吹鬍子瞪眼了。
他正想回擊,秋煙離已不再看他,自走到小順子身邊,只笑不語,一直笑到所有人都覺莫名其妙了,方纔緩緩蹲下身,歪頭看着他:“你叫小順子?”
小順子戰戰兢兢點了下頭,偷偷用眼角餘光觀察她,卻發現她脣角含笑,一雙明眸似嵌了兩顆星子,正一閃一閃亮晶晶地望着自己。
只是少女的笑雖然璀璨甜美如花盞初綻,卻總帶着一股令人發寒的凌厲之氣,這下不止小順子,莫丞相也跟着忐忑不安起來。
“你知道我是誰嗎?”秋煙離托腮做端詳狀。
小順子嚥了口唾沫,使勁搖頭:“小……小民孤陋寡聞,還請貴人恕罪。”
秋煙離倒不怎麼在意,不以爲然的擺了下手,主動給他遞上了臺階:“沒關係,不知道我的人很多,你也不是唯一的一個,沒什麼好怪罪的。不過,從今天開始,我
要你牢牢的記住,我。”反手指了指自己,笑靨依舊如花,只是多了幾分犀利冷淡:“叫秋煙離,是西涼的北離公主。而且,我這人特別記仇,從來惹到我的,都不會有什麼好下場,反正來日方長,我多的是辦法叫那些自不量力的人,嘗一嘗生不如死的滋味,你說對嗎,小順子?”
最後這兩句話,她刻意湊到小順子耳邊用極輕極淡的聲音說了出來。
放在旁人眼中,就像他們在講什麼見不得人的悄悄話。
莫丞相心中莫名產生不祥的預感,努力側了耳朵想聽,結果一無所獲。
倒是小順子陡變慘白的臉色,引他生出諸多猜測。
然還不等他想明白秋煙離到底想做什麼。那邊秋煙離已站起身,環視了一圈衆人,提高語調問:“你剛纔說,我五天前,到你那裡去買過烏頭,對嗎?”
小順子支支吾吾地點頭:“對……”
“你確定你看清楚了?”
小順子雖不改膽怯模樣,但言語卻是意外的肯定:“小民……看的非常清楚。”
“嗯,看樣子你真的看的很清楚。”秋煙離摩挲着下巴沉吟,良久,忽然冒出一句:“小順子,你的眼睛平時沒有問題吧?”
小順子不懂她問這話什麼意思,半是疑惑半是茫然地解釋:“小順子自小跟着師父學習醫術,眼力一向是不錯的。”
秋煙離聞言點了點頭,左右打量他一遍,自顧自地嘟囔:“眼睛沒問題,神志也很清楚,那就是說,你可以對你方纔說的話負責任了?”
“那是自然!”小順子仰起脖來,一臉十拿九穩的自信。
秋煙離抿脣笑了一下,猝然轉身,背對着他發問:“很好,那我想知道,當天向你購買烏頭的那個人,右眼下是否有一顆淚痣?”
小順子不察,理所當然地答了聲“有”,一擡頭,立刻便後悔了。
因爲秋煙離轉過身來的時候,他看得很明白,她右眼下根本沒有淚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