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奉頗爲侷促地摸了摸鼻子:“你都聽到了?”
秋煙離走到他身旁,不發一語看着他,良久,才道:“我現在要你老老實實告訴我,你剛纔說的那些,都是認真的嗎?”
那奉無比坦然的迎着她的目光點頭:“對,我是認真的。”轉眼又換上那臉放肆不羈的笑:“怎麼了,不可以嗎?”
秋煙離脫口而出:“爲什麼?”
在她看來,那奉和汐雲就像是兩個世界的人。
對那奉來說,還有更多更好的女子,值得他付出真心。
爲什麼會是汐雲?
爲什麼偏偏是她?
“我知道你是怎麼想的。”面對她表現出來的強烈的質詢之意,那奉並沒有急於去解釋什麼,只是不疾不徐地道出了自己的想法。
他是這麼說道:“你們都覺得,她是個被驕縱壞了的小公主,目中無人,飛揚跋扈,永遠只想着自己,不顧別人死活,對吧?”
秋煙離沒有說話,算作默認。
那奉笑了笑,背靠假山,極目望着外面如洗的碧空,眸子裡像嵌了卻一雙沁藍的寶石,是難得的深沉模樣:“但是,在我眼裡,她卻是這深宮之中,無比珍貴的存在。”
珍貴的……存在?
“你難道沒有發現嗎?她其實,是有自己的堅持的。就像她對子儀,她喜歡他,那她就努力去追,不在乎旁人的眼光,不在乎所謂的公主身份。她甚至可以不擇手段地去得到他。在旁人看來,這樣的行爲或許太過自私自利,但那又如何,人生在世,求而不得的東西有那麼多,既然遇到自己喜歡的,奮力去把他抓在手裡,那有什麼錯嗎?”
說到這裡,他頓了一頓,收回目光,看着怔愣的秋煙離,語氣少有的真摯:“阿離,你我都生在皇家,在世人眼裡,像我們這樣的皇家子弟,一出生就擁有高高在上的地位和無與倫比的財富,肯定是世上最幸福的人,但其實,我們所要
承受的,比普通人更多。在這充滿了傾軋和鬥爭的地方,有的時候爲求生存,僞裝討好,委曲求全,都是無可奈何的。她和我們處境相同,所以,旁人看她,只會把她一個仗勢欺人的小公主,但我卻能清清楚楚看到那背後暗含的無奈。我以爲,你會和我一樣明白的。”
他話裡流露出的強烈失望,令秋煙離在那一瞬間失去了言語。
而他只是苦笑了一下,便重又抄起手來看着她:“中原不是有句話叫做‘寧爲真小人,不做僞君子’嗎?相比那些表面良善,端莊死板的女子來說,我更喜歡她這樣的性子,如果是在她面前,我想我也不需要有所遮掩,可以盡情的做自己吧。”
他笑着嘆氣,看的秋煙離心裡狠狠一揪。
她不得不承認,他說的是有些道理的。
皇家的生存法則,沒有人比她體會更深。
她知道,饒是隨性慣了的的那奉,也會有無可奈何,必須僞裝自己的時候。
汐雲一個毫無背景,又是庶出的公主,如何能例外?
或許正是因爲長時間處在這樣的環境之中,才養成了她如今的性子。
那何嘗不是她對自己的一種保護呢?
這樣想着,秋煙離有一瞬間心軟,但想到過去汐雲做的那些事,她又馬上告訴自己,不可以!
人活於世,誰沒有經歷過傷痛?
汐雲很可憐,她承認。
她同情她,但不代表能夠理解她。
因爲,傷痛並不能成爲一個人,爲自己的所作所爲開脫的理由。
而且,人一旦戴久了某種面具,就摘不下來了。
她所謂的“自我保護”早已隨着時間,而演變成了傷人的毛刺。
秋煙離被傷過一次,她不允許自己的親人和朋友也被傷到。
“可是,你覺得,老國王能同意嗎?”秋煙離拋出了這個問題,這回換那奉沉默了。
因爲他們都知道,老國王是絕對不可能同意的。
至於原因,則要從很久以前說起。
據說,樓蘭國的第一代王在創建樓蘭國之初,曾不顧國中法師反對,迎娶過一位中原女子爲夫人。
那個女子長相出衆,尤擅歌舞,當年便是憑着柔軟的身段和妖異的舞姿得到了王的獨寵。
此後該女子仗着首衝,毒殺王后,魅惑君主,導致樓蘭民不聊生,餓殍遍地。而王,也終於在滔天的民怨中,下旨處死了那個女子。
雖然之後樓蘭恢復了平靜,並且在數代樓蘭王的不懈努力下,慢慢恢復了往日的繁榮,但樓蘭人對於中原女子的偏見由此種下。
在他們心裡,中原女子就是禍國殃民的代名詞。
用尋常百姓的話來說,中原女子都是妖星降世,會毀了樓蘭的國運。
樓蘭王爲人雖然和藹寬容,但觀念上始終比較傳統保守,對這件事情上也抱持着絕對不能容忍的態度。
所以放眼如今的樓蘭王室,從後宮妃嬪,到王子妻妾,基本都是西域女子。
那奉若告訴他的國民說,他想娶一箇中原公主做王妃,那還不會造成大亂嗎?
不說別人,老國王都要氣死了吧?
“你應該知道我的脾性,我若認定的事,沒人能改變,如果父王真的不同意,大不了我帶着她浪跡天涯就是。反正只要我不在父王跟前煩他,讓他眼不見爲淨,對他來說就是大喜事一件了。”面對這樣一個無解的難題,那奉仍舊不改我行我素的態度。
秋煙離卻不置可否。
浪跡天涯?
他想得很好,但可能嗎?
汐雲從小養尊處優慣了,受到的一直都是衆星捧月般的待遇。
你要她拋棄名利地位,還有她曾經擁有的一切,去跟你過風餐露宿的生活?
最開始也許她還能堅持,但時間一長,她是絕對忍受不了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