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考察隊和縣裡的人員找到李小胖的時候,正好聽到那一浪高過一浪的歡呼聲,同時還看到一條條大魚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然後啪得一下落到冰面,身體奮力掙扎,不過短短一兩分鐘之後,它們就直挺挺地不再動彈。
好大的魚,而且是純野生的,味道肯定不錯——這幾位同志也湊到跟前,跟驢友們一起品評這些大魚,你說這條最大,他說那條最沉,吵得熱火朝天。
這一網的收穫,大大出乎老魚頭的預料,只怕有五六千斤。這麼多魚弄上來,全屯子都夠分了。不過呢,這裡面有許多的母魚,肚子裡面都是魚籽,一直孕育到來年開春,會甩籽繁殖。
所以在和李小胖商量一下之後,就挑選一部分母魚,重新撒回泡子裡面。對普通人來說,一條魚有點安能辨我是雄雌,但是對於老魚頭這樣經驗豐富的魚把頭來說,也就是一搭眼的事。
即便如此,弄上來的大魚也有上百條,總重量超過三千斤,橫七豎八地在冰面上堆成一小座魚山。其中最大的是一條胖頭魚,上秤之後將近十五斤,算是這次冬捕的頭魚。
“走,咱們回村燉魚去!”李小胖使勁一揮胳膊,算是爲這次冬捕畫上一個圓滿的句號。
“等一等!”老魚頭忽然吆喝一聲,“爲了這一天,俺等了十多年啊,今天就賣賣力氣,給大夥露一手,嚐嚐咱們這裡最地道的生吃魚片!”
說完,老魚叔從爬犁上拎着個帆布兜子下來,打開兜子,裡面竟然露出來一個木匠用的刨子。而彪叔則拎着一條凍得邦邦硬的黑魚棒子走上來,這條大黑魚約莫有五六斤,身上滿是墨綠色的花紋,看着就兇。只不過現在它直挺挺的,真像一根棒子了。
黑魚是兇猛的肉食性魚類,身體裡面刺少肉多,比較適合做生魚片。不過老魚叔的吃法,顯然又和生魚片不同。只見他熟練地用刨子推去魚鱗和魚皮,露出裡面粉白的魚肉,因爲已經凍得梆硬,所以用刨子一推,就是薄薄的一片魚肉,跟雪片一般。
李大明白顯然也這麼吃過,他樂呵呵地掏出一個小紙包,裡面是精鹽。捏起一片魚肉,稍稍蘸點精鹽,然後就塞進嘴裡大嚼。嚼着嚼着就眯起眼睛,一副無比享受的模樣。
就這麼吃啊——驢友們都瞧得有點傻眼,這樣太過原生態了吧?
嚼一片魚肉之後,李大明白又從懷裡摸出一瓶酒,滋的喝了一小口,然後抹了一下嘴脣:“原汁原味滴,你們誰嚐嚐?”
驢友們紛紛搖頭,就連一貫以吃貨自居的林妹妹,都不敢嘗試。
見此情形,老魚頭也不禁微微搖頭,招呼了李小胖一句,自顧和李大明白彪叔等人吃喝,吃一片魚肉,喝一口小酒,天上北風呼嘯,下邊冰天雪地。蒼茫原始的大地,如此簡單原始的吃法,竟然看得人們不由自主地涌起一股豪情。
“我嚐嚐!”高大壯忽然站出來。
好小子,夠爺們——彪爺嘴裡讚了一聲,然後抓起魚片遞過去。
望着手裡的魚片,高大壯臉上很是糾結,他纔不想嘗這玩意呢,不過剛纔他的妹子小聲跟他說,要是敢吃生魚片,回去就嫁給他,所以這哥們豁出去了。
你倒是吃啊——林妹妹忍不住催促,她的心思是叫高大壯先試試水。
反正吃不死人!高大壯眼睛一閉,心裡一橫,直接把凍生魚片扔進嘴裡。
入口涼絲絲的,稍稍有點腥氣,舌尖上還有點鹹鹹的感覺。嚼了兩下,黑魚肉製成的生魚片,因爲肉絲子比較粗,所以很瓷實,很有嚼勁。
而隨着咀嚼,一種奇妙的感覺充滿了口腔,那種最原始的毫無掩飾的味道刺激着味蕾,是**裸的鮮美。而對着酒瓶子喝了一小口之後,燒酒和魚肉一冷一熱,產生了奇妙的反應,令高大壯深深地迷醉——
“味道怎麼樣?”林妹妹眨着大眼睛問。
高大壯猛的睜開眼睛,右腳使勁在冰面一跺,矮小的身子彷彿瞬間挺直許多,他豪情萬丈地吐出兩個字:“再來!”
大夥忽然產生了一種錯覺,平時有點像小綿羊一般的高大壯,今天充滿了男子漢氣概。尤其是高大壯心儀的那個妹子,眼睛裡就差閃小星星了。
那些驢友也不再遲疑,圍住老魚頭,捏起魚片,開始品嚐。冰冰涼的魚片,熱辣辣的燒酒,這種奇妙的體驗,對他們每個人來說,絕對是生平僅有,相信以後也一定會刻骨銘心。
最後,就連縣裡的同志也都禁受不住誘惑,嚐了幾片魚片,自從來到這裡之後,他們也受到感染,甚至忘記來這的初衷。
不大一會,一條大黑魚全都被消滅,大夥還有些意猶未盡,又瞄上了魚堆。不過卻被老魚叔給攔住:這麼吃嚐嚐鮮就好,對於城裡人來說,吃多了肯定肚子受不了。
“這回該回去燉魚啦,走着——”李小胖又開始張羅,然後就聽身後傳來咕咚一聲響,有人驚呼:“掉冰窟窿裡啦!”
李小胖也吃驚不小,這種情況是最危險的,人掉進水下,上邊是兩三尺厚的冰蓋,根本無法突破,唯一的生路就是落進去的冰窟窿。可是這月份,湖水透骨涼,人掉下去之後腦子發懵,瞎撲騰兩下就不知道在哪,想重新找到冰窟窿的概率實在太過渺茫。
對常人來說,確實如此,不過對於李小胖來說,這些都不是事兒。無論是誰掉下去,都必須救上來。這是原則問題,也是黑瞎子屯對外來客人的承諾。
只見他飛快甩掉棉襖,脫去鞋子和棉褲,眨眼間就剩下褲衩背心,身子一縱,就要往冰窟窿裡面跳。
“不要——”驢友們齊聲驚呼,這個冰窟窿是出魚口,雖然稍微大一些,但是也就是一米寬兩米長的樣子,下去還能上來嗎?
李小胖朝後擺擺手,示意沒問題,然後他就看到冰窟窿那嘩啦一聲水響,露出一個大光頭以及壯碩的肩膀。
“彪叔,是你啊,可嚇死俺啦!”李小胖愣了一下,然後喜出望外,他知道彪叔有冬泳的習慣,肯定是剛纔吃魚片喝燒酒,激發了他骨子裡的血性,所以纔會下水撲騰。
因爲都是東北人,所以這些驢友也都聽說過冬泳,不過今天還是頭一回親眼目睹,他們瞧着彪爺在混着冰碴的水裡撲騰,就覺得一股冷氣從腳底鑽進體內,直透心窩,不少人直接打起哆嗦:實在受不了哇,瞧着就冷啊!
水裡的彪爺卻越來越歡實,冬泳就是這樣,越冷越要動,這樣身體產生的熱量才能抵禦嚴寒。其實水溫比外面還要高上許多,反倒是像李小胖這樣,只穿着背心褲衩,站在零下二十多度的寒風之中,纔是最冷的。
“小天,敢不敢下來耍耍!”彪爺大吼一聲,中氣十足。
李小胖扔扔胳膊蹬蹬腿:“反正俺都脫了——”
一邊說着,一邊抓起兩團雪,在身上擦抹一陣,然後也咚的一聲,跳進冰窟窿。等他再冒頭之後,嘴裡吼了一嗓子:“爽!”
是夠爽的——上邊的人紛紛開始照相,記錄下這難忘的一幕。高大壯拍照的時候,倆手都直哆嗦,然後就感覺後背貼上來一個軟軟的身體,耳朵上呼過來一團熱氣:“大壯,你要是也能下去遊一圈,今天晚上我就好好陪陪你——”
高大壯先是心頭狂喜:妹子這是要幫我告別處~男生涯啊!
不過等他搞明白這個要求之後,卻倆腿打顫,一屁股坐在冰面上:咱們不帶這麼坑人的!
“熊樣!”妹子大失所望,連這點勇氣都沒有,怎麼值得託付終身?
高大壯也瞧出來不妙,他望望氣呼呼的妹子,又瞧瞧冰窟窿裡面折騰的兩個人,心頭忽然涌起一團火:別人能做,我爲什麼不能!
呼的一下,高大壯站起來,拉開羽絨服,摔在冰面。此時此刻,他已經不是完全爲了妹子,而是要勇敢地挑戰自我!
“大壯,你沒練過這個,可千萬別滴——”李大明白也是好心,上前勸解。
“明白叔,我想試試自己的極限到底在哪裡!”高大壯倆眼冒火,抓起酒瓶,咕嘟咕嘟,把剩下的半瓶白酒都灌進肚裡,然後也學着李小胖的樣子,開始往身上搓雪。
那個妹子也慌神了,上前抱住高大壯的胳膊:“大壯,我相信你,你不要試了,我都答應你!”
高大壯張開雙臂抱了抱妹子:“一半是爲了你,另一半是爲了我自己,我今天明白了,男子漢就要敢於直面生活中的所有挑戰,所以我想試試!”
這一瞬間,矮小的高大壯在人們心目之中忽然變得高大起來,他們忽然都意識到:現代都市的生活,正在將人們的勇氣一點一點消磨——
高大壯那並不健壯的身體已經搓得通紅,然後就一步一步走向冰窟窿,扶着李小胖伸出的巴掌,滑到刺骨的湖水之中。
雖然他入水的姿勢很難看,身體還處於自然反應而哆嗦着,但是上面的人們,卻情不自禁地拍起了巴掌。
至於那個妹子,已經雙手捂着臉,熱淚盈眶,她心底暗暗發誓:嫁人就嫁高富帥——不對,嫁人就嫁高大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