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有情無情

本來想着早些趕到江邊的, 不料卻遠遠看到一大隊喪葬的人馬堵在道路上。

謝輕塵微蹙眉尖,和越冰瑩一起下了馬,牽馬閃到一邊給人家讓路。

雖然沒有什麼樂吹, 也不聞太多號哭之聲, 可是看到那長龍般緩緩行進的白衣隊伍, 越冰瑩還是忍不住悄悄地嘀咕了一句:“什麼人啊?好大的排場!”

不料謝輕塵卻突然輕輕“咦”了一聲。

“哥, 怎麼啦?”越冰瑩好奇地問道。

“瑩兒, 我怎麼看着這些人像是天山派的?”謝輕塵壓低聲音道,“你仔細看看,是不是有好些面孔都見過的?”

越冰瑩定睛細看:果然, 不少弟子她都見過的,而且有兩個還曾一桌吃過飯的正低着頭緩緩地走了過來。她努力地回想一下, 那兩個少年弟子都是袁如笙的徒弟, 分別叫作餘生槐與齊生楊。

“小余, 小齊,是你們麼?”越冰瑩把馬兒交給謝輕塵, 迎上一步,攔在二人身邊悄悄問了一聲。

餘生槐和齊生楊都吃了一驚,齊齊擡起頭來,倒也立即認出了越冰瑩:“啊?越姑娘,原來是你?!”

越冰瑩這纔看到他們兩人紅腫着雙目, 而且兀自默默地流着淚, 不禁驚訝地問道:“小余, 小齊, 這是?”

“越姑娘, 我們孫掌門他、他剛剛過世了!”餘生槐強抑悲痛,低聲道。

“啊?!”越冰瑩一把掩住了驚愕的嘴巴, 半晌方磕磕絆絆地問道,“孫掌門正、正當年華,怎、怎麼就會過世了呢?”

餘生槐沒有回答她的話,眼淚就已然淹沒了嘴角,齊生楊則忍不住低低地啜泣起來。

越冰瑩驀然憶起這兩日的經歷,突覺背心一寒,連忙追問道:“究竟、究竟怎麼回事啊?那麼,袁少俠他、他怎麼不見?”

餘生槐抹了抹眼淚道:“實不相瞞,家師目前還、還下落不明!”

“啊?”越冰瑩聽得心頭又是一緊。

餘生槐擡頭看看,送葬的隊伍已然接近尾聲,於是道:“越姑娘,我們得——”

“二位留步!”謝輕塵突然來到面前,攔住了他們,素容道,“實不相瞞,諸位前兩日遇到什麼事情,我們已從‘冷羅剎’湛姑娘那裡略知一二。孫掌門之事,我兄妹二人亦深覺悲傷痛惜,還望二位向貴派主事轉達痛悼之意!”

餘生槐和齊生楊看他欠身行禮,忙齊齊回禮道:“多謝公子,晚輩一定將二位的心意帶到!”

謝輕塵又道:“我義兄裴大哥因爲對陣數名奇異的蒙面人而身受重傷,不知孫掌門故去,可也與此有關?”

餘生槐點點頭,道:“對了,那日多蒙裴公子和湛姑娘他們仗義援手,請公子代爲轉達我門中上下一番謝意。實不相瞞,孫掌門正是被那些蒙面人所害!”

“請恕謝某冒昧,”謝輕塵鄭重地道,“不知諸位所遇蒙面人是何武功路數?”

“謝公子,我們見少識淺,而那些人武功路數偏又十分陌生奇異,當真沒有看出來。”餘生槐道,“印象最深的是有一人使一杆□□,一槍穿心;還有一人使一條滿是倒刺的軟鞭,專卷人脖頸,也是中者立斃。這些人個個狠辣無匹,所向披靡。”

“那麼,尊師袁少俠他——”

“他孤身一人突圍出去,如今下落不明,”餘生槐黯然道,“我門中人也正在找尋他的去向。”

“好,多有耽擱,二位見諒了!”謝輕塵點點頭道,“袁少俠武功出衆,相信他不會有事!”

看着天山派喪葬的隊伍緩緩遠去,越冰瑩心裡甚覺不是滋味,不由看了謝輕塵一眼,卻見他一臉凝重,眼神中更有一抹深濃的憂慮。

越冰瑩忍不住道:“哥,你怎麼啦?”

謝輕塵垂下眼皮兒瞥了她一眼,隨即恢復了一貫平靜的神色道:“沒有什麼,趕路吧!”

越冰瑩直覺到他心底定有什麼隱憂,卻不願告訴自己。

她默默地看着謝輕塵飛身上馬,直到他眼裡露出催促的神色,方慢慢攀鐙上馬,緩緩地開口道:“哥,你說袁少俠現在會去了哪裡?”

“我猜他若是還活着,應該渡江去了南岸。”謝輕塵若有所思地道。

“去了南岸?”越冰瑩頗有些不解。

“嗯!”謝輕塵道,“他們天山派位於北方,那些人自然會加派人手嚴鎖北上的道路;因此南岸雖說危險,可是對方的防守應該也會薄弱一些。袁如笙如果往南邊去,將對方的人馬都引到南岸,他再設法甩掉追蹤的尾巴,掉頭迂迴北上,應該更容易脫身。”

越冰瑩想他言之有理,不由信服地點了點頭。

謝輕塵卻又輕輕嘆了口氣:“只是,不知他是不是有足夠的能力甩掉那些追蹤的尾巴,否則,只怕就是飛蛾撲火自尋死路了!”

越冰瑩於是想起衆人對於那些蒙面人的描述,不由又擔心起來:“哥,你在江湖那麼久,莫非也猜不出那些蒙面人是什麼來歷麼?”

謝輕塵沒有回答她,卻把目光投向前方,突然冷冷地道:“你管他們什麼來歷呢!跟咱們又沒有關係!”

越冰瑩不由一怔,頓了一頓道:“可是,裴大哥他們都被蒙面人打傷,你也——”

謝輕塵不耐煩地打斷她道:“裴大哥他們身上沒有天劍,跟這些人不會再有什麼交鋒!”

“那袁如笙呢?”越冰瑩皺眉道,“好歹也是朋友一場啊!”

“哦,我忘了,他是你的朋友。”謝輕塵終於轉過臉來斜了她一眼。

越冰瑩的臉不禁微微一紅,垂下頭去,放低了聲音:“哥的意思,他不是你的朋友?”

謝輕塵眼底掠過一抹嘲弄的神色,但他終於還是把一句已經涌到嘴邊的揶揄嚥了回去,默認了。

越冰瑩雖然沒有看到他的神情,可是沒有等到他的回答,也就知道他默認了。她輕輕吸一口氣,仍然低着頭輕聲道:“可是,可是,他一直拿咱們當朋友的。”

謝輕塵輕輕地冷笑一下,卻仍舊沒有作聲。

越冰瑩嘆一口氣,也不再說話了。

等過了江,日已西斜。

越冰瑩跨上馬背,頗有些憂慮地往四面眺望了一下。

“怎麼,還在擔心你的朋友啊?”謝輕塵的脣邊漾起一抹略含戲謔的笑意。

越冰瑩白了他一眼,雙腿一夾馬腹,徑自往前跑去。

謝輕塵看着她的背影,不覺搖頭莞爾,拍馬追了上去:“你認得路麼?跑那麼快!”

越冰瑩一怔,不由自主收了收繮繩,放慢了速度。

就聽謝輕塵柔聲道:“瑩兒,再有三五日路程,就到‘悅和山莊’了,我不想節外生枝!”

這麼快?!越冰瑩勒住馬兒,轉過了臉,失神地看着謝輕塵——那麼,馬上就要與他分開了,是麼?

一念至此,一股苦澀的滋味驀然便在心頭瀰漫開來。

謝輕塵別過臉去,避開了她悲傷的眼神,緩緩地道:“你不是擔心袁如笙麼?等你安全到了‘悅和山莊’,我就去找他——只要他還活着,我一定帶他來見你!”

“誰告訴你我想見他來着?”越冰瑩看着他的側面,喃喃地道。

謝輕塵迴轉臉來,突然笑了:“你們不是朋友麼?你不是很擔心他的安危麼?怎麼,我這馬屁又拍到馬蹄子上了麼?”

越冰瑩無言以對,而且她發現自己實在沒有辦法那樣長時間與他星辰般清亮的眼睛相對,於是便一如既往地低下了頭去。

“走吧,天黑之前,總得找個落腳的地方吧?”謝輕塵道。

可是越冰瑩卻沒有催馬就走,而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終於又擡起頭來,道:“哥,我們一起去找袁少俠,好不好?”

“不好!”謝輕塵一口回絕。

越冰瑩抿了抿嘴脣,第一次那樣堅決地對謝輕塵道:“你若是不同意,我就自己去!”

謝輕塵歪着頭眯起了眼睛,脣邊漾起一抹好笑的神氣:“我若是當真不同意,你以爲你做得到麼?”

越冰瑩本以爲自己的意志會堅決得如銅牆鐵壁一般牢不可破,不料卻在他那一抹輕鬆而戲謔的笑容面前瞬間崩塌——是啊,他要是動武的話,綁也把自己綁走了。

她沮喪地發現,自己從來就沒有可以與他相抗衡的能力,不禁有些泄氣地問道:“那你想怎麼樣?”

謝輕塵的聲音很輕很柔和,卻偏偏含着不容違抗的力量:“聽我的,照我說的做!”

“倘若,我不肯聽你的呢?”越冰瑩抱着僅存的一絲堅持問道,手卻不由自主緊緊地抓住了繮繩。

謝輕塵“噗哧”一下忍俊不禁,他搖搖頭道:“看來,你是想試試我會不會把你扛到‘悅和山莊’去了?”

雖然他還是那樣微微翹着嘴角,但是越冰瑩卻分明地看到他眼裡沒有一絲笑意,不由又吸了一口氣,突然道:“我會恨你的!”

謝輕塵的眼神漸漸變得冰冷,他揚起了眉毛,冷冷地道:“你以爲我在乎麼?”

越冰瑩愕然,看着那張瞬間變得剛硬冰冷而彷彿一尊石雕一般的面龐,她心底驀然感到一陣刺痛:他說什麼來着?可不是麼,人家何曾在乎過你呢?

看到她那一臉深受傷害的神情時,謝輕塵卻突然笑了:“傻瓜,你也知道難受麼?那麼,幹麼說那樣的話來刺傷別人?咱倆相識以來,我一直拿你當親妹妹一樣對待,把你看作這世間唯一可以信任的親人,卻換來一個‘恨’字,我、我就不冤麼?”

越冰瑩怔怔地看着他半晌,目光在他臉上打了幾個來回,直到那張臉上的線條重新變得柔和,她才終於嘆一口氣道:“哥,對不起!”

“走吧!”謝輕塵不再多言,馬兒如風般掠過她的身旁。

“哥——”越冰瑩追上去,“等一等,我有話要講!”

謝輕塵勒住馬,側了半邊臉等着她,微微蹙了一下眉尖。

“哥,”越冰瑩慢吞吞地跟上來,“你不是說咱們還要三五日才能到‘悅和山莊’麼?可是我覺得,倘若等到那時你再去找袁如笙,會不會太遲了呢?”

謝輕塵一言不發,別過臉去,可越冰瑩還是清清楚楚看到他陰沉了臉色——他通常最多隻會鄙夷地白她一眼,像今天這樣冷冷地沉下臉來對她,似乎還是頭一回吧?

可是越冰瑩也是鐵了心要堅持到底了,她深吸一口氣道:“你可以不當他是你的朋友,我卻不能明知他身處險境而坐視不管,就像你不可能對裴大哥的事袖手旁觀一樣!”

謝輕塵冷笑:“那麼,你以爲你能做些什麼呢?陪他送死?”

越冰瑩卻突然綻開了一個甜美的笑容:“不是還有你麼?”

“除非你聽我的,否則,就不要指望我會像幫你一樣幫你的朋友!”謝輕塵卻不爲所動,他甚至沒有回頭看她一眼,聲音更是幽冷得一如他的“斷魂”。

“你當真不肯幫我,我也沒有辦法!不過,既然如此,你也休想讓我再聽你的,和你一起去‘悅和山莊’,否則,你就得想想你是否有空在‘悅和山莊’看着我別讓我跑了!”越冰瑩咬咬牙,發狠道。

她知道他一向說到做到,可是她也不在乎:反正只要他不執意先送她去“悅和山莊”就行了,至於他肯不肯幫袁如笙,那就再說吧!

她打定主意,於是也就不再說話,以沉默來對抗。

兩個人便都沉默了,信馬由繮往前走去,直到天邊最後的一抹光亮消失,天空的顏色逐漸變深,點點星光開始閃現。

“你餓了沒有?”謝輕塵終於開口,聲音雖然平靜,可是卻全無平日的溫暖。

“還好。”越冰瑩淡淡地道。

“休息一會兒吧?”謝輕塵看看四周平整開闊,於是跳下馬,找了一塊乾淨的青石隨意地坐了下來。

越冰瑩在他身邊坐下來,接過他遞來的水和乾糧,胡亂吃了兩口就飽了——她面上雖然平靜,其實心裡還是有些七上八下的:從前雖然也和他慪過氣,可是像這樣堅持到底似乎還是頭一回吧?

謝輕塵看她不吃了,就把東西收起來扔到馬背上去。

可是越冰瑩仍舊靜靜地坐在那裡,似乎沒有要走的意思。

謝輕塵卻不催她,反而也坐回青石上去,取出那支簫,吹了起來。

和他獨處的時候,這樣聽他吹簫,似乎還是頭一回呢!越冰瑩有些意外,不禁擡眼去看他——可是她萬萬沒有想到,自己竟會看到那樣一張側面:那樣深濃的憂傷彷彿水霧一般,從他的心底溢出,從他的肌膚滲出,凝掛在他的眉尖,繚繞在他的眼睫,順着他完美的鼻翼落滿他的脣角,再從每一孔簫眼裡逸出,最後在他修長的指尖一縷縷飄散……

不知爲何,越冰瑩的心裡涌起了滿滿的歉疚,可是她又不捨得打斷這直抵她心底的簫聲,不知不覺就把頭枕在了他的膝頭,心道:算了,隨他吧,只要他高興!

她不知道自己是睡着了還是入神了,反正等她知覺到謝輕塵正把一縷被夜風吹亂的秀髮替自己理到耳後時,簫聲早已停歇,可是她竟然不知道簫聲是何時停歇的,不覺喃喃地道:“哥?”

“我知道,你心底一定在怨恨我冷酷無情,對不對?”謝輕塵的聲音終於恢復一貫的溫柔,隱着一絲說不清的落寞與憂鬱,如夜風般從她耳邊拂過。

“方纔是的,可是現在不了!”越冰瑩伏在他膝頭,貪戀着他的身體給予自己的溫暖,還有他的指尖不經意掠過自己秀髮的那一抹輕柔,突然發覺自己不捨得惹他生氣了——可是同時,一股悽苦的滋味便又在心頭瀰漫開來:自己如此癡戀着他,可是他卻彷彿全無半點覺察,或者他是故意裝作不知,反而一次又一次狠心地把別離的苦痛丟給自己!

“瑩兒,”謝輕塵雙手扶住她清削的雙肩,將她從自己的膝頭推了起來,柔聲道,“聽我的,先去‘悅和山莊’,好麼?”

越冰瑩仰視着他,不由一時失神——不知是月色太朦朧,還是他的睫毛太濃密,就這樣咫尺之間,她竟然看不清他俯視着自己的眼睛:那本來星辰般清亮的雙眸,此即卻彷彿一片深濃的霧靄,迷迷濛濛中氤氳着說不清的隱憂。不,不對,不僅僅是憂慮,還有一絲她從不曾在他眼裡看到過的什麼神情!

她只覺得背心開始無端地發冷,因爲她突然明白,自己從他眼中看到的那一抹奇異的神色,竟然是害怕!謝輕塵這樣的人也會有害怕的時候麼?可是,他到底在害怕什麼?

她終於動了動嘴脣,沒有想到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會是那樣艱澀:“哥,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情在瞞着我?”

謝輕塵的手無力地從她的肩膀上滑落下去,然後他整個人彷彿虛脫了一般,頹然地把身子往後仰了一下。

越冰瑩突然覺得自己可能想錯了些什麼,她這兩日確實一直有些惱恨他,以爲他一心要把自己撇在“悅和山莊”,好去做他自己想做的事——比如,去找茉莉?

可是,現在看到他這樣的神情,她突然覺得謝輕塵執意要先送她去“悅和山莊”,也許是另有原因的:他一定是在害怕什麼,可他不願告訴自己!那麼,他到底在害怕什麼呢?

“哥,你怎麼啦?”越冰瑩再次問道,這一回,她聽到自己的聲音竟然有些發顫。

“我怎麼啦?”謝輕塵喃喃地反問了一遍,彷彿驀然從夢中驚醒一般,他的眼神在一瞬間又回覆了往日的清明與鋒銳。

越冰瑩驚愕地看着他眼裡的隱憂與害怕在剎那間煙消雲散,倒不知該說什麼了。

“算了,瑩兒,我也不瞞你了!”謝輕塵輕輕咬一咬嘴脣,彷彿下定了什麼決心一般,道,“他們這兩日說的那些蒙面人,我可能都認識,就像他們也一定會認出我來一樣!”

越冰瑩倒吸一口冷氣:“什麼?”

“你已然猜到是什麼了,對不?”謝輕塵苦笑,“只是,你和我一樣,一開始覺得有些不大可能而已!”

“是啊,你不是說——”

“不錯,山莊雖然灰飛煙滅了,可是山莊的人那天卻未必會一個不少都待在山莊的,對不對?”謝輕塵搖搖頭,雖然一臉苦笑,卻不再看到他眼裡有那樣害怕的神情了,“我也是在第一次發現他們的蹤跡時,纔想明白這一點的!”

“所以你急着要送我去‘悅和山莊’,就是怕遇到他們,怕他們揭穿你的身份?”越冰瑩終於明白了,滿心歉疚之下很想給他一些安慰,不覺伸出手去握住了他的手:他的手有些涼,可是依然穩定,沒有如她以爲的那樣冰涼顫抖。

謝輕塵又怔了一下,卻沒有像上次那樣立即抽走自己的手,他只是微微一笑,道:“我還沒有嚇到手腳冰涼渾身發抖的地步!”隨即,他終於還是抽走了他的手。

越冰瑩紅了臉,低下頭去。

可是謝輕塵接下來的話很快便又叫她忘記了尷尬:“其實有幾個倖存下來,本也不是什麼奇事。可是那個既能叫他們活下來,又能將他們收爲己用的人,纔是真正可怕之人!”

“對啊!”越冰瑩如夢初醒,連連點頭,“那會是什麼人呢?”

“我擔心的,正是這個!”謝輕塵嘆一口氣,“而且,他也趟入這一場爭奪天劍的渾水,只怕野心不小!”

“野心?”越冰瑩又不明所以了。

“對啊!”謝輕塵點點頭,“倘若單單只是一把利劍,真的就值得那麼多人爲它流血殞命麼?”

“那麼,還有什麼啊?”

謝輕塵俯視着她,在她額上輕輕彈個爆慄,柔聲道:“瑩兒,有時候還是做個傻瓜好,知道得多,未必是件好事!”

越冰瑩怔了一下,突然又想起一個問題來:“對了哥,你都沒有見到那些蒙面人,怎麼就能斷定是他們?”

“從泰山腳下看到那些屍首開始,我就知道是他們了!”謝輕塵苦笑。

“啊?”越冰瑩張大了嘴巴。

“瑩兒,他們若是見到我殺過的人,也會想到是我的!”謝輕塵嘆一口氣,“‘極樂山莊’以殺人爲業,講究乾淨利索不留後患。你這兩日難道不曾聽到別人怎樣形容他們殺人的手法?”

越冰瑩仔細回想翟公望、索飛鴻、湛碧筠以及沈鹿他們的描述,這才發覺凡是見過他們的人,無不說他們狠辣勇猛,而且幾乎都是一招斃命——其實謝輕塵又何嘗不是如此?!

可是不知怎麼一轉念,她突然想起謝輕塵先前說過,將自己安全送到“悅和山莊”之後,他就要去找袁如笙,那樣,他豈不是要和那些人正面交鋒了?!

“不!”一念至此,越冰瑩驀然覺得脊背一陣發冷:他們都是同門師兄弟,而且對方人多勢衆,那樣謝輕塵豈不危險之極?!難怪他會露出那樣害怕的神色!

“傻瓜,你一驚一乍的,又怎麼啦?”謝輕塵無奈地看着她搖了搖頭。

“哥,我知道自己錯了!”越冰瑩一把捉住他的手,滿臉乞求地看着他,“你不要去找袁如笙了!咱們一起去‘悅和山莊’!”

謝輕塵終於不再抽走自己的手,相反卻用雙手緊緊握住了她的手,因爲他驚訝地發現不僅她的手冰冷而顫抖,而且她整個人都已因爲驚恐而顫慄得猶如秋風中的一片枯葉。

看到她瑟縮顫抖的削肩,謝輕塵再也顧不得那麼許多,一把將她拉進自己懷裡,緊緊地擁住了她!

臉頰就那樣突然地埋在了他的胸前,鼻子裡是他林間清風般的氣息,耳中是他有力的心跳聲,臂彎裡是他身體的溫度——越冰瑩幾乎不會呼吸了:這不是做夢吧?

恐懼也好,擔憂也好,寒冷也好,都沒有了,有的只是夢境般的甜蜜,甜蜜得叫她覺得不真實,可是她不知道自己用什麼方法才能夠證實一下:這個擁抱是真真切切的嗎?是嗎?真的不是在做夢?

可是,夢很快就醒了!謝輕塵輕輕推開了她!

越冰瑩擡眼看着他,眼眶裡水霧氤氳。

“對不起!”謝輕塵雙手仍輕輕扳着她的肩膀,俯身看着她的眼睛,滿眼的歉疚,“我本來不想把這些都講出來,我就知道你會被嚇壞的!”

越冰瑩搖搖頭,再搖搖頭:他一點都不明白,真的!他以爲她是被嚇哭的!他怎麼知道,他那一個擁抱給了她多大的勇氣啊,足以叫她忘記這世間所有的險惡!

“還好,你終於明白了!”謝輕塵仍舊滿眼歉疚地看着她,“我不必再爲如何說服你去‘悅和山莊’傷腦筋了!不要怪我,瑩兒,我真的不是有意想要嚇着你的!你、你不明白,你在我心裡——”

越冰瑩眼睛一亮,摒住了呼吸:我在你心裡,怎樣?

可是謝輕塵看到了她眼中熱切的希望,他驀然直起身子,放開了扳着她肩膀的雙手,輕輕咬住了嘴脣。

越冰瑩看着他的眼睛,只看到他眼底隱隱的戒備,卻沒有從他眼裡找到一絲一毫自己想要的東西,突然就覺得心頭劇痛起來——那麼,終究還是如此,對麼?誰讓我沒有那張小狸貓一樣鬼靈精怪的俏臉?!所以,一切都沒有改變,仍然不過是自己的一廂情願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