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 別人的血灑了謝輕塵一臉一身的時候,他竟沒有翻江倒海地嘔吐。
他只是瞪大眼睛看着那具直直倒下去的屍體,完全愣怔在當地!
“我?我竟然殺人了?”越冰瑩看着第一個被自己殺死的人倒下, 成爲一具屍體, 竟一下子嚇得臉色煞白手足無措!
她連忙轉向謝輕塵, 想從他這裡尋得一些安慰, 卻不料在看到他的神情時, 只覺得驚嚇更甚!
謝輕塵坐倒地上,喃喃地問:“他死了?瑩兒,你知不知道你做了什麼?”
“我、我殺、殺人了!”越冰瑩結結巴巴地道, 還沒從驚恐中回過神來,就驀然聽到一聲淒厲的哭喊!
“夫人——”那是琉璃!
越冰瑩錯愕地擡起頭, 看到謝夫人口吐鮮血倒在琉璃懷裡!
這是, 怎麼回事?!
隨即就聽到身旁的謝輕塵低呼一聲:“娘!”接着就見他驀然噴出一口血來!
她完全傻在那裡, 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連忙伸手扶住謝輕塵的胳臂, 卻不料竟對上他那樣悽傷的一雙眼睛!
謝輕塵輕輕推開她的手,掙扎着站起身,就往母親身旁奔去!
“雲裳?!”龍傲亦驚呼一聲,竟至於從輪椅中跌了出去!他雙腿俱廢,雙肩又被謝輕塵擊碎, 此即當真是名副其實的廢人了!
越冰瑩卻沒有功夫去同情他或者痛恨他, 因爲她看到謝輕塵只跑出兩步就又摔倒地上!
可是等她趕到他身旁時, 他已經用手在地上一撐, 竟飛身掠起, 一直到母親身旁方跌落地上!
“娘!”他推開琉璃,將母親抱在懷裡, 淚如雨下。
謝夫人嘴裡涌出的血卻已變作紫黑,她伸出手撫上他的面頰,輕輕替他擦拭着淚痕,喃喃地道:“乖!不哭——”
完全不明所以的越冰瑩終於也在二人身旁蹲下來,泣不成聲。
看到她,謝夫人眼裡卻閃過一抹淺淺的笑意,勉力拉起她一隻手,塞進謝輕塵手裡,道:“娘本來、還等着抱孫兒的……”
“娘——”越冰瑩心如刀割,哽咽不已,那拉着她的手卻已驀然鬆開垂落下去!
謝輕塵也輕輕鬆開了她的手,將母親放在地上。
越冰瑩擡起迷濛的淚眼,哽咽着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謝輕塵輕輕拭去面上的淚痕,終於擡起眼睛看了她一眼,緩緩地道:“龍傲給你和娘下了‘同生共死’之毒,賈章是‘同生’,娘是‘共死’,因此,賈章死了,娘便也跟着去了!倘若龍傲死了,你也會是這樣!”
越冰瑩瞠目結舌,終於頹然坐倒地上:怪不得謝輕塵無論如何也不讓人殺了龍傲,原來竟是爲了救自己!可自己呢,卻錯手殺了賈章,害死了他母親!越冰瑩,你這是造的什麼孽啊?
她呆在那裡,連哭泣也忘記了,就聽得一陣嘈雜聲由遠及近傳來。
謝輕塵卻已挽起褲腿,沉聲道:“瑩兒,幫我將這幾枚針取出來!”
越冰瑩這纔看到,他膝蓋上裹着的白布,已被血污浸染得幾乎看不出本來的顏色。她慢慢拆去薄薄的兩層白布,看着那些駭人的疤痕,竟有些無從下手:在這些累累的傷痕中,要取出那幾枚牛毛一樣的細針,實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西風婆婆看到謝夫人亡故,便立即與蕭夫人罷手休戰,轉臉再看,那邊紫微魔君也已在阿茹娜懷裡嚥了氣。
她突然淒厲地仰天長笑道:“師兄,你看,愛慕你的人和你喜歡的人一起去追隨你了!她們若在陰間打起來,你倒是幫哪一個呢?哈哈哈!”
可是笑到最後,卻幾乎像是哭聲了。
她轉過身,把怨毒的目光投向坐在地上的謝輕塵與越冰瑩,咬牙切齒地咒罵道:“你們這對小鬼,居然還有閒心在此卿卿我我?等着瞧好了,今日之後,你們到陰曹地府恩愛去吧!”
越冰瑩聽着她惡毒的詛咒,不由自主打個寒噤,爲謝輕塵取針的手,不覺就緩了一下,擡起淚痕斑駁的臉,往他面上瞧去。
謝輕塵卻只是垂目瞧着身旁已然故去的母親,雖已不再流淚,但兀自滿面戚容,對這句話竟似充耳不聞。
紫微教衆女將阿茹娜與紫微魔君圍在中間,一片悽傷的抽泣之聲。
龍傲已被柏灃抱上輪椅放好,亦是渾身浴血,面容慘淡。
於是,蕭慕天偕同各路英豪趕到後山的時候,就看到這裡已經全都休戰,只餘滿地鮮血與屍首。
“師孃?!”四煞驚見夫人亡故,一下子齊刷刷跪倒地上,哭成一片。
“夫人,這是怎麼回事?”蕭慕天驚訝地問道。
蕭夫人便哽咽着大略講了事情的經過情形。
謝輕塵抱着母親站起來,轉身欲走。
一條人影突然跳出來攔在他面前,呼地一掌便往他面門推來:“他孃的終於逮到你這小子——”
可是他一句話還沒有說完,手更是連謝輕塵的一根髮絲都沒沾着,謝輕塵已經一腳飛起,就將他踢得一個筋斗跌了出去!
“你——”那人跌落人羣之中,狂噴鮮血,手還兀自指着謝輕塵,就已然倒地氣絕,眼睛卻還瞪得老大,當真是死不瞑目!
周遭一下子變得靜默無聲。
連越冰瑩和蕭氏夫婦都愣在了那裡:謝輕塵,居然是這樣一個殺人不眨眼的人物麼?!
“你這小子好生狠毒!”西風婆婆突然打破寂靜惡毒地冷笑,“居然一出手就殺人!”
謝輕塵擡頭瞥了那具屍首一眼,然後淡淡地道:“我沒有殺他!”
“大家親眼看見,人明明是被你一腳踢死的,居然還敢抵賴?!”西風婆婆咬牙道。
“我說沒有殺他就是沒有殺他!”謝輕塵蹙眉道,“這個人不是我殺的,另有別人在他身上動了手腳他纔會死的!”
“哈哈哈!”西風婆婆淒厲地長笑,“姓謝的小子,你明明殺人無數,想不到今日居然會爲了一條人命在此抵賴?!可笑啊可笑!”
謝輕塵神色一凜,驀然一眼冷冷地盯住了她。
“你瞪着我做什麼?怕我將你從前那個赫赫的威名傳揚出去,預備殺我滅口了麼?”西風婆婆滿臉得意之色地道。
人羣中已有人出聲問道:“老婆婆,他從前有什麼名字,你儘管說出來!這裡這麼多人,不用怕他!”
“你們當老婆子是膽小鬼麼?那你們可錯了,老婆子還當真從未怕過他呢!哈哈哈!”西風婆婆哈哈大笑着轉向蕭慕天,“蕭莊主,你就一點都不好奇,你這位表姑爺從前是什麼大名鼎鼎的人物麼?”
蕭慕天把目光投向謝輕塵,看他懷抱母親陰沉着臉站在那裡,終於朗聲道:“我只知道他是天劍謝大俠唯一的遺孤!”
此言一出,人羣立即便炸了鍋:
“啊?謝大俠唯一的遺孤?”
“不是說那個孩子五歲就葬身火海了麼?”
“對啊,怎麼忘了他姓謝來着?”
“他懷裡抱的那女子是誰?莫不是謝夫人?”
“難怪一直覺得他好生面熟,原來就是謝大俠的遺孤!”
西風婆婆淒厲的聲音突然再度響起:“謝大俠的遺孤又怎樣?謝大俠的遺孤就可以爲所欲爲,隨便殺人麼?”
“對啊,謝大俠固然值得敬仰,可也不是他的遺孤隨便殺人的理由啊!”人羣中立即有人附和道。
謝輕塵擡起眼睛,冷冷地一眼掃去,那人卻已隱到另一個高大的身影后面去了。
只聽西風婆婆又大聲道:“況且,他殺的人,又豈止今日這一個?!”
“莫非他殺過許多人麼?”人羣中立即又有另一人接口問道。
“那是自然!”西風婆婆大聲笑道,“否則怎會有那樣響亮的名頭?”
“婆婆還是不要再故意吊人胃口了!”蕭慕天突然冷冷地打斷她道,“究竟是什麼,痛痛快快說出來吧!”
“不用她說,我自己說!”謝輕塵終於擡起頭,深吸一口氣,清揚的聲音便清清楚楚傳入了每一個人的耳朵,“我是‘極樂山莊’的‘藍梟’!”
他的聲音雖然清楚,卻並不大,可是當那個詞從他口中吐出來的時候,卻偏偏就彷彿平地乍起一個驚雷一般:周圍一下子變得死寂,人圈竟“譁”地一下便往後拓了幾尺!
謝輕塵冷劍一般鋒銳凌厲的目光緩緩地掃視一圈,隨即脣邊就漾起一個無比鄙夷與淒涼的笑容。
果然,善惡終有報!無論再怎麼掩飾,該來的終究還是會來!
“藍梟立雪,一刃斷魂!”
這八個字,就是他一生的噩夢,永遠不可能擺脫!無論他怎樣努力想要掩蓋那段過去,也終是徒勞!
西風婆婆淒厲的笑聲再度響起:“哼,想不到‘極樂山莊’大名鼎鼎的‘藍梟’,居然淪落到連殺一個人都要抵賴半日的地步了麼?哈哈哈!啊,對了,老婆子當真是記性不好!我怎麼忘了,你既娶了‘悅和山莊’的外甥女兒爲妻,自然是要將從前一筆抹去,從此洗心革面做個江湖上人人景仰的大俠了,對麼?”
此言一出,不由越冰瑩凜然一驚:這西風婆婆好生歹毒,話說到這個份上,誰還相信方纔那個人不是謝輕塵殺的呢?可是,她認識的謝輕塵,真的不是那樣一個濫殺無辜的惡魔!他既說不是他殺的,那就一定不是,看來是有人專門來設計對付他的啊!
一念及此,越冰瑩正待爲他辯解幾句,卻不料就對上謝輕塵冷冷的眼神。
只聽他一字一句清朗分明地道:“你說的不錯,謝輕塵還不至於淪落到連殺一個人也要抵賴半日的份上!至於越姑娘,當日令堂爲救謝某而亡故,今日家慈又因你而辭世,你我之間,從此兩不相欠兩不相干!”
越冰瑩一下子呆怔當地,竟有些回不過神來!
謝輕塵又朗聲道:“謝輕塵自知殺孽累累,也不打算抵賴什麼。只是家慈剛剛過世,可否容我將家慈安葬,七日孝期之後再做了斷?蕭莊主,這裡是貴莊的地盤,不知可否借晚輩一席之地,爲家慈暫設靈堂,容晚輩爲家慈守孝,也免得天下英雄怕晚輩畏罪潛逃?”
蕭慕天看着他,這個半月前還與他翁婿和睦把酒言歡的後生,突然變得如此陌生,不由百感交集,當下長嘆一聲道:“謝大俠當年與蕭某也頗有些交情,今日故人遺孤借地爲其遺孀守孝,焉有不允之理?不知世侄欲將靈堂設在何處?”
“就是這裡吧!”謝輕塵垂首肅容道。
“好!”蕭慕天一口答應,隨即便吩咐身後的於春秋道,“於管家,立即吩咐下去,着人準備帳幕,兩個時辰之內,在此爲謝夫人搭好靈堂!謝夫人的後事,謝公子如何吩咐,你一力去辦,一應錢物,俱由我‘悅和山莊’負責!”
“多謝!”謝輕塵深施一禮道,“晚輩對喪葬之事知之甚少,還望於管家能多操些心!”
“好說好說!公子節哀順變!”於春秋卻是個辦紅白喜事的能人,當即一口應承下來,就去忙活了。
“這個,有些不對吧?”有人突然插了一句話,竟是被晾在一旁的西風婆婆。
“不知婆婆有何指教?”蕭慕天冷冷地問道。
“明明是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頭,因爲沾了亡母的光,過往就此一筆勾銷了麼?”西風婆婆冷笑道。
“沒有人說過他的過往一筆勾銷的話啊!”蕭慕天蹙眉道。
“哼,是不曾有人說過!可是誰都知道‘藍梟立雪,一刃斷魂’的名頭,那是怎樣的輕功怎樣的身手?萬一他不過施個緩兵之計,在七日守孝期間,來個逃之夭夭,又當如何?”
“對啊!這傢伙殺人不眨眼,萬一他守孝只是個幌子,突然之間大開殺戒,然後逃之夭夭該當如何?”下面立即便有人附和道。
蕭慕天聽着衆人聒噪,終於不耐煩地皺皺眉頭,一揮手打斷衆人的議論:“不知諸位有何兩全之策?”
“那不很簡單麼?將他武功廢掉不就完了?!”西風婆婆冷笑道。
“賊婆娘,你敢廢他武功,老子先廢了你武功!”一把怪異難聽的聲音突然插話,衆人看時,竟是那個身長腿短的玉樹臨風,兀自一臉忿忿不平的神氣道,“想當年,我師父爲了大家葬身大漠,只留下這唯一的血脈,誰敢動他一根手指頭,我跟誰拼命!”
“二哥言之有理!”風流才子亦接口道,“再說我家小師弟只是幼時遭人拐賣誤入歧途而已,做什麼‘藍梟’,豈是他的本意?”
白面書生更是朗聲道:“今日,誰敢動我小師弟一根汗毛,先問問我梅嶺五絕四條性命!”
說話間,四人已然背向謝輕塵守定四方,亮出兵刃,一副拼命的架勢了!
謝輕塵閉目長嘆一聲,終於道:“諸位師兄師姐,各位今日如此仗義所爲,不懂事的小弟先行謝過,心意盡領!只是,看在家慈屍骨未寒的份上,還請冷靜從事,莫要爲了我這個罪人,就此與天下英雄動武!”
便聽西風婆婆冷笑:“就憑你們四個醜八怪,也敢螳臂擋車,阻住大家共討殺人魔頭不成?”
“你才醜八怪呢!”玉樹臨風反脣相譏,“你要有我家師孃一根腳趾頭那麼溫柔善良,我家師父當年又豈會不要你,硬娶了師孃?”
這句話雖然聽得衆人忍俊不禁,卻是一下子戳中了西風婆婆的痛處,她淒厲地尖叫一聲,手腕翻轉間,擎出冰劍就往玉樹臨風撲來!
“嗤——”地一聲勁氣破空,冰劍竟“嚓啦”一響,碎裂成無數冰凌!
衆人定睛看時,一名青衣少年穩穩落在地上,正是他一指碎了冰劍,阻住了一觸即發的血戰,一時彩聲雷動!驚雷一指,非“北春風”雲中志莫屬!
雲中志略一思忖,隨即朗聲道:“廢他武功還需耗損他人精力,況且此人目前功過難定,不可草率行事!我看不如先封住他筋脈穴道,再用鐐銬將他鎖起來,每日派人嚴加看守,等他守孝結束,再交由武林公審處置,蕭莊主,不知前輩意下如何?”
蕭慕天擡眼看去,那後生沉穩幹練,卻又不失謙遜有禮,不由心下大爲讚賞,略一沉吟道:“依老夫看來,雲少俠此計倒也可行!”
他便又轉向謝輕塵道:“不知世侄意下如何?”
謝輕塵緩緩將母親放在地上,然後站起身垂首答道:“悉聽尊便!”
靈堂很快搭好,越冰瑩強撐着與蕭家母女爲謝夫人換好壽衣,在榻上放好,就再也忍不住慟哭失聲。
身後突然傳來鐵鏈拖地的聲音,三人回頭看時,謝輕塵已披麻戴孝做孝子打扮,手腳上都戴着粗重的鐐銬,正緩步走來,身後還有幾名高手持兵器押解。
謝輕塵在靈堂門口站住,然後冷冷地道:“請諸位迴避片刻,在下想同家慈獨處片刻!”
那幾位高手於是止步於靈堂外,只他一人拖着沉重的鐐銬,一步一步獨自往榻前走來。
越冰瑩看着他清冷的面容,不覺淚如雨下。果然,與他的姻緣,因爲他一句話就灰飛煙滅。她早就知道,所謂結髮夫妻什麼的,都是靠不住的!於是如今,就只看着他獨自一人披麻戴孝,而這場喪事,卻與她什麼關係也沒有了!
他卻低眉垂睫,即使與她擦肩而過,也連一眼都不看她,當真是形同陌路。
蕭千羽扯住她的衣袖,將她拉出靈堂,然後放下了靈堂的簾子。
謝輕塵在裡面獨自待了半個時辰,這纔出來挑起了簾子。
然後他便在母親靈前跪下去,慢慢地燒紙。有人來弔唁的時候,他就恭恭敬敬跪在一旁,依禮磕頭答謝,面上卻不再有淚痕,亦不再說一句話。
天色已晚,衆人在謝夫人靈前弔唁完畢,便都去山莊裡吃飯休息了。說起什麼爭奪武林盟主之事,終究不過是空穴來風以訛傳訛罷了。
“水晶谷”與紫微教衆人,早在西風婆婆與謝輕塵對質之時,就各自悄悄撤離了。
唯有西風婆婆卻不肯走,一直在靈堂周圍徘徊,別人若是問起,她就冷笑說要盯住謝輕塵,以防他突然逃走。
可是卻已頗有被別人笑指杞人憂天之嫌:因爲謝輕塵不僅鐐銬加身,而且每隔三五個時辰,就有一衆高手以精深內力來封住他筋脈穴道,令他無法動用真氣。靈堂外始終有十來名高手巡邏,以防他隨時逃跑。就連偶爾去方便一下,也都有三五個人貼身跟着監視押解,真是插翅難飛。
謝輕塵卻安之若素,半點逃跑的意思也沒有。
因爲莊內忙碌,晚飯送得晚了些。
越冰瑩幾乎是一路小跑,穿過在夜晚顯得格外幽暗的竹林去給他送飯。
蕭千羽知道她的心意,便也跟着她急步如飛。
終於到了靈堂,越冰瑩把晚飯交給他,然後在靈前跪下來,燒着紙,想起夫人生前種種疼愛,忍不住就淚流滿面。
謝輕塵卻速度奇快地吃完飯,就沉默地繼續跪着去了。
“走吧,瑩兒。”蕭千羽輕聲道。
“姐姐,我、我今晚想爲夫人守靈。”越冰瑩卻突然擡起滿是淚痕的臉道。
“瑩兒——”
“姐姐,夫人生前待我不薄,我想略盡心意,你就不要勸我了。”越冰瑩哽咽一下道。
蕭千羽看一眼謝輕塵,終於不再打算勸她回去,只道:“瑩兒,那我就先回去了。”
“好。”越冰瑩點點頭道。
不料謝輕塵卻突然道:“蕭姑娘,謝某有一言相勸。”
蕭千羽詫異地看他一眼,未及回答,就聽他接着道:“不妨與人一個機會,或許也是與己一個機會!”
蕭千羽略一皺眉,隨即看一眼悲傷憔悴的越冰瑩,冷哼一聲道:“說得好聽,你給過別人機會麼?倒反來勸我?”
謝輕塵低下頭去,不再說話了。
越冰瑩燒着紙,雖竭力隱忍,卻還是哽咽不已。
謝輕塵跪在地上靜默許久,終於開口:“越姑娘,家慈生前承蒙姑娘悉心照料,在下感激不盡!如今家慈謝世,姑娘又親來守靈,家慈泉下有知,必也深感姑娘厚意!不孝子無以爲報,唯有暫代家慈聊表謝意!”
說到這裡,他突然雙手撐地俯下身去,對着她恭恭敬敬一記叩首!
越冰瑩跪在他對面,驚得瞠目結舌,直到看着他從地上擡起頭來,方結結巴巴地道:“你、你不要、不要這樣——”
他憔悴的面容上,黑瞋瞋的眸子幽深得彷彿看不到底的古潭,聲音是從未有過的清冷與客氣:“此處天寒地凍,姑娘身量單薄,必然容易怕冷,還是早些回去吧?”
說到這裡,他竟然再次俯下身子,又預備叩首了。
越冰瑩被他陌生的樣子嚇得幾乎神志不清,竟是手足並用就爬到他身邊,哆嗦着嘴脣阻止道:“你別——”
不料他卻突然壓低聲音在她耳邊飛快地道:“當心琉璃!‘水晶谷’的人一個也不能信!”
越冰瑩整個人都呆在那裡,不能置信地看着他。
他卻冷漠得彷彿方纔那句話不是他說的,膝行着後退兩步,聲音重又變得清冷而客氣:“姑娘再不回去,在下就繼續叩首,直到姑娘應允爲止!”
越冰瑩呆呆地看着他,眼淚不爭氣地滑落面頰。
她還未及說話,就聽到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
越冰瑩拭去面上淚痕,回頭看到靈堂門口站着一個清俊的少年,是沈鹿。
沈鹿緩步走進靈堂,謝輕塵已依禮叩首答謝。
沈鹿在靈前跪下,磕了頭燒了紙,然後對謝輕塵微一頷首,轉向越冰瑩道:“越姑娘,快子時了,回去吧?”
越冰瑩這才凜然驚醒:自己身上陰寒未解,對謝輕塵來說,自己留在此地確實不是什麼好事!
她不再說話,默默地站起身,也不管沈鹿,疾步走出靈堂,徑自去了,只是腳下卻不免有些踉蹌。
沈鹿倒沒有立即追上去,而是轉向謝輕塵道:“謝公子,你、你有什麼打算?”
謝輕塵微一蹙眉道:“此話怎講?”
“我是問你,你要拿越姑娘怎麼辦?”
謝輕塵略一沉吟,終於道:“武林公審之日,或許就是謝某的死期!我如今自顧不暇,哪裡還有心思理會他人?”
“你的意思是,你不管她了,就要她這樣傷心下去?”
謝輕塵微微眯起眼睛看着他,半晌方道:“你要我一個聲名狼藉殺孽累累的階下囚,拿什麼管她?”
沈鹿霍地站起身來,猛然一頓足,發狠道:“謝輕塵,那你可不要後悔!”
他再無多言,疾步奔出靈堂追越冰瑩去了。
謝輕塵看着他的背影,長長地嘆一口氣,慢慢垂下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