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如霜

看菜差不多熟了,她用鏟子把菜盛出來放盤裡。盯着看了一會,覺得還差點意思,就摘了幾片綠葉,弄了幾朵花瓣,放在菜的周圍。如此修飾一番,她才感到比較滿意,這種成就感和滿足感就好像她是第一次做飯似的。

菜就這樣被端出去了,過來取菜的士兵看了一眼,神情立馬變得有些古怪。

費凌霜主動問:“有什麼問題嗎?”

“沒有...沒有...”士兵收起皺起的眉頭,卻換上了一副視死如歸的表情,默默出去了。

將軍帳篷裡,吳飛拿着筷子,正要夾菜,剛剛的士兵一時衝動過來攔了一下。

“將軍,要不要再考慮一下。”

“起開,我是自願的。”說完,吳飛夾了一大口,毫不猶豫送入口中。

一旁的士兵看着吳飛極度忍耐的表情,好奇地問了一句,“將軍,味道如何?”

吳飛瞪了一眼,話說的有些不太利索,“去拿桶來,我要吐了。快去,不然來不及了。”

之後過了好幾天,纔有人過來找費凌霜,這次送來了一件衣服,說是讓她幫忙補補。費凌霜心想,這應該比做女紅簡單多了吧。雖然她失去了記憶,但她覺得自己應該是學過女紅的,畢竟這是一項女子人人要會的傳統手藝。

問寧吉要了針線,她試了幾遍穿針都失敗了,眼看第一步都要進行不下去時,她找寧吉來幫忙。然後,她驚訝地看到,寧吉作爲一個男人,竟然一下就把針穿了過去,而且一套動作行雲流水,快到她都沒來得及看清。接下來的活,當然還是要她自己動手。好在後面都十分順利,她沒幾下就把補丁給縫上了。

這次來取衣服的士兵倒不像上次那個表情那麼爲難,只是愣愣地多看了幾眼,就把衣服取走了。

將軍帳篷裡,吳飛握着那件費凌霜補過的內襯,突然笑了起來,“我猜,她失憶前應該是個好人家的小姐,不然怎麼會這麼笨手笨腳。”

笑完,吳飛眼睛裡又蒙上了一層憂鬱。他是越來越想了解她,也越來越不想她死了,他已經被她吸引,又怎麼忍心眼睜睜地看着她...

“有卞丘神醫的消息嗎?”

一旁的士兵搖頭,默了會,斗膽說:“將軍,您早上和中午已經問過了。”

“哦...”吳飛黯然,苦笑道:“好像我的記性也變得不太好了。”

這時,外頭有士兵進來稟報,是派去給費凌霜帳篷站崗的士兵。看到有人進來,吳飛馬上又換回了將軍應有的肅容。

“稟告將軍,那名女子體內毒性復發,林大人和寧吉都進去搶救了,但好像還是很危險。”

吳飛頓時脊背生寒,急問:“你說什麼?再說一遍!”

“下官進去時看到那名女子吐了很多血,便私下問了寧吉。他說...”

“不許吞吞吐吐,給我繼續說下去!”

“他說那個女子隨時都有生命危險。”

不是說能活三個月嗎?他已經派人去打探卞丘神醫的下落,爲什麼要提前?爲什麼這樣等不及?真的撐不住了嗎?

吳飛不由雙拳緊握,等鬆開時,纔想起來:爲什麼自己的心這麼的亂?這麼的焦灼、痛心?

幾乎立刻,吳飛明白過來:因爲我喜歡她,所以我不想她死。

在我趕到之前,你一定要給我好好活着!

又是一個霧氣瀰漫的夜晚,城門的關卡換了一波兵把守。這裡晝夜都有人守着,太陽一落山,城門就要緊閉,開始日復一日的宵禁,整座城便掩了在黑暗中。

一陣輕快疾速的馬蹄聲從門外傳來,這些士兵都經過嚴格訓練,一聽馬聲就知來人不同尋常。對上口令,城門緩緩開了,只見一匹血色駿馬上坐着一個氣質絕塵之人。

看清來人後,兩隊士兵一齊單膝跪下,聲音整齊穩重:“少將軍!”

蕭鴻業策馬經過,留下一句,“老規矩,不得通報。”

士兵端端正正的保持着姿勢,直到蕭鴻業的身影消失在濃霧中。對於少將軍突如其來的暗訪,他們沒有任何不安,因爲他們每一天都是按照最嚴格的標準來要求的自己。

哨兵遠遠看到一抹黑色身影飛快而來。就着霧氣,依稀可見那人高大挺拔的身姿。哨兵心裡猜了個大概,只是對少將軍提前一個月回來還是感到些意外。

一個月前,宮裡皇太后的壽宴到了準備的最後階段,要赴宴的人自然少不了蕭鴻業。蕭鴻業年少成名,皇太后早對他青睞有加,原本打算趁着宴會,替敏昆公主多留會他,順便把兩個人的婚事給定了。

對於這件事情,蕭鴻業早就做了預防的打算,還一早和皇后姐姐報備過,防止皇上心血來潮要爲他指婚。雖說皇后自己對敏昆公主印象不差,奈何自家弟弟對她沒有任何心思,她也只好幫着弟弟,避免皇上或皇太后亂點鴛鴦譜,也避免委屈了長公主。

其實就敏昆公主現在而言,她只求能陪在蕭鴻業身邊,哪怕他一點都不喜歡自己,她也會不在乎。這樣的想法她也託皇太后向皇后轉述過,然而皇后認爲她太小看被忽視的感受,雖然面上在皇太后那裡圓滑了過去,心底裡其實更堅定了暫時不能撮合她和弟弟的想法。

姐姐在背後幫忙,弟弟在人前也很是配合。爲了防止預想的到麻煩,宴會一結束,蕭鴻業就找了個理由稟告皇上,提前回到兵營。這個理由本身也不是什麼藉口,他掌管禁軍還不到兩年,經驗尚輕,加上這幾年邊疆圖楊等小國又開始蠢蠢欲動。作爲禁軍統帥,他理應未雨綢繆,多做打算,更加不想分心去應付其他事情。

皇上雖然心裡明白他這樣做的原因,但面上還是要表現出十分的支持。對於沒有動心的人,沒有理由也會找理由避開,皇上作爲過來人,自然也很明白。感情的事不能勉強,他只能一面又不拿此事爲難蕭鴻業,一面爲皇妹感到惋惜。

蕭鴻業剛過大門就下了馬,他要自己隨處轉轉,如果碰到吳飛,就是給他一個驚喜,如果碰不到,就更妨礙不到他突擊檢查。隨機檢查向來是他習慣且認可的辦法,他一直認爲一旦已經通風報信過,再來檢查就是形式爲主,內容爲輔了,起不到太大的作用。

他不喜歡明着檢查,自然也不喜歡通風報信、互相包庇的人。但在他接任沒多久,第一次突然現身時,他還是放過了這些人。只是,他很快就將這條補充到軍紀裡面,再來的時候,又抓了幾個作典型,後來就沒人敢再了。

蕭鴻業獨自在周圍轉的時候,碰到幾個巡邏的士兵,照舊隨口問了幾句。

“我不在的這段時間,有沒有發現什麼異常?”

“稟告少將軍,你不在的時候,我們也不敢放鬆,最近幾天都在盡最大的力量巡查,並無任何異常。只是上個月有位身份不明的女子,隨馬車落下山崖,闖進了禁地。”

“女子?這件事吳將軍知道嗎?”

“回將軍,發現該女子的兄弟第一時間就把情況稟明瞭吳將軍,至於吳將軍如何處理的,手下也不太清楚。”

蕭鴻業微微點頭:“很好。那女子現在在何處?”

“那女子當時已經奄奄一息,我們立馬把她送到了林大人那裡。”

“好,我知道了。”蕭鴻業擺了擺手,“你們去忙吧。”

“是!將軍!”

離開外場,蕭鴻業就往林大人的帳篷方向走了。這段時間的軍報,他一封沒有落下,但奇怪的是吳飛隻字未提這個女子。現在不清楚是什麼原因,他也不好隨意猜測,直接去找林大人也不失爲一種辦法。

蕭鴻業遠遠看到林大人的帳篷沒有燈,現在時候還早,應該不是睡了。他本來打算在林大人帳篷門口等等,沒走幾步就聽到不遠處,有個帳篷傳出慌亂的聲音,裡面林大人在斷斷續續地喊叫着什麼。

“快讓她服藥,不然就真的來不及了!”林大人焦急地大喊。他身上被濺了血漬,看上去有些狼狽。

寧吉發愣地站着,手拿着藥瓶,有些抖,“師傅,我...我不知道怎麼喂下去。”

費凌霜在牀上滾着,全身襲來的強烈疼痛,讓她根本無法安安靜靜躺着,把藥喝下去。

林大人勉強按住費凌霜的手腳,對着寧吉:“灌啊!快灌!”

寧吉額頭冒出許多冷汗,師傅的催促讓他心更急了。只好腳一跺,作勢要捏住費凌霜的嘴灌藥。

當寧吉真正碰到費凌霜的臉時,他心裡反倒平靜了些,這纔開始把費凌霜當普通病人看待。人命關天,現在哪是在意禮節的時候。

藥灌到一半時,費凌霜眼前出現一片模糊,身體也漸漸開始失去力氣...這種熟悉的感受,好像她在什麼時候經歷過。

她想起來了,她就是從這裡開始疼的。

“不要!”費凌霜猛地扭過頭推開了寧吉,林大人一時沒注意,費凌霜一掙脫,他險些要摔到地上。

費凌霜赤腳跳下牀,不管不顧地往外跑,彷彿身後有什麼人要來追她。

林大人首先反應過來,慌張中大喊:“快攔住她!她的藥還沒喝完呢!快攔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