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2
沐凝猛然扭頭,難以置信地盯着容楚。
他這是要將雪心公主嫁給步清城患?
容楚眼神冷漠地看她一眼,隨即扭頭,“太后看如何?緒”
沐凝心中突地一跳,她下意識捏緊了拳頭,清麗雙眸望向坐在對面的步清城,卻見他也凝了眉心,顯然對容楚突然提到他感到非常詫異。
“百靈國的大皇子?”曹太后眼神猶疑地在容楚面上梭巡,又看了看相貌清俊的步清城。
連雪心公主都擡頭朝這邊看過來。
兩人顯然都不大相信容楚會這麼好心,竟然給她們出主意。
“百靈國是南疆第一大國,國力強盛,與我大乾素來交好,大皇子無論文治武功,還是相貌性情都是極好的,配雪心綽綽有餘!”
容楚眯眸,他右手手指輕輕摩挲着左手食指下端,含笑看向步清城,“大皇子覺得我大乾的公主如何?”
“大乾的公主自然是極好的——”步清城在所有人的注目中,溫和答道。
然而他話還沒說完,就被容楚打斷,“太后,既然大皇子也認爲我大乾的公主極好,想必他十分願意這門親事,太后還不趕緊賜婚!”
步清城被容楚這麼一打岔,不由蹙眉,“恭王誤會在下的意思了!”
“哦?本王誤會了麼?”容楚一挑劍眉,帶三分睥睨天下之氣,“難道大皇子的意思是說我大乾的公主不好?”
“不是——”步清城眉頭蹙緊。
“既然不是,那大皇子應當是對我大乾的公主很滿意咯,太后,您還在等什麼?”容楚展眉一笑,午後斑駁的日光透過琉璃窗戶灑進,映出他一張臉,眉目如畫。
可是容楚說出的話卻沒有這樣的美感。
這話一出,全場寂靜,衆人全都有些發怔,因爲話題轉換太快,大家都還沒反應過來。
連曹太后都愣住了,她狐疑地打量着步清城。
她身在後宮,對於南疆百靈國也只是有所耳聞,具體是不是如容楚所說那般,她並不清楚。
但是如果就外表來看,這位大皇子還真是極好的,確實能配得上雪心!
雪心公主也在看步清城,只見他眉目溫潤,容貌俊秀,看上去就像是美玉一般溫潤,她的心也跟着一跳,眼簾垂下,蒼白臉頰上也染了紅暈。
彼時,沐凝胸臆間無端涌上一股怒意,心深處像是有什麼東西在呼嘯盤旋,撞得她的心空洞洞的疼,她忍不住怒視容楚。
喵的,容楚肯定是一開始就打的這個主意!
難怪他要和她打賭,還那麼信誓旦旦胸有成竹!
沐凝氣得臉都紅了,她壓低了聲音在容楚耳邊說,“王爺,做人不能這麼不要臉!”
容楚淡淡掃一眼沐凝,脣角勾起淺笑,一臉溫柔的笑意,“王妃也覺得本王所說甚是?”
我擦!沐凝氣得厥倒。
這貨也忒不要臉了,他這麼做分明是要離間她和步清城!
步清城聞言,目光復雜地看向沐凝。
沐凝趕緊衝他搖頭,表示自己並沒有和容楚同流合污。
步清城眸光一閃,脣線微微勾起,給了沐凝一個安撫的微笑。
他明白自己已經踏入了容楚的語言陷阱裡。
他出使大乾,即使大乾的公主是個傷風敗俗的蕩娃,他也不能當着這麼多大乾貴族的面說她不好,這樣會於兩國邦交不利。
容楚正是看中這一點,纔會用話來激他。
“大皇子,哀家問你,你家中可有妻室?”李蘭英附耳在曹太后耳邊,說了句什麼,曹太后輕輕頷首,她越看步清城也越是滿意。
“沒有!”步清城神情淡淡。
“那,可曾訂親?”曹太后追問,她剛剛聽李蘭英說了,容楚方纔的話所言不虛,百靈國確實是南疆第一大國,如果雪心能嫁過去,百靈絕對能護得住她。
雖然這也算和親,她以後可能很難再見到雪心,但總好過雪心去給晁雄燦陪葬!
tang
“不曾!”步清城擡眸,看向沐凝,沐凝也正緊張地看着他。
兩人視線交匯,沐凝只覺心頭彷彿有漫山的春花綻放。
那是幼年時幽居山洞極冷的回憶裡唯一的溫暖!
這一瞬,沐凝忽然覺得心安。
然而沐凝卻沒發覺,容楚的眼神又冷了幾分,宛如冰鋒,帶着刺骨的殺機。
“既然沒有妻室,也不曾婚配,那何不與我大乾結秦晉之好?”曹太后眉頭舒展,懸了很久的心也稍稍放下。
她是覺得步清城沒有拒絕的理由,而且她也抱了一絲希望。
或許這位從百靈遠道而來的大皇子並不知道最近發生的那些事……
“尊敬的太后,我……咳咳咳……”步清城剛要回話,忽然捂了嘴,猛地咳嗽起來。
“大殿下!”那位哈士奇大使連忙上前,扶住步清城,一臉擔憂,“今天宴會時間太長,大殿下,您該吃藥了!”
步清城咳得腰都彎了,像是要將心肺都給咳出來一般,看的滿殿的人都變了臉色。
“清城哥哥……”沐凝擔心,她直覺地想要起身過去,但還沒動作,她的手就被容楚拉住。
他握得那麼緊,沐凝卻沒感覺到疼痛,此刻她滿腹的心思都在步清城身上。
容楚冷冷盯着步清城,面色一時黑如鍋底。
步清城好不容易纔止住這劇烈的咳嗽,他接過哈士奇遞過來的茶水,抿了一口,這才一臉抱歉地看向曹太后,“不好意思,老(啊)毛病了,讓太后受驚了!”
曹太后剛剛緩和下來的臉色頓時又變了,“大皇子,你這是……”
她想問步清城得的是什麼病,但又不好明着問,因爲那樣實在太無禮了。
“幼時得過肺癆!”步清城言簡意賅,神色恬淡,像是在說今天天氣很好。
然而他話音剛落,曹太后、雪心公主,以及在場所有人的臉色都猛然變成了鐵青色,原本與步清城坐在一起的人都如坐鍼氈。
沐凝卻是一挑黛眉,方纔還緊繃的身體也緩緩放鬆。
她靜靜看着步清城,他也在看她,眼中有春風般的安靜笑意一閃而過。
沐凝心中忽然想笑,步清城這招還真是絕了,爲了拒婚,連自己身患絕症都扯出來了。
這肺癆在古代可不就是絕症嗎?而且還是傳染病呢!
這麼一來,曹太后哪還敢讓雪心公主嫁給他啊!
“大皇子遠道而來,出使我大乾,爲兩國邦交做出貢獻,哀家敬大皇子一杯!”果然,曹太后也不提結親之事了,她拿起桌上酒杯,虛掩一下,便結束了這個話題。
雖然曹太后知道步清城是個好人選,但她本就是爲了救雪心公主的命,纔會拉下臉面來一個個詢問。
如果雪心嫁過去,可能會被感染肺癆而死,那她現在何必還要費這麼大的勁?
“還真是遺憾啊!”容楚也拿起一杯酒,遙遙看向步清城,看不出喜怒,笑眯眯說道,“大皇子可要多保重身體!”
宮宴進行到現在,曹太后的臉可謂是丟盡了,而且她還顯然是無功而返。
滿大乾的貴族們,沒有一個給曹太后臉面,這讓曹太后心中憤恨不已。
“皇祖母,雪心尚未及笄,爲何這麼急着要給她招駙馬?”一直坐在那,自始至終看着今天這場由曹太后主導的鬧劇的三皇子容飛廉忽然說道。
“恭王妃也尚未及笄,她如今都嫁人了,雪心身爲公主,自然也要提早考慮……”曹太后皺眉,她總不能在這麼多人面前說出自己的擔心和招駙馬的目的,只得眼神不善地看了一眼容飛廉。
容飛廉是麗妃的兒子,當初雪心的母妃與麗妃不和。
曹太后一直認爲雪心母妃的死與麗妃脫不開關係,所以她連帶着也不喜歡容飛廉。
“就算是要招駙馬,也不能急於一時!”容姜翼也十分不耐煩,他本就不想來參加這場宴會,鬼使神差來了後,看到鳳驚鸞又讓他心情變得無比的差。
尤其是看到鳳驚鸞和容楚眉來眼去,這一幕讓容姜翼心裡像是有隻貓爪在撓。
“確實是哀家操之過急了!”曹太后對容姜翼這個太子向來十分疼愛,對於他的話,她倒沒有說什麼。
而且她現在也很後悔今日的決定,昨夜她是收到密報,北金那邊已經收到太子身亡的消息,正集結大軍壓境,恐怕不日就會傳來戰報。
到那時,就算她是太后,恐怕也保不住雪心了。
所以曹太后思前想後,情急之下,纔出此下策。
但她沒想到,今日之事竟然如此不順,這麼一來,雪心以後也恐難再在大乾找到好親事了!
於是這場宮宴便在詭異的氣氛中結束。
容楚率先起身離開,寬袍廣袖拂動,掃過沐凝的臉頰。
沐凝也沒在意容楚那不大正常的氣場,她只以爲是他沒陷害成步清城娶雪心公主,所以憤而離場了。
畢竟這貨的小心眼是出了名的!
沐凝原本是打算去問問步清城的,但此時人多眼雜,她想了想,決定還是改天再約他。
步清城看到沐凝朝他做手勢,只是一個眼神,他便明白了沐凝的意思。
他微笑頷首。
容雨晴本來是想和沐凝一起走的,但卻被德王妃給拉着去了後宮,德王妃的姐姐是皇帝的賢妃。
所以德王妃趁着今日進宮,準備去看看賢妃。
這邊,沐凝剛出了清荷殿,便聽見有人在身後叫她,“鳳三小姐!”
沐凝頓住,她一扭頭,便見雪心公主在宮女的攙扶下走了過來。
幾日之前,那一晚太后賜封沐凝爲郡主,又給她賜婚的宮宴後,她也是被雪心公主叫住。
但那時候的雪心公主豐腴美麗,宛如花骨朵一般嬌美,然而才短短的幾天時間,這一朵嬌花便已然枯萎衰敗。
“雪心公主,你無禮了!”沐凝淡聲道,“你該稱呼我皇嬸!”
沐凝可不介意被叫老,這是身份的象徵!
這也是她嫁給容楚後,唯一覺得滿意的一件事。
那就是身份水漲船高,現在她連太后都不怕了,哪還會畏懼一個小小的公主!
果然,雪心公主的臉色爲之一變,她咬了咬牙,卻沒有按照禮節給沐凝行禮,而是雙目怨憤緊盯着沐凝,“我知道,我如今所承受的一切都是你做的!”
“證據呢?”沐凝挑眉冷笑。
雪心公主的臉色更差了,一瞬間她本就慘白的臉上交錯着紫紅與鐵青,眼底更是迸出極致的憤怒,“明明就是你,晁雄燦強擄的明明就是你,殺了晁雄燦的也是你!你這個蛇蠍心腸的女人,都是你害的我!原本該受千夫所指的是你!”
若不是身邊宮女強拉着,雪心公主怕不是要衝過來抓沐凝的臉。
“雪心公主,你如此污衊我,信不信我稟了王爺,將你送去宗人府問罪?!”沐凝眉目一冷,聲音也冰如冷泉。
“你有什麼權力送我去宗人府?!”雪心公主瘦得幾乎脫形的臉猙獰如鬼,她雙目激動地突了出來,牙齒咬的咯吱作響,“你不過就是個水性楊花的女人,恭皇叔瞎了眼纔會娶你——”
雪心公主一改往日膽小怯懦,指着沐凝就罵,周圍經過的衆人無不面露驚詫,但隨即那驚訝便變成了鄙夷。
幸虧他們今天沒答應娶公主,像這樣沒有婦容婦德的潑婦,誰娶誰倒黴!
而且原本還懷疑嬌弱的雪心公主不可能殺死兇悍的晁雄燦的人們,此時也改了看法,瞧瞧雪心公主這罵人的模樣,和那些市井潑婦有什麼兩樣?
哪還有一點大國公主的風範?!
何況衆人全都心知肚明,明明就是雪心公主與曹太后設計鳳驚鸞在先,現在沒害成別人,自己吃了虧,還來指責是鳳驚鸞害得她!
這樣的心性,還真是無恥!
“吱吱!”
雪心公主正罵着,忽然聽到一聲尖銳的叫聲,隨即她便感到眼前似乎有什麼東西射了過來。
“啊!好痛!”雪心公主忽然捂着眼睛尖叫起來,這聲音中帶了極致的痛苦。
衆人全都看
向沐凝,一直都是雪心公主在罵她,衆人都以爲是沐凝氣不過對雪心公主動手了。
畢竟這位可是有着前科的!
沐凝攤手,一臉的無辜。
衆人她離雪心公主那麼遠,而且她始終都垂着手,一時也疑惑了,不是恭王妃動的手,又會是誰?
“吱吱!”那尖銳的聲音再次響起,這回衆人看清楚了。
只見一個穿着對襟小褂的肥狐狸,正面容猙獰地蹲在一旁的樹杈上,它兩隻爪子抓着一隻彈弓,似乎還是臨時做的。
此時,這肥狐狸正拉弓搭石子,“嘣”的一下,就對着雪心公主射了過去。
這回雪心公主身邊的宮女有了準備,一個閃身,替雪心公主受了這一擊。
“啊!”衆人全都張大了嘴驚叫。
他們怎麼也沒想到,竟然是恭王的那隻小狐狸用彈弓襲擊了雪心公主。
衆人見那小狐狸又在往彈弓裡填充石子,一時都驚惶地四散逃逸,迅速地將雪心公主所站的地方方圓一丈都給空出來了。
雪心公主的宮女們都緊張地將她圍在了中間,
“好了,過來!”容楚的聲音響起,衆人便見那隻小肥狐狸吱吱兩聲,隨即箭一般飛掠到容楚肩頭。
一站到容楚肩頭,土豪大人立刻換了一臉的諂媚。
衆人都被幽狐這通人性的動作給震驚了。
沐凝回眸,迎上容楚淡漠的目光。
她一挑眉,沒有去想早已走了的他怎麼又會出現在這裡。
沐凝扭頭,對着正捂着眼睛,痛呼出聲的雪心公主冷聲道,“雪心公主,今日你辱罵我之事,我就不追究了,但我奉勸你一句,害人者,人恆害之!”
雪心公主痛得眼淚都流出來了,她全身都在瑟瑟發抖,恐懼地看着沐凝身後一臉冷漠,宛如天神般尊貴的男人。
她知道,恭王不是她能惹得起的。
她只是一個公主,皇家的公主表面看着榮光,其實隨時都有可能被犧牲掉。
她的命運,如今就完全拿捏在恭王的手中,只要他一句話,她能從地獄到天堂,也能從天堂跌至泥濘之中。
“還有,不說我從沒做過你指證的事,但是你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就來隨意污衊我!如果再有一次,你可就不止是隻吃一個石子這麼簡單了!”沐凝的聲音愈發冷了幾分,帶了強大的威壓。
圍觀的衆人都覺得心神一凜,彷彿刀鋒擦過皮膚。
說罷,沐凝轉身,裙襬旋起,在這宮中午後的日光裡,蕩起了一圈清冷的幽香。
衆人隨即也離開,只有雪心公主捂着一隻已然變得青黑腫脹的眼睛,咬着牙,一臉羞憤地流着淚。
她永遠不會忘記,她如今所受的這一切,都是鳳驚鸞那個賤人賜予她的!
追隨着沐凝遠去背影的,還有一道幽深的目光,是步清城。
他站在人羣外,將方纔那一幕也是盡收眼底,可是他的心卻彷彿墜入了冰窟。
“大殿下,月女的性子怎麼好像……”哈士奇也在一旁疑惑問道,“會不會不是她?”
步清城搖頭,卻是不發一言。
因爲連他自己也迷惑了。
他能感覺得到,那分明就是阿凝!
他的感覺不會錯,那樣熟悉的氣息,是他與她在幽閉山洞裡的日日夜夜,永不能忘懷的回憶。
可是,阿凝的性子恬淡清冷,這樣的凡塵俗事,她根本就不可能去理會。
然而眼前的少女,卻是開朗活潑,如山林中精靈一般慧黠敏銳,嫉惡如仇,從不肯吃虧。
分明就是迥異的個性,卻有着相同的氣息。
步清城感覺眼前彷彿蒙了一層迷霧,似乎,有什麼事已經發生了。
*****
從皇宮中回來,沐凝與容楚共乘一輛馬車。
容楚始終沉着臉,沐凝卻是非常得意。
“妖——呃,王爺,你是不
是有什麼話要說?”沐凝笑眯眯看着容楚。
不管怎麼說,她今天的賭約可是贏了大妖孽的!
多麼難能可貴啊!
她得趕緊找他要賭金!
容楚瞥沐凝,鳳眸斜睨,有暗沉的流光一閃。
“好吧,皇叔哥哥,你是不是得說些什麼?”沐凝嘴角一哂,她就知道這隻腹黑妖孽口味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