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衛收起裝着楚澹手指的木盒,衆人也紛紛從地上站了起來。
楚池從侍衛手中接過信函,展開細看。
只見他本是紅通通的臉,先是由赤紅變得慘白,然後又由慘白變得墨黑。終於,他一拳砸在身旁的殿柱上,氣得渾身發抖:“好個段寂宸!好個段寂宸!實在是可惡之極!可惡之極……”
聞言,衆人皆在心中打鼓。北帝以太上皇性命要挾,到底提出了什麼條件?
“他要什麼?說!”楚祁面色陰沉,強自鎮定。
“除了長公主與西北三小郡,段寂宸竟又提出,要皇上允諾將月國軍隊全部撤出舊都涼城!我們三樣,換他一樣,問我們換也不換!”楚池說得咬牙切齒,卻又無何奈何!
“撤出涼城?涼城如今是我們最大依傍,如撤出涼城,那豈不是除了月郡,我們將所有月地城池均拱手相讓?”有武將驚怒之餘,大聲問道,“皇上!這個條件,我們能應允麼?”
面色陰鬱的楚祁,仰首望着殿頂,過了許久,才輕緩說道:“朕,可以不換麼?”
“皇上,那段寂宸實在做得太絕!”月郡太守趙懷憤然說道,“他本是弒父奪位之人,不忠不孝,惡名遠揚!如今,他竟也欲置皇上於不忠、不孝、不義之境地啊!若天下人皆說皇上不忠、不孝、不義,月國復國之路又談何容易?還有誰人願意輔助一個不忠、不孝、不義之君王?”
趙懷的話意很明顯,便是警醒皇上切莫爲了一個女人或是幾座城池,而不顧太上皇的安危,從而將自己置於不忠、不孝、不義的境地。
殿內一時安靜下來,都在等着楚祁表態。
軒轅惜兒輕擡腳步,向大殿外走去。
楚祁從殿頂收回目光,注視着那個氣度雍容的曼妙倩影,怔怔出神!
軒轅惜兒能感覺到,安靜的大殿之內,包括楚祁在內的衆人,皆把目光傾注在她正在離去的背影上。她更能清楚地預感到,即使楚祁此刻再是爲難,明日這個午後時分,他也會將她,還有涼城以及三個西北小郡,一起交給段寂宸。
因爲,他擔不起不孝子的罵名,更擔不起爲了帝位而不救父皇的猜疑,同樣,也承受不住來自衆位忠耿臣子的巨大壓力!
此刻,她在月國羣臣眼中,已儼然成了紅顏禍水!
果然,她尚未完全踏出大殿,便聽到趙懷帶着些許強抑的憤怒與悔恨的諫言質問再起:“皇上當初若聽從臣等的逆耳忠言,此事又何至於此?北帝一開始只不過想要回一個女人,若不是皇上再三猶豫,何至於先失三個西北小郡,後又失去舊都涼城?”
軒轅惜兒無心聽他的話語,腳步沒有絲毫停留,很快便踏出了大殿。而殿內,趙懷仍在繼續着那番諷諫之言:“皇上又怎可爲了一個女人,一而再,再而三地錯失機會,以致最終要搭上太上皇的性命?”
“好了,趙太守無須多言!朕主意已決。”楚祁停頓片刻,淡淡開口道,“你立即派出四路輕騎,奔赴涼城與西北三小郡,傳達朕的撤兵旨意!”
“臣遵旨!”衆人皆隨着趙懷俯首抱拳應諾。即使是對送出涼城與三郡心有不服者,也無法再多言語,惟有心中暗恨北帝段寂宸。
……
六月的夜,月光如水般灑在殿前庭院之中,軒轅惜兒又一次獨自站在院中,仰望夜空。入住月郡朝雲月宮至今,已近一個月半了。而今晚,將是她住在這裡的最後一個夜晚。
回想這近一個月半來的經歷,她不後悔逃離北國,不後悔不回東昊,亦不後悔沒有跟着蕭寒哥哥離開,但她卻不禁暗暗思忖,是否因爲自己的執意堅持,才導致月國如今的兩難境地?
原本,她以爲月國公然叛變復國,與北國勢同水火必將開戰,自己不過是躲在這場紛爭戰火中,以求一時安寧。可她萬萬沒有想到,段寂宸竟將她變成了兩國交戰中的一個籌碼……
想到此處,她不禁輕輕一嘆,卻忽然感覺身後似是有人。緩緩迴轉身來,卻見楚祁正立於月下,靜靜地望着她,不知在她身後已這樣看了她多久!
見軒轅惜兒轉過身來,楚祁仍是眉頭輕鎖,一言不發地久久凝望。
“皇上。”軒轅惜兒屈膝行禮,打破了這長久的靜默。楚祁慢慢地走了近來,軒轅惜兒看清了他月下凝重的臉色與憂傷的眼神。
“是拂憂的錯的吧?留在月郡,竟讓皇上陷入如此境地!”軒轅惜兒緩緩開口。她心中頗有些自責,若不是因爲她,楚祁何至於被段寂宸一逼再逼?原來天下之大,竟真的沒有她的容身之所,連月郡也不是她該留下的地方!
“呵呵,怎會是惜兒你的錯?”楚祁苦笑出聲,“既然我父皇早已落入段寂宸的手中,如此難得的一顆棋子,他豈有不好好加以利用的理由?不管惜兒是否留在月郡,他終有拿父皇要挾威逼我的一日!要撤兵,要割地,要換人,還不都是任由他說了算?”
“惜兒真傻!此刻不怨恨我,竟還有自責之心!”楚祁皺眉說道。他終是,不得不愧對於她,不得不違背自己在她面前許下的承諾。他曾對她說過,會保她周全,會立她爲月國皇后。可是,如今他卻要將她當籌碼交給段寂宸,以保父皇安全,以保自己的孝子之名!
“惜兒,我……此生終是負你!”楚祁滿臉愧疚與痛色,“可知,我的心,此刻有多痛!”
他望着軒轅惜兒,既不捨,又心痛。他恨不得上前一把抓住她,說出不讓她離開的話,可他卻知道,自己根本沒有這樣做的資格!
“皇上言重了,既無兩方承諾,又何來一個‘負’字?”軒轅惜兒望着天上明月,淡淡笑道,“第一封信函送來之時,皇上便該將拂憂送過去!如此,月國如今便不會有任何損失!段寂宸曾經給了皇上一次機會,可皇上竟沒抓住!”
聞言,楚祁更覺傷感。卻原來,自己連在她面前說一個“負”字的資格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