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更之時,厲甚嗥才醉醺醺的從山腳酒肆回來,而那時的厲雲山莊已經全然置身於一片火海之中,看着眼前紅火的一片,酒意頃刻間甦醒,眼中佈滿了恐懼,長腿一邁,一個飛身便到了山莊門口。
濃烈的燥熱氣息撲面而來,被酒水沁透了的青色長衫立馬變得焦乾,藉着凡體肉胎,身形矯健的穿梭在熊熊燃燒的大火中,顧不得身上的灼熱疼痛,飛速的奔往暮婉居。
只盼還有希望能救出嬌弱、毫無自保能力的母親,當他趕到時,一切都來不及了。
趕到之時,腳步還未來得及踏進暮婉居,就透過那已被燒燬跌倒在地的房門,看到了白綾纏頸,吊掛在房樑上,渾身被大火燃燒包裹的季婉秋。
他的母親早在大火來襲時,自縊身亡了。
‘撲通’一聲,白綾燒斷,季婉秋也跟着跌落在地,竭力剋制着滿心暗藏的悲嗆和懊惱自責。
厲甚嗥縱身一躍,將已被燒得容貌盡毀的母親從火叢中撈了出來,也順道的撈出了跌倒在母親房內貼身伺候的小丫鬟言歡。
帶到安全地帶,顧不得悲傷,一顆心七上八下驚恐萬分的又隨後朝着爺爺、叔父的房間奔去,因淚模糊了的視線,依舊不停的四下裡尋找。
渾身被跌落的房樑和大火灼燒得遍體鱗傷,卻只見得兩具比母親還要悽慘的乾焦屍首。
一個個鮮活的生命就這樣瞬間被大紅吞噬,全莊上下六百多餘人口,除了厲甚嗥和被他救出來的那位丫鬟外,無一倖免。
最後厲甚嗥也因爲筋疲力盡,心力交瘁而昏倒在莊外。”
就這樣突如其來的一場大火,奪走了他所有的家人,確實叫人心生憐憫,而又悲痛,可是,“厲甚嗥又爲何要如此憤恨我姐,他們之間所有的恩怨不是在姐跟着厲大爺離開的時候就該斷了嗎?”
難不成那場火是姐姐放的,不,她不相信,雖然她在四歲之後就沒見過姐姐,對姐姐也沒有任何的映象,可是她不相信她善良的母親會生出一個心如蛇蠍的女兒來。
水雲奴掃射過來的困惑,玉龍吟只是淡淡笑笑,並不直接解釋,而是徑直的往下說着還未說完的話。
“翌日醒來,大火已經平歇下來,厲甚嗥渾身顫抖的亦步亦趨的踏進莊內,映入眼球的便是一片灰濛濛和烏煙瘴氣,莊內的雕樑畫棟被燒得幾乎只剩下空殼子,連那些石頭堆砌的假山也被燒得烏黑一片。
莊內那些高大俊挺的樹也是一副垂頭喪氣,渾身焦黑的模樣,枝葉不再如先前那樣青翠蒼容,只剩得一片暗黃頹廢。
風迎面一吹,枝葉款款而落,仿若正在迎合着眼前的悲涼景象發出一陣的‘瑟瑟’之聲……
地上躺着一具具橫七豎八的焦屍,分不清誰是誰,也分不清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帶着深深的恐懼和傷痛,厲甚嗥頎長挺拔的身影直直的矗立着,渾身散發着冷冽。
青色的衣袍被燒得破爛至極,小麥色俊挺剛毅的臉上滿是菸灰,眼底佈滿了血絲,有些悲傷,有些頹廢,還有滿腔的憤怒和仇恨,這個樣子的少莊主,言歡從來不曾見過。
言歡也是一身的髒污,站在厲甚嗥身後十步之外的距離,小手緊拽着,擔憂的拿着眼瞅着厲甚嗥高大的背影,絲毫不敢多嘴。
“入夜時分,他們離開前,水媏兒真的去見過我母親?
”許久之後,厲甚嗥背對着言歡,嘶啞着嗓子詢問着。
“是,大爺和水姑娘離開前,水姑娘到暮婉居求見過夫人,水姑娘走後,夫人也打發奴婢走了,還下令說不準奴婢前去打擾,夫人要獨自靜一會,當時奴婢沒想那麼多,就再沒去打擾夫人。
直到大火發生後,奴婢到夫人房間,卻發現了夫人……已經上吊自縊了。”
“夫人和那個女人都說了什麼?”
“奴婢不知道,水姑娘一進門,夫人便將奴婢打發出去了。”
“娘,是她害的你,是她害了我們全莊的人。”厲甚嗥不再問話,冷冽的眼緊盯着眼前的蕭涼,恨意的種子在心底生根發芽。
世人總是愚昧的,相比於他們親眼所見的一切,耳聽側推的話,他們更容易相信,繼厲雲山莊火災事件後,江湖上又興起了有趣的傳聞之事。
話說厲家大爺和兒子爭奪嬌妻,恐自己年長抵不過意氣風發,俊美能幹的兒子,故而使詐將那美豔女子騙入房中來了個生米煮成熟飯,弄得那女子懷孕之下,才博得佳人在懷。
厲少莊主被父搶了未婚妻子,一怒之下,仗着自己是厲家唯一的繼承人,連夜將父親和那女子趕出了山莊,厲暮心懷憤恨,揚言自己得不到的東西,別人也別想得到。
光着屁股被人趕出家門,溫飽難保的情況下,賣女賣妻,殺父棄子的事情都有,似想,厲雲山莊那麼龐大的家業,誰願全數拱手相讓,更何況這種搶了自己妻子做娘子的獸性之人。
於是,入夜厲暮便趁着莊內衆人入睡時段,一把火將山莊燒了個精光,全莊上下幾百餘口人命全部隨着那把火一併的消亡。
這樣的醜聞瞬間傳遍了天南地北,甚至於小到三歲小娃,大到九十高齡對此事都能言會道,清楚甚解,幾乎可謂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地步。
隨後,那些本着看好戲姿態的江湖人士,打着聲討厲暮罪名的旗子,四下尋找消失的厲暮,卻一連着半年的時間,誰也不曾尋得一丁點的蛛絲馬跡,就猶如,厲暮和那名女子似乎從來不曾存在過。
聲討厲暮之事也就如此的不了了之,然而厲雲山莊卻也隨着這流傳開來的醜事,成了江湖之上乃至朝廷之中的巨大笑柄,成了萬惡的化身。
厲雲山莊隨着此事,被列爲江湖醜聞首位,衆人皆以爲厲氏一族已經隨着那場大火全數滅亡,昔日試圖瓜分厲家產業的人士也紛紛活躍起來。
可誰曾想到,在他們正準備動手之前。厲家商號旗下所有的產物卻以神速全部納入了一個神秘的,聞所未聞的組織,那個組織除了名字之外,所有的消息沒有任何人知道。
對於一個剛成立不久的組織而言,他強大得有些可怕。”
強大到,這些年來,他和厲甚嗥動用了所有可能的資源,甚至於聯合了水至善他們也查不出半點的頭緒,而厲甚嗥費勁了千辛萬苦也只是奪回了原本屬於厲雲山莊旗下最落魄的幾家布莊和酒樓罷了。
這個神秘詭異的組織對於他們三皇而言是非常可怕的,說着說着,玉龍吟的眼中透着詭異和陰森。
看着玉龍吟臉上的不自然,聽着他提及那個神秘組織時滿臉的不安,水雲奴雖不明白那些政治上的利害關係,但她明白也切身的體會到一個道理,不受自己掌控的事纔是最恐怖、最可怕的
事情。
收回遊離的思緒,看着水雲奴嬌小的臉上遲疑滿布,決心一口氣解決她所有的困惑,“厲雲山莊被人無端接收,不服氣的大有人在,刻意的在厲家的酒樓,商鋪,錢莊刻意生事之人數不勝數。
但是沒幾天,都全部消停下來,只因那些無事生非的人在第二天都沒落得個好下場。
被教唆着上門找茬的人皆是斷手斷腳,而背後的主謀,那些大老闆們統統落得個家當盡毀,破產流落街頭當乞丐的結局。
自此,再沒任何人再敢上門找麻煩。
那場大火之後,所有的人都認爲厲甚嗥也跟着死了,厲家再無後人,其實,厲甚嗥在往後的五年一直跟着師傅在山上習武。
隨着時間的流逝,還有他滿腔憤恨的洗禮,厲甚嗥已經不再是當年那個儒雅溫和的少年。
他已經漸漸茁壯成長,他的武功更爲精湛,遠遠地超過了師傅,身形也更加挺拔、健碩,滿臉的冷冽和陰寒,冷着臉,瞪大眼時面目可憎到猶如地獄修羅,任誰也無法將他和當年的厲家少莊主聯繫起來。
而他也從五年前的那一夜之後,放下了厲家祖傳的刀功,改練劍法,再想從他身上找回當年的影子,那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師傅終其一生所研究的一切,他全數獲悉,並融匯貫通,自厲雲山莊的毀滅之後,河運管理一直以來搞得一塌糊塗,河運自開通後,玉臨國的運輸便以此爲主。
水運被納入國家所有,因此所有的管理,收納費用全數由國家支配收取,這也是除了商賈上稅之外,玉臨國最重要也最可靠的國庫充需資源。
然而,因爲朝內稀缺管理河運的人手,那些管事之人一個個藉此囂張大膽起來,相互舞弊,在河運資金鍊上層層私吞,致使國庫充斥資金嚴重下滑。
這個時候,我從師父那裡得知,厲甚嗥已將叔父畢生所學全部吸收,於是我便飛鴿傳書硬邀他下山幫我,所以纔有了今日的平水王。
這些年來,他一直不曾放下心中的仇怨,他四下裡派人搜尋他父親和水媏兒的蹤跡,我也幫忙尋找,卻一直無果,他們就像憑空消失了一般。
厲甚嗥是第一次喜歡上一個女人,甚至,他不在乎衆人對於妻大夫小鄙夷至極的世俗眼光,想娶她爲妻,可笑的是,他所愛的人居然和自己的父親搞在了一起。
這樣是何等的笑話,他的愛又是何等的不值,她不僅傷了他,還傷了他最愛、最在乎的母親。所以,對於水媏兒,他怎能不怨不恨。
本來,若是沒有厲雲山莊燒燬的事情,他還能暫且的選擇原諒,然而,錯就錯在她離開前見了季婉秋,而季婉秋的上吊自縊也極有可能和水媏兒說過的話有關。
他私下裡常幻想,如果當時水媏兒離開前不曾見過他的母親,他或許就能將母親平安無事的救出來,畢竟,貼身伺候季婉秋的丫鬟言歡是被他平安的救出來的。
而且那場火來得莫名奇妙,也來得太巧,而後,他費勁了心思想要找出水媏兒卻毫無結果,那種畏罪潛逃的嫌疑和恨意便根深蒂固的埋進了厲甚嗥的心中,不斷地膨脹着。
我命他爲平水王,他卻把府邸安置在了曲陽縣,毅然決然的捨棄了他從小長大的城市,離開那個帶給他無邊痛苦回憶的桓都,這些年過去了,我也未見得他回去過一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