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安也不想逗留太久,便道:“皇上事務繁忙,妾身就不打擾您了。妾身許久沒見母親,也想和她說說話。便先告退!”
皇帝善解人意地道:“也是,你去北漠也有差不多兩個月,去吧。她如今在熹微宮裡,朕叫人帶你去。”
子安能聽到他幾不可聞的鬆弛,顯然。皇帝也並不想對着她。
皇帝傳了路公公進來,吩咐路公公帶她過去。
子安福身。慢慢地退了出去。
御書房前栽種了一排的松樹,長勢很好,亭亭如華蓋。遮去了灼熱毒辣的日頭。
子安穿過鬆樹林,跟隨着路公公走出去。
路公公也顯然是鬆了一口氣,他靜靜地說:“奴才還以爲王妃會問皇太后的事情。”
子安道:“這些事情,原不是我可以過問的。”
“這是皇上的決定。確實不是臣子可以過問的。只是皇上確實也是煩透了大家總是來問這事兒,尤其禮親王,爲這事。都來了有十遍了。”
是的。這件事情,雖說和其他人無關,但是,封一個皇太后,是何等要緊的大事?一些老臣子肯定要問個明白的,而且,依照禮親王的個性,若不說出個道理來,他是不會罷休。
子安沒應答,路公公卻反而說開了,“其實皇上此舉也並非是荒唐,盛德皇太后當初嫁給先帝做太子妃的,也算和先帝是結髮夫妻,雖說後來被廢,卻也總算和先帝一場夫妻,且這麼多年,盛德皇太后已經改過自新,在後宮沒有太后的情況下,把她老人家封爲太后,是……是皇上的一番孝心,道理上也是說得過去的。”
子安聽了這話,實在替路公公辛苦,他大概是連他自己都說服不了的,因爲,通篇話下來,他的語氣十分艱澀,且道理也沒那麼通達,充其量只能算是死雞撐鍋蓋,死撐。
尤其說到是皇上的一番孝心的時候,他自己都語滯,因爲若說孝心,皇上斷不可能扶襲太妃爲皇太后,她是先帝的棄妃,扶她爲皇太后,便是拂逆先帝的心意,這纔是大不孝。
皇帝明知道這是落得罵名的,卻一意孤行,可見,他真的是被逼急了,且也努力要擺脫這種困境。
來到熹微宮,子安只能在正殿裡候着,路公公去找丹青縣主和夏霖。
片刻,兩人便跟隨路公公出來。
夏霖見到子安很是激動,“大姐,你可算回來了,霖霖都想死你了。”
子安含笑看着這個弟弟,見他精神雖然不錯,但是臉色卻有些蒼白,不由得問道:“你怎麼回事?在宮裡吃喝用度都是極好的,你怎麼反而臉無血色?”
夏霖憨笑一聲,“我想念大姐,晚上睡不着覺。”
“傻瓜!”子安掐了他的臉一下,卻見他眼神躲閃,心裡便知他有事隱瞞,也不追問,只是看着丹青縣主。
縣主氣色也不好,眼底淤青嚴重,可見在宮中是擔驚受怕的。
她握住子安的手,也顯得很激動,“你回來就好。”
殿外,路公公遣走了伺候的人,他自己站在外面候着。
子安知道他的心意,此舉怕也是瞞着皇上的。
“母親可好?”子安問道。
丹青縣主一路拉着子安的手,她的手十分冰冷,寬大的袖子幾乎把自己的手也覆蓋住,子安觸摸到紙張,便就着她的手把紙條塞到自己的袖袋裡去。
“好,母親很好,倒是你瞧着瘦了,去北漠很辛苦是嗎?”縣主眼底盡然是擔憂和不安。
“再辛苦,都過去了。”子安說。
“那就好,那就好。”
子安知道母親大概早把要說的話都寫了下來,所以她也不問其他,只問夏霖,“霖霖,你在宮中可有聽話啊?有沒有惹皇上不高興?”
夏霖嘴巴嘟起,“大姐這是小看人呢,皇上不知道多喜歡我。”
子安掐了他的臉頰一下,“多吃點,把肉長回來。”
“嗯嗯,我頓頓吃肉。”夏霖笑着說,說不出的天真可愛。
子安不禁笑了,看向丹青縣主,見她也看着夏霖,眉目卻盡然是擔憂。
子安心中有數,也着急看母親給她的紙條,加上路公公在這裡,她們也不可能說什麼,便站起來道:“我府中還有事,得先走了。”
縣主站起來,殷殷看她,“好,路上注意。”
夏霖卻不高興了,“這纔來了多久?又要走了?”
縣主道:“不許孩子氣,姐姐還有事情要辦,等她辦妥了,會入宮看我們的。”
夏霖瞧着子安,有些依依不捨,“霖霖也想回去了。”
縣主蒼白一笑,“好,等姐姐忙過了這陣子,就接你出去。”
夏霖搖着子安的手臂,“我不想待在宮裡了,我想回去。”
子安知道皇帝不讓他出宮,自己暫時也沒法子帶走他,遂輕聲道:“好,大姐忙過這幾天,就來接你,你聽話,聽母親的話。”
夏霖見子安也這樣說,才道:“那你記得要來接我。”
子安點頭,看着縣主,千言萬語只能化作一句,“母親保重。”
“嗯,你也是!”縣主眼圈微紅,輕聲道。
子安轉身,夏霖卻忽然抓住她的手臂,“大姐,這裡讓人不舒服……”
路公公卻迅速打斷他的話,含笑道:“夏公子,奴才送您回去。”
然後,對子安道:“王妃請。”
子安知道必須要走了,否則,以後怕是不能來這裡見他們。
離開熹微宮的時候,在院子裡看到了昭貴妃孫芳兒。
孫芳兒是從側殿出來的,後面跟着兩名侍衛。
宮裡的主子出去,都是帶着宮女,她卻是帶着侍衛。
子安多少知道她的處境,只是微微福身,“參見昭貴妃娘娘。”
孫芳兒雙手籠在袖子裡,陽光從樹頂上投下來,細細長長的松針落下一層層如梳子般的陰影,漫在她的臉上,她眼底連丁點的陽光都沒有,陰暗潮溼,空洞無味。
“有柔瑤的消息,請馬上告知我。”孫芳兒許是還不習慣用本宮兩個字,張口閉口還是我來我去的。
“她會沒事的。”子安說,倒不是爲了安慰孫芳兒,只是她堅信柔瑤會沒事。
孫芳兒的眼底纔有了一絲的暖意,“是的,我知道,所以,請你如果有她的消息,務必要告訴我。”
說完,她繼續籠着袖子,從子安的面前走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