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國寶被這話說得一愣,趕緊搖頭:“李生,我是說那些儲戶,他們聽了謠言會上銀行擠兌,我是擔心此事,並非說李生的投資不妥。”
“李生怎麼會是無知民衆呢......就我看來,說是天才也不過分啊!光這個免計劃,香江就沒人能想得出來!”
李國寶乾巴巴地笑了兩聲,突然放低聲量:“李生對於海外投資的信心,我也是很佩服的,只是眼下頗有難處,東亞銀行很難跟着做......”
李國寶外交辭令打得飛起,李一鳴心中已經是極不耐煩了,從他出家門到現在,以此人最難對付。
我都覺得難對付,更不用說內地別的人了!
特別是李國寶那句無知民衆,更是深深刺痛了他,在這些人眼裡,剛改革開放的內地確實都是無知民衆,這些人帶着傲慢的眼光去內地,掠奪似地換取國家的寶貴資源。
小到那些往內地走私流氓刊物的販子,中到陳查理這樣的小商人,大到李國寶李嘉誠這種華資英資的代表。
愛國商人這種帽子,不是誰都有資格戴的,在李一鳴看來,香江可能不見得有這樣的物種。
香江雖然是中國的,但畢竟社會制度不同發展階段不同,文化隔閡更大,另外還有個強大無比的階級立場擺在那裡。
李一鳴真沒覺得這些香江商人裡頭有人會甘心會爲大陸搞建設,偶有幾個能建圖書館也不無交保護費積陰德之想法。
商人的錢,不是那麼好拿的,現在這個實驗室就是個例子。
李一鳴想到這個,精神越發振奮,眼前這就是最好的參考素材,冷不丁問道:“這實驗室你想投資?”
李國寶眼睛一亮下意識點頭。
“投多少?”
“這個......得看需要多少了,......”李國寶語氣含糊。
然後他就看着李一鳴的嘴角扯出一抹淺嘲。
“我覺得可能不需要了,五十萬張申請表最大金額是多少你算過嗎?”
李國寶喉結動了動,硬着頭皮說道:“如果是全買鑽石買十年,一人八千,五十萬人就是四十億,但李生,可能沒那麼多,統計學上我們得用中位數......”
“中位數啊,那就取一半好了。”
李一鳴託着下巴滿臉思考狀,自言自語:“原本要分給你們的錢現在被捐回給了我,於是我就有兩千零五十萬投入這個實驗室,超過一千萬所以你就不用再給錢了,嘖嘖......
奇怪,爲什麼我要有這個實驗室,因爲我得分析下那個會導致胃癌的幽門螺旋桿菌,爲什麼我要在香江做這種事,因爲你要賣藥......爲什麼你會想到要入股呢?因爲你覺得這實驗室可能會出成果......話說回來,我本來好好做免計劃,怎麼就跟這個菌扯上關係的呢?難道我是無知民衆......”
李一鳴的大眼睛刷地一下落在李國寶身上,滿臉恍然彷彿寫着:因爲你,你這個帶菌者!
李國寶面紅耳赤滿頭都是汗,心中明白再繞圈子也沒什麼意義了。
“李生確實誤會了!”李國寶鄭重開口道。
他不知道李一鳴有那麼多顧慮,但他心中清楚知道李一鳴擺臉色爲的是什麼。自己那個虛捐讓李一鳴不舒服了,這個心結要是不去掉,以後東亞搞不好在內地步步荊棘。
李一鳴很勉強地看了他一眼:“哪誤會了?我算錯錢了嗎?還是你算錯了?”
李國寶深深吸氣,舉起手指:“李生,是我說錯了,其實我的意思,不管實驗室資金夠不夠,我李家必會捐出一千萬港幣!那個冠名權......就算了......”
李一鳴哼了一聲。
說了這麼多,就少了個冠名權,那腦子裡肯定還存着佔股份的念頭。
別看李國寶要出這麼多錢,他想要的東西更多,如果換個別人,早就心花怒放要什麼都答應了,別說冠個名,說不定能把以後所有的研究成果全都打包籤給對方。
李一鳴之所以要提前這樣狠狠壓制李國寶,其實也是擔心他回頭一個電話打到首都哪個關係戶再把那些個破要求提一遍。
一千萬港幣,還是外匯,“白給”的!
這不知道多少無知民衆會眼熱心跳,回頭李國寶再開口說要增資入股,絕對一堆人舉雙手四肢高喊同意歡迎快來。
免計劃的集資,是國家的錢,肯定也有人想要各種挪用,相較於把幾千萬港幣的外匯投入到一個不知道做什麼的實驗室,那些人更希望把它換成別的什麼東西。
甚至他們都敢在李一鳴堅決反對時直接把資金給用掉,甚至都不給出合適的理由,反正李家還可以入股,不也是一個實驗室?
他們哪知道這個實驗室以後可是能產出數百億甚至上千億美元的產品,給國家帶來多大好處,那羣蠢蛋!
萬一真爲了這點外匯把產權給了別人,回頭就算把那些人槍斃一萬遍又有什麼用?
我這麼抓緊時間打基礎,他們卻會跟敵特似地拖我後腿!
想到這,李一鳴心中更是滿滿緊迫感,他必須在香江就把應該花的錢花掉,這個實驗室也是必須建起來,至少設備要到位,否則一回內地,很多事就是遙遙無期。
“李生或許不知道,我們李家也是經常捐資助學,我聽陳查理說起在李生家鄉給學生買雞蛋?不如我捐個圖書館?”李國寶試探着問道。
沒有冠名權倒是小事,關鍵在於,李國寶已經能想到,在這神秘的李一鳴手裡,那實驗室可能真的很有價值,他既然能研究發現這種病菌,那也可能還會發現別的什麼。
李一鳴搖搖頭:“再說吧。”
現在要什麼都不合適。
做生意到這個程度,就沒有一個笨的,李國寶當然知道自己的身家地位對於現在正渴求資金外匯的內地意味着什麼。
反之,內地又有幾個人知道他們要用來交換的東西對別人意味着什麼?
如果現在不是父子倆和李國寶,如果再加上那一堆考察團員,李國寶這一番話馬上會讓整個團都站到李一鳴的對立面,說不定還有人馬上要求聯繫內地彙報情況,讓領導來做決定。
眼前這是李一鳴自己所感受的,在內地不知道又有多少這樣的例子,在未來十數年裡,內地很多地方政府爲了要一點投資,要一點捐贈,幾乎到了節操大甩賣的程度,名義上是拿到了錢,但實際上明裡暗裡付出的不知道有多少。
而且一旦形成了拿到錢就是好貓這種觀點,那就可怕了,發展下去肯定就是唯GDP論,各種腐敗作風一起上最後變得積重難返!
全國都在引進外資,都在試點,成效卻很難在短時間內評估出來,李一鳴在杭城賓館自作主張地上的那一課,說的只是大道理卻沒有案例支持,難免會引起很多爭議。
一個經典案例的意義遠遠超出那些投資本身,李一鳴很清楚這一點。
否則他纔不用跟這傢伙扯這麼久,不把這貨的心路歷程給勾出來,你怎麼知道愛國商人到底有幾分成色?
他記得一路上的每一件事自己的每一種應對和處理方法,這些都必須如實地彙報給中央,以後就是別人的學習材料。
這就叫有理有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