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5.085愛與背叛
“還沒到大反-攻的時機?”賀蘭雪最近越來越沉不住氣了。時間拖得越久,他就越發沒有耐性。
伊人還在炎宮等他。
戰局卻僵持在了原點。
而造成僵持的原因,是賀蘭雪始料未及的——冰國。冰國冷豔插足了這場戰事。
冷豔的加入,讓雙方都不敢輕舉妄動了。綏遠本來如火如荼的戰況也突然停了下來,剛剛準備接受戰火洗禮的人們莫名地享受起戰爭期間的和平與寧靜。
鳳九搖着扇子,慢條斯理地看着寶座上的賀蘭雪,根本不爲所動鰥。
他的目光透過窗櫺望了出去,枝繁葉茂,窗外偶有知了聲。
“都快夏天了,怎麼還那麼熱呢。”他不由得感嘆了一句。
賀蘭雪鬱悶地瞪了他一眼:他這個皇帝在上面氣得半死,鳳九身爲第一謀士,竟然還在感嘆天氣的好賴。
“不如喝兩碗冰鎮酸梅湯吧。”鳳九說着,竟然真的叫人去準備兩碗酸梅湯去了。
賀蘭雪忍,再忍,終於忍無可忍。
“鳳、先、生!”
鳳九擡眸瞟了他一眼,微微一笑,“陛下可是擔心王妃?”
“自然擔心,伊人從來是受不了苦的,現在又懷有身孕,一個人被關在炎宮裡,你讓我怎麼放心!”賀蘭雪還沒有習慣用‘朕’自稱,不過,即便習慣了,大概也永遠不會在鳳九面前說起這個字。
“關心則亂。”鳳九嘆了一聲,終於正兒八經地回答道:“大反-攻的時機不是沒到,而是,還沒有找到一個合適的契機。而現在時局不明,也許王妃留在炎宮反而是最安全的。若是在天朝,她會是陛下的軟肋,反而容易招敵。”
“即便如此,我已經答應伊人,一定要儘快帶她走,再也不會因爲什麼勞什子理智而放任她一個人呆着。”賀蘭雪執拗道,目光堅定而從容:“這一次,我會保護她。”
鳳九沉默了一會,然後淺聲道:“既然這樣,我們明天就去綏遠。”
賀蘭雪這才稍微安心了一點,又按部就班地解決了一些政事,鳳九說乏,先行退下了,賀蘭雪則隻身回到自己的寢宮。
快到寢宮時,一個小宮女快步跑來,又開始重複這幾天一直重複的話,“太后請陛下過去一談。”
太后,便是伊琳。
政權交替後,伊琳的名號依舊保存着。
賀蘭雪有點煩悶了,道了聲:“回去告訴太后,朕晚些時候會過去,讓她不用派人催了。”
伊琳已經催了他很多次,賀蘭雪卻無暇分身,可即使沒去,他也知道伊琳要說些什麼,大概是不滿現在被冷落的情況,要求參與一些後宮管理或者政事決策吧。
只是後宮空乏,除了留下的部分宮女太監外,根本不需要管理什麼。
賀蘭雪現在也並沒有其它妃子。
至於政事,根本就由不得伊琳插手。
她現在的主要任務,便是照顧賀蘭天安。
可伊琳畢竟年輕,年輕,是無論如何都經不起寂寞的——前天剛剛還有一個多管閒事的宮女說起伊琳與侍衛之間的風流韻事。賀蘭雪一笑置之了。
得到賀蘭雪的應承,負責傳信的宮女終於鬆了口氣。她行了個禮,斂了斂身,退了下去。
賀蘭雪繼續朝前走,他走到了寢宮門口,他的手擱放在門上,卻沒有推開。
“是誰?”賀蘭雪冷靜地問,沒有驚慌,從容淡定。
身後響起一個熟悉而柔和的女聲,“相公,不記得我了嗎?”
“阿奴?”賀蘭雪微有點詫異,他翩然轉身,悠悠然然地。
阿奴從樹上翩然落下。
風采依舊,美麗依舊。
“夫君果然是多情公子,還沒有忘記阿奴。”阿奴微微一笑,向賀蘭雪福了一福。
“你來幹什麼?總不會是來敘舊吧?”賀蘭雪輕聲問,禮貌儒雅,相當得體。
“對啊,敘敘舊,順便,說一些我們熟悉的人,熟悉的事,譬如……伊人。”阿奴臉上笑意不減,回答得雲淡風輕。
賀蘭雪卻驀得斂了斂眸。
“怎麼,不請我進去坐坐。”阿奴將賀蘭雪一瞬的緊張盡收眼底,心中喟嘆:伊人到底有什麼好,能讓這兩個男人對她如此上心。
賀蘭雪猶疑了一下,往旁邊側了側,信手推開門:“進來吧。”
這種行爲無疑是危險的,可是他不能放過任何來自伊人的消息。
阿奴微笑,輕盈地轉了進去,走過的地方,留下幽香一路。
賀蘭雪隨之走了進去,順手合上門。
殿內的蠟燭早被宮人們點燃了,一派燈火通明。
阿奴很自來熟地走至桌邊,尋了一張椅子坐了下來,又自斟了兩杯茶水,將一杯推給了賀蘭雪。
賀蘭雪坐到了她對面,卻並不伸手接杯。
“伊人現在怎麼樣了?”他很急,沒有功夫磨機耽誤。
阿奴嘟了嘟嘴,做了一個很可愛的表情,滿語嗔怪道:“這麼久未見,夫君也不問一問奴家如何。”
“不要再叫我夫君。”賀蘭雪有點不悅地辯駁道:“我們之間並沒有關係。”
阿奴一直這樣曖-昧不清,若是伊人知曉了,一定也會迷惑的。賀蘭雪不想給伊人造成他與其它女人曖-昧的印象。
“一日夫妻還百日恩呢。”阿奴委屈地瞟了他一眼,眼波若水,惘然實質一般,柔得人心蕩神移,“夫君,難道你真的忘記,那一晚,你對奴家……”
“那一晚真的發生了什麼嗎?”賀蘭雪冷聲問。
“你不記得了?”阿奴的聲音突然變得出奇古怪,彷彿久遠的夢囈,從夢境深處淺淺傳出,“那一晚,你口中喊着伊人,把我的衣服全部扯爛,扯下我的外套,我的長裙,我的肚兜,你吻着我的耳垂,你喘着氣……”
她的聲音越來越低,也越來越有穿透力,針一般,透過賀蘭雪的耳朵,一直傳入他的腦裡。
她描述的一切似乎真實發生在眼前一般,賀蘭雪的臉色有點泛紅,他的呼吸也開始變重。
阿奴緩緩地站了起來,她輕輕地繞到賀蘭雪的身後,細長的手臂水蛇一般纏上他的脖子。
香蔥般的手指輕撫着他的喉結,小指輕動,一枚長長的銀針從指縫裡慢慢地透了出來。
銀針針頭泛着黑光。
“夫君,我本不想殺你,只可惜,你佔了主人的道。”阿奴夢囈般的聲音繼續響在他的耳畔,那針頭,幾乎捱到了賀蘭雪的皮膚。
賀蘭雪方纔已經迷離的眼睛,突然變得無比清明,正在阿奴就要用力按下去的時候,他眸色一冷,拽住了阿奴的手,在她猝不及防之際,左手稍用力向後扭去,那長針,堪堪劃過賀蘭雪的髮絲,刺入了阿奴自己的手臂。
“你……”阿奴一陣驚詫,往後退了一步,不解地望着他,“你沒有被催眠,爲什麼?”
“知道了你的身份,我又怎麼沒有防範?”賀蘭雪一面說着一面從耳朵裡掏出兩團棉花團來,而牀榻前的簾幕中,也竄出了一隻白毛金尾的小貂,衝着阿奴呲牙咧嘴,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
“小白,下去。”賀蘭雪揮手趕開了突然激憤的小白,轉而面向着阿奴,淡淡道:“你中了自己的獨門毒藥,以你的謹慎,解藥應該沒有隨身帶吧。告訴我伊人現在怎麼樣,我放你回去。”
阿奴的容色已經有點青白,淬上劇毒的毒針已經發揮了它的藥效,瞬間傳達全身。
若不是她自小與此類毒物爲伍,只怕早已經倒下了。
換成賀蘭雪,應該見血封喉。
可即便如此,她顯然沒有受威脅的習慣,阿奴低下頭,有點楚楚可憐地笑笑,卻無懼意。
“你不打算回答嗎?”賀蘭雪皺了皺眉,問。
阿奴擡起頭,漫不經心地看了他一眼,“夫君在奴家面前這麼關心姐姐,奴家會吃醋的,又怎會回答?”
“好,那你告訴我另一件事。”賀蘭雪凝視着阿奴,一字一句問:“那一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阿奴又是一笑,笑容是那麼曖昧不清,讓賀蘭雪本來堅定的猜想,再次充滿疑慮。
她沒有回答,而是軟軟地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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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奴被囚在了天朝?”在阿奴被俘的第二天,炎寒已經收到了跟蹤者遞來的消息。
“是,阿奴姑娘本想刺殺雪帝,卻失手反被雪帝所擒。”跟蹤的人斂眉道:“不僅如此,阿奴姑娘中了仙媚派的獨門毒藥,現在還昏迷不醒。天朝的御醫皆束手無策。”
“天朝的御醫當然束手無策,普天之下,唯一的解藥在朕這裡。”炎寒鎖眉輕道,“你下去吧。”
那人躬身退下,炎寒獨自呆在暗處,坐了許久。
中了仙媚派的毒,即使是仙媚派的掌門,也頂不過半月。他必須快點把解藥送過去。
只是,賀蘭雪會肯嗎?
阿奴從未失手過,以至於炎寒以爲,她是永遠不會受傷永遠不會離開的。
原來,也不是。
爲今之計,他不能輕舉妄動反而引起賀蘭雪的警覺,炎寒又坐了一會,終於站了起來,他低頭彈了彈衣襟上細微的灰塵,似乎彈掉阿奴帶給自己的不安,然後,款步走出。
今天,他還要見一個很重要的人,所以不能受到其它事物的影響。
時日尚早,那人還沒到。
炎寒信步走了一會,可是心緒始終不能平靜,他擡頭望了望亮得刺眼的太陽,突然發覺:盛夏從來沒有如今日這般讓人心煩意亂過。
腳步慢移,不由自主地,再次來到伊人所在的小院前。
伊人已經從上次的虛驚裡康復了,炎寒也沒有再如從前那般囚着她。她還能端着椅子躺在樹影下曬太陽。
炎寒透過婆娑的樹影朝伊人望過去,伊人果然如往日般側躺着,一動不動,睡得正熟。
陽光透過樹葉,細細碎碎地灑了下來,落在伊人的臉上,有種波光粼粼的感覺。
炎寒的腳步很輕,輕得幾乎聽不到任何聲音。
他停在伊人的面前,看着那張秀氣而乾淨的臉,忽而有種奇怪的錯覺:自己真的認識過伊人嗎?
從一開始的一見鍾情,到如今,看着這樣的眉,這樣的眼,這樣輕顫的睫,炎寒有點困惑了:自己真的認識過她嗎?
陽光下的伊人透明得彷彿童話中的拇指姑娘,是那麼純粹自然,一觸即破。
炎寒久久地望着她,被一種無力感和疲乏感侵襲着,直抵全身。
他確實不曾認識她,也將永遠觸手不及。
炎寒伸出手去,五指成箕,罩在伊人的臉上。她的臉於是攏在了陰影裡。
伊人似有所察覺,微嘟的嘴脣吧唧了一下,然後轉過頭去,堪堪躲開炎寒造成的陰影。
炎寒微微一笑,手順勢落下,撫在她的頭髮上。又如蜻蜓沾水一般,疏忽離去。
伊人一直沒有睜眼。炎寒已經轉身。
他沒有注意,伊人的擱放在椅側的手指,一直小心翼翼地刮拉着。
過了午後,炎寒等的客人終於來了。
在會客廳,炎寒已經收拾起全部的情緒,重新做回一個無堅不摧、無所不能的炎國皇帝。
客人轉身的時候,只見一個身穿黑袍的男子,領口與袖口間鑲有金邊,袍帶也爲金色,一條盤龍的繡花圖案低調而威嚴地繞於腰間。而男子冠玉束帶,高大的身軀如臨淵而立的石像一般,隨隨便便走進來的姿勢,已經讓人有種喘不過氣來的壓迫。
來人心中暗驚:炎寒果然是一個強勢的人。
“柳公子,上次冰國一別,別來無恙吧。”來人正在思忖,炎寒已經率先開口。
他等的客人,正是割據了夏侯封地,正與天朝針鋒相對的柳溪。即柳色。
“陛下日理萬機,還能記得在下,實在是在下的榮幸。”柳色已經不復當初那個青澀的少年,在一年來官場的摸打滾爬中,在裴若塵當政時喧天的權勢下,他已經迅速成熟。臉上再也不會出現柔弱與猶疑,是那麼遊刃有餘,從容不迫。
“柳色公子給人印象如此深刻,又豈是輕易忘得了的?”炎寒淡淡回答:“只希望這次會面後,柳公子給朕的印象會更加深刻。”
柳色立刻肅顏,他們都不需要拐彎抹腳。
“夏侯會全面起兵,糾集遺留的裴黨攻擊賀蘭雪,以協助陛下南撲天朝。天朝本就岌岌可危,賀蘭雪當政不久,根基未穩,如此內外夾擊,天朝一定會分崩離析。到時候陛下取天朝以北的五省十四地。而夏侯則要包括京城在內的剩餘七個省。”柳色侃侃而談,眉宇間意氣風發,好像天朝已經是一條被宰殺好的牛羊,他們已經拿好了刀具,就要將它分割。
炎寒神色未動,似乎一點也沒動心的樣子,“柳公子願意幫忙自然是好事,姑且不說事後如何處理疆域。朕曾與冰國女王冷豔有協議,若天朝率先攻擊炎國,她纔會施以援手。而此番炎國反撲天朝,只怕會引起冷豔的反感。而且以冷豔與賀蘭雪的關係,不得不考慮一個極大的可能:冷豔會出於同情和道義,出兵幫助天朝。如果局面發展成那樣,炎國也是腹背受敵,還要深入敵後千里作戰,到時候左右之拙。夏侯若是反悔,炎國的處境豈非很危險?”
“夏侯怎會反悔?陛下多慮了。”
“鷸蚌相爭,漁翁得利。夏侯不是一直相當漁翁這個角色嗎?而且他先叛息夫人,後叛賀蘭淳,再叛裴若塵,這樣一叛再叛的人,有什麼誠心可言?”炎寒冷冷地問。
“這樣的合作,誠信與否本來只是一個笑話。唯一能依賴的,只有雙方的利益,共同的利益。”柳色面對這般質疑,並沒有表現出多氣憤。畢竟這樣的大事,炎寒有謹慎的理由。
“哦,說說看,讓朕拿什麼來信你們?你們又如何確保炎國的利益?”炎寒眯起眼睛,漫不經心地問。
“陛下如今擔
心的,無非是冷豔的態度,可是陛下難道忘記了,夏侯的兒子是誰?”柳色淡淡道。
“夏玉?”
“不錯,正是夏玉。雖然他被冷豔架空,幾近軟禁,可陛下別忘記了,他還是冰國的王夫,是冷豔公諸天下的丈夫。冷豔固然是一個了不起的女人,卻始終是個女人而已。只要是女人,就不可能鬥得過男人。”柳色說這番話的時候,眼神有種殘忍的快意:“當年息夫人那般驚才絕豔,到頭來,不一樣被羣男人玩弄於鼓掌之間嗎?”
“到底是被男人玩於鼓掌,還是將男人玩於鼓掌?”炎寒下意識地接了一句,不禁悵然。
他想起了自己的父皇炎子昊,想起了自己一直被冷落的母親,想起小時候,那麼多日日夜夜,父親會盯着一張沒有生命的畫像發呆卻不肯正眼看他這個鮮活的兒子一眼。
爲了炎子昊閒暇時的一瞥,也爲了讓自己母子倆不被遺忘,炎寒一直很努力,他努力做到最好,做到讓所有人驚歎,做到炎子昊再也無法忽視他的存在。
如果這也叫做將女人玩於鼓掌,那炎寒情願自己永遠不要碰到女人。
他再次苦笑,卻又不可抑制地想起伊人。
難道,真的是一個輪迴?
強勢如息夫人,弱勢如伊人,她們是那麼地不盡相同,爲什麼都能這般左右炎家的人?
“也許沒有誰玩誰,兩敗俱傷而已。”柳色耳尖,當年眼睛不好之時,練就了他超強的聽力。聽到炎寒的感嘆,柳色心中一顫,一直以來,對息夫人愛恨不明的情緒終於被深深的悲憫所取代:“男人和女人,若不能相愛,便只能相傷。息夫人和他們是這樣,冷豔和夏玉,也會是這樣。”
“夏玉打算如何做?”炎寒凜了凜心神,從方纔的惆悵中迅速回神。
“不幹什麼,好好地盡一個丈夫的責任而已。”柳色諱莫如深地回答。
炎寒是冷豔的朋友,柳色不得不防。他們相互合作,又相互防備。
‘利’是一個錐子尖,着力點很小很銳,找不到平衡,便只能摔下。
冰國。
冷豔揉了揉疲乏的雙肩,剛扭過頭,便瞧見夏玉站在那燈影兒之下,穿着一身兒月白衫子,單單薄薄的,好像風都能將他吹走。
冷豔心中泛起一陣憐意:自從上次大婚後,夏玉便如一個做錯事的孩子,安靜地呆在宮中,寡言少語,對所有事都漠不關心,只是默默地伴在她的左右。
“這麼晚了,怎麼還沒睡?”冷豔站起身,微笑地迎向他。
“外面風大,所以給你送一條斗篷來。”夏玉說着,拿出一條斗篷來披到冷豔的肩上。夏玉雖然比冷豔小,可好歹是一個男人,他的身量已經比冷豔高出一些,在他爲冷豔繫上絲絛的時候,冷豔有種被保護的錯覺。那是鮮少從夏玉身上得到的感覺。
她伸手揪住領口,道了聲‘謝謝’,又說:“已經很晚了,回去睡吧。”
他們住在不同的寢宮,雖然大婚已久,卻因爲大婚前造成的隔閡,兩人從未同過房。
冷豔很耐心地等待他長大。也許,她根本沒期望過他會長大。
“陛下,”在冷豔即將走開的時候,夏玉終於開口。
冷豔轉過頭,探尋地看着他。
十八歲的少年,是一道風景。夏玉生來不醜,他秀氣而嬌氣,像任何一個被寵壞的貴族子弟,眉間鎖着高傲,紅脣微抿,又透着孩子般的任性與不懂事。
“冷豔,我們已經成親了,對不對?”他忽然換了稱呼,改成直呼她的名字。
冷豔又微微一笑,她的表情柔和而慈祥,“是啊,不然你怎麼會住在宮裡?”
“可是爲什麼我們要分開住,我要見你一面,還必須半夜來送一條斗篷?”夏玉細長的眼幾乎有點溼潤了,他委屈地問,“上次的事情你是不是還在怪我?我會那麼做,只是想表現得更像一個男人。你那麼高高在上,我只希望……”
“夏玉。”冷豔輕輕地打斷他,臉上笑容不減:“我沒有怪你,只是人做錯事,總是要受點懲罰的。而且……”她說着,走近夏玉,修長的手指撫過他好看的輪廓,“而且,你真的犯了一個大錯,知道嗎?”
天知道她費了多大勁才使他免除國民的指責而審判。
“那都是藉口。”夏玉咬着嘴脣,盯着冷豔問:“你始終不把我當男人看,你覺得我比不上賀蘭雪,你後悔當初的選擇了,你根本就沒有愛過我!”
如果愛一個人,心裡眼裡會全是他。然而從冷豔的眼中,即便偶爾有溫情,也淡而輕的寵溺。不是愛情。
冷豔愣了愣,然後耐着性子回答道:“我從未將你跟賀蘭
雪比。”
至於愛與不愛,冷豔沒有回答。那個答案呼之欲出,她從未否定,或者試圖隱藏過。
“如果不是時時地拿我跟他比,爲什麼你不愛我?”夏玉一臉傷痛,也許最初在一起的時候,他以爲只要自己愛着冷豔,只要冷豔與自己在一起就足夠了。可是愛情是貪心的,漸漸地,它需要回應,會延伸出嫉妒、佔有、懷疑和怨恨,“賀蘭雪現在做了天朝的王,他跟你更是天生一對,你後悔當初放棄了他而選擇了我,對不對?你根本不會愛上我,只是像哄小孩一樣給自己培養一個傀儡給國民塑造一個形象,對不對?”
“你爲什麼要這麼想?”冷豔沉聲問,有點動怒了。
夏玉今天是成心想吵架嗎?
“難道不是嗎?”夏玉逼視着她,一字一句問:“你是不是一直把我當小孩看?”
“不是,只是你還不夠成熟而已。”冷豔的脾氣甚好,還能冷靜地回答他無理取鬧的問題。
“那誰又夠成熟呢?是不是賀蘭雪?或者炎寒,再或者,其它的阿貓阿狗?”夏玉有點口不擇言了,白皙的臉色憋得通紅。
“是,”冷豔終於煩不勝煩,她朗聲道:“相比之下,賀蘭雪是比你成熟許多,他至少不會這樣爲難他愛的人,更不會聯合外人來對付我!”
大婚的事情已經告一段落,可是兩人之間的裂痕,卻並不能隨着事情的淡去而逐漸淡忘。
夏玉怔住,許久,才低頭苦笑,“果然,無論我做什麼,都是及不上賀蘭雪的。你心中就只有他。”
冷豔也自覺自己說得過分,正想安撫一兩句,夏玉卻忽而擡頭,用一種很奇怪的眼神看着她,“冷豔,如果你不是冰國女王,而只是一個普通女人,不那麼優秀,不那麼漂亮,你會不會愛上我?”
“夏玉……”冷豔覺出一絲古怪,她叫着他,又看了看左右:兩旁的侍衛大概已經被夏玉屏退了,夜色很深,除了偶爾巡邏的衛隊,再無它人。
緊接着,她的胸口微微一涼。
她很快地低下頭去,看見一根長長的細針透胸而過,她重新擡起頭,難以置信地看着夏玉的臉:很沉靜的臉,沒有驚慌,也沒有猶豫,是那麼果斷、迅疾。
“不要怕,即便你失去了一切,至少還會有我。”夏玉靜靜地說着,然後慢慢地將長針抽了出來。針上還殘留着冷豔心口的血,殷紅殷紅。
疼痛如閃電,剎那侵襲冷豔全身。
她很快失去了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