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6 .086我很想你

VIP086 我很想你

炎寒還是不怎麼出現。

伊人既不惱,也沒有其他多餘的想法。就這樣等着,等着賀蘭雪來接她吧。

其實,對阿雪,也並不是不惱,她還在生氣呢。但生氣又有什麼辦法?

伊人不可能真的一輩子不見他。

有孩子了呀鰥。

她一個人養不活孩子的。

伊人是蛀蟲,不是女強人,權衡了好久,終於決定再給孩子爹一個機會。——如果息夫人知道她這樣沒出息,一定會鄙視她的砦。

至於炎寒……

如果給不了對方想要的東西,那就連曖-昧都不要給了,她不喜歡欠下還不了的東西。這段日子,炎寒對她可以冷淡,伊人很感激。

炎寒也是懂她的。炎寒比誰都知道,伊人是最不願意辜負別人的傻子。

他對她的每一分好,都會成爲她的負擔。

反而,適當的距離,纔是兩人最好的相處之道。

照理說,日子就這樣平淡無奇地度過去也不錯,只是一天又一天,伊人越發感覺到了,自己即將做母親的事實。這個事實讓她恐慌。

幸福而恐慌。

她覺得自己有必要分散一下注意力,炎寒最近也不怎麼限制她的自由了,炎宮裡的人,都知道她是陛下的客人,同樣不怎麼留意她,伊人便到處亂逛。

有一天,她逛到後宮的一個全黑色的建築,那建築看上去肅穆神秘,伊人正要進去,卻被侍衛攔了下來。

後來,她才知道,那是炎寒的父親,炎子昊的靈堂。也是炎宮的禁地。

當年驚才絕豔的那些人,死的死,隱居的隱居,現在想來,饒是風華絕代,翻手乾坤,也終究抵不過時間的侵襲。

不如隨之,安之。

珍惜眼前人。

伊人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腹,突然就笑了。

她以後將有一個絕對絕對值得珍惜的人了。

挺好。

正想着呢,便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在牆那邊響起:“這個箱子是我送給陛下的禮物,爲什麼不能帶進去?”

柳色的聲音。

“請公子稍後,我們必須先稟告主上。或者,公子讓我們開箱視察一下。”

“不能開箱。”柳色沉聲道。

他這樣一說,侍衛們更是堅持要開箱視察了。

最近刺客那麼多,他隨隨便便就要帶箱子進宮,肯定是不行了。

“你只需要轉告陛下,柳色有大禮要送。”柳色忍着脾氣道。

“可是公子不開箱子,我們也無法回明到底是什麼大禮。”侍衛的腦子也有點轉不過彎來。

“我和你們一起進去見炎寒。”柳色終於忍無可忍。

箱子被暫時放在了外面。

伊人等他們走遠了,才探頭探腦地挪過去,剩餘的侍衛看見她後,也不怎麼搭理她。伊人在他們眼中,便宛如空氣一般的存在。

也不知道王上幹嘛要在宮裡養着這樣一個可有可無的人。

伊人原本就是想看看,柳色給炎寒送什麼了。

可是,這一靠近,她有點驚了。

箱子動了動,而且,她聞到一縷熟悉的香氣。

伊人蹲下來,在箱子上敲了敲。

裡面也傳出了幾聲迴應。

居然是個大活人。

她擡起頭,看了一眼那兩個依舊當自己是空氣的侍衛。然後深吸一口氣,抓住箱子的兩邊,哼哧哼哧,往外拖。

守門的侍衛朝她看了一眼。

她擡起頭,露出一抹純潔得近乎癡傻的笑。

侍衛又將視線挪開了。

完全無視。

他們看見她,就好像什麼都沒有看見似的,伊人被完完全全被無視掉了。

她就這樣衆目睽睽下將箱子拖走了,居然,也沒人發覺!

冷豔再醒來的時候,她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眼前除了黑暗便是黑暗,耳邊除了呼吸聲便是呼吸聲。

……兩個呼吸聲。

冷豔微微一驚,胸口依舊很痛,但已經是她能承受的範圍以內了。

“你是誰?這是哪裡?”她很沉着,即便在這裡的境況下,語氣依舊冷靜而威嚴。

“冷女王。”一個糯糯的聲音低低地響起,“我是伊人,還記得麼?”

冷豔怔了怔,她自然知道誰是伊人。

“你怎麼在這裡?”冷豔一面問,一面努力地回想之前發生的事情。

夏玉來探她,然後,爭論,長針……

冷豔心口又是一痛,卻不知是傷口,還是心。

“噓,我們現在藏在炎子昊的靈堂裡面,外面的人正在找我們。等晚上我再跟你說。放心,你很安全。”伊人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黑暗中,她摸索着冷豔的手,握緊,似要安慰她一般。

冷豔被一直柔軟溫熱的手握住,想抽開,可是身體虛弱,動了動,又放棄了。

老實說,她跟伊人談不上熟悉,上次伊人在冰國的時候,她們之間,似乎也是敵意大於善意。

可是這樣冷不丁地被伊人握住,冷豔在最初的不自在後,居然並不太覺得反感。反而有種安心的感覺,這個女孩,有種讓人無法防備的安心。

外面的人果然在找她們,只聽到一陣翻箱倒櫃的聲音。冷豔與伊人同時壓低了呼吸聲,又聽到有人問:“除了這間靈堂,整座皇宮都搜遍了,大人,這間靈堂要不要搜?”

“不行,先皇的靈堂是禁地。我們先去稟告陛下,再做決定。”那個被稱爲隊長的人如此回答。

腳步聲漸漸遠去,外面又恢復了寧靜。

……

……

……

……

伊人這次鬆了口氣,也鬆開了握住冷豔的手,她微微向前傾了傾身子,只聽到厚厚的氈子發出的窸窣聲,外面透進一縷光線來。

冷豔凝目望去:原來她們一直躲在靈堂前的桌子下,因爲氈子太厚,所以之前才感覺不到光線,以爲是黑夜。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冷豔有點迷惑了。

“老實說,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伊人很不負責任地回答道:“只是有人把你送到了炎宮。”

“這裡是炎國?”冷豔大吃一驚。

“是啊,炎寒住的地方。”伊人很自然地回答,“你是昨天送到的。我剛好不小心聽到押送人員的談話,不小心知道炎宮有這麼一個地方,又不小心碰到他們一時疏忽把你丟在旁邊,所以就把你拖到這裡了。”

伊人回答得糊里糊塗,冷豔同樣也聽得不明不白。

不過,現狀是:無論夏玉送她到炎宮是出於什麼原因,只怕都不是什麼好事,如今能躲起來,換言之,也是伊人救了她。

“可是你爲什麼要幫我?”冷豔問。

透過外面的些許光線,伊人神色寧靜,淡淡道:“因爲你幫過阿雪,所以我要幫你。”

只要是與賀蘭雪有關的事或者人,伊人都已經做不到漠不關心了。

“那你聽到了什麼?”冷豔頓了頓,有點爲賀蘭雪感到高興,又略覺悵然。

“聽到他們說,他們要反撲天朝,冰國會在一旁協助,夏玉已經宣佈你病重,擅自把權,大概是挾天子以令諸侯的意思吧。夏玉把你送來,只是表明了他參與此次計劃的誠意。”伊人猶豫了一下,然後輕聲道:“而炎寒,也放棄了你。”

冷豔並不覺得奇怪:炎寒是天生的君王,他選擇對最自己國家最有利的選項,無可厚非。

友情如何敵得過君王的責任?

“我必須逃出去,不能讓夏玉把冰國陷入戰火之中。”冷豔說着,正要起身,可是胸口還是痛得厲害,全身都沒有力氣。

昏昏沉沉這十數日,即便沒有受傷,也早已餓得麼有力氣了,又哪裡能逃出去呢?

“你先在這裡躲着,我出去找點吃的喝的來。不要亂來,知道嗎?”伊人趕緊安慰她,然後鑽出氈子,待她踱至屋外,又是一個懶懶散散、好像對外事都不放在心上的模樣。

搜尋冷豔的人偶爾看見伊人,也只是一掃而過。

無視她。

只當她是陛下養的一隻無害的寵物。

冷豔在送來的當天便失蹤了。

派出去的人將炎宮找了一個底翻天,卻始終找不到冷豔的蹤跡。

整座宮裡,只剩下一個地方沒有找,那便是炎子昊的靈堂。

炎寒聽到回稟之後,沉默了許久,終於沒有搜索靈堂——對於炎子昊,他的感情是複雜的,父子倆一向淡漠。可是骨子裡,他並不想讓炎子昊失望,亦不想擾亂他安息的靈地。

按照目擊者的描述,藏起冷豔的人,應該是伊人了。

可是,炎寒並不想去問伊人。

也不許任何人將看見伊人的事情傳出去。

伊人不是陰謀家,她只是心血來潮,如果她藏的地方自己找不到,那就隨她去吧。——伊人開心就好。

她最近總是不開心,伊人在憔悴,在他的桎梏下,她連以前的靈氣都在慢慢被消磨。

難得,她還願意去幫助冷豔。

炎寒也沒有太用心地去尋找。

——平心而論,知道冷豔失蹤的消息,自己反而有種鬆口氣的感覺?

他已經爲了國家利益失去太多東西了,這一次,更失去了冷豔的友情。還有阿奴……

炎寒的手指合攏來,指甲幾乎***掌心裡。

今天,是最後一天,阿奴中毒後的最後期限。過了今天,阿奴必死無疑。

可是他什麼都不能做,他不能跟賀蘭雪談判,因爲賀蘭雪的要求他一個都不能答應,現在是兩國關係最緊張的時候,任何一個小小的退讓,都會影響全局。

更何況,阿奴並不是一個什麼重要的人物。

她只是,那個在他十四歲時,送給他的禮物。

炎寒靜靜地縮進大殿的陰影裡,坐了許久,看着日頭漸漸西斜,看着阿奴的生命一點點地消逝。

他並沒有多少悲傷,對阿奴的印象,仍然是十四歲生日那天,推開門時,牀上那個美得不似人間的胴-體。只是物體。

她總是崇敬而曲意逢迎的眼神看着他,那麼卑微的眼神,以至於炎寒在她身上予取予奪,卻始終無法正視她的存在。

炎寒站起身來,仍然沒有太多哀傷,可有什麼讓他心裡有點空洞,好像他欠了誰一份情,也許一輩子都還不了的情。

“愚蠢的女人。”他低喃。當初阿奴走的時候,他就應該阻止她,而不是冷眼看着發生的這一切。

她爲什麼要去刺殺賀蘭雪?即便刺殺成功,也根本逃不出去,她爲什麼要做這樣的蠢事?

炎寒一直想不通,也不會去想。

他決定忽略這件事,所有人都要爲自己的行爲負責,包括阿奴。

炎寒漫步踱了出去,他要儘快恢復冷靜,他信步走着,盛夏已經落幕,初秋的炎國清冷而輝煌,黃色的葉子颯颯地飄,每天都有勤力的宮人打掃不休,可是落葉依舊灑滿小徑。

炎國的風很大,風吹來的時候,漫天的黃葉。全世界都是黃的,人隱藏在葉子後,影影綽綽。

炎寒信步走着,往幽靜的地方,往看不到人的地方。

曾經的枝繁葉茂,漸漸地,變成了一園悽惶。

他轉過身,葉落人靜,風掃開一片視野,她站在視野中央。

“我喜歡秋天。”聽到腳步聲,伊人扭頭笑了笑,說。

好像他們一直聊了許久,這句話說得無比自然。

炎寒愣了愣,剛纔抑鬱至極的心情忽而疏淡,他走過去,站在她的身後,“爲什麼會喜歡?秋天總是提醒我們失去了太多東西。”

“我曾聽過一句詩,當華美的葉子落盡,生命的脈絡才清晰可見。”伊人仰面,望着頭頂越來越稀疏的樹枝,輕聲道:“我們失去的越多,就越能看清生命的本質。”

炎寒微微一驚,低下頭,看着身前的伊人。

伊人的臉映在夕陽的碎屑裡,眼睛被落葉染成璀璨的黃色,像塵封千年的琥珀。

“伊人,你是誰?”他問她,帶着不可名狀的愛意與無力。

就像看見一個精靈,從虛無中來,就要回虛無中去,你看到的,你聽到的,你愛着的,你執着的,到頭來,都是虛無。

合攏掌心,手心裡什麼都沒有。

“我就是伊人啊。”伊人凝視着他,很認真地回答:“無論在什麼時空,什麼地點,什麼情況,我就是伊人。”

“那我是誰?”炎寒笑了笑,似有所悟,又不能領會。

“你是炎寒。”伊人也笑笑,伸手攬着他的胳膊,幾乎吊在他身上,極清晰地回答:“無論你做什麼,放棄什麼,擁有什麼,或者什麼都沒有。對我而言,你就是炎寒。”

穿過人世,穿過繁華,穿過虛僞謊言愛情珍惜背叛執着以及幻象,站在亙古的天平上的,只是兩個平等而唯一的靈魂。

炎寒突然明白了,長久以來,那種求而不得的心境,忽而開朗。

“是,你是伊人。即使你成了親,有了小孩,有自己的生活,仍然是伊人,獨一無二的伊人。我愛的人。”他吻了吻她的額頭,輕聲道。

“你也是獨一無二的炎寒。我會永遠珍惜的人。”伊人笑眯眯地回答,眼睛眯成了可愛的縫隙,又是一副沒心沒肺的模樣。

他的吻如碟落,在她的額頭稍作停歇,然後飛走。

誰又能擁有另一個人?

我們能做的,就是爲了另一個人將自己粉身碎骨,而不是擁有。並且卑微地,執着地,驕傲的、祈求他能同樣爲你。

“明天我派人將你送回天朝,送到……賀蘭雪身邊。這段時間,對不

起。”炎寒伸手將她摟進懷裡,並不抱緊,只是摟着她的肩,隔着一段距離,一齊站在這漫天夕陽中。

“love,meansneversaysorry。”伊人輕聲應了一句,可惜炎寒聽不懂。

他決意,放她自由。

將任務傳達了下去,伊人也要回去準備了。

……

……

……

……

在最後一縷陽光從炎宮的屋頂上靜靜地劃過時,一架飛馳的馬車踏碎了炎宮的寧靜。

炎寒站在最高的臺階上,俯視着那個疾飛而至的使者,後面則由四個漢子擡着一架木箱,緊跟在不遠處。

“賀蘭雪讓那麼帶來了什麼?”炎寒昂頭,矜傲地問。

“天朝皇帝讓我們送還陛下一件東西,望陛下能好生珍藏。”使者說完,往旁邊側了側身。

漢子將跪下行禮,打開了箱子蓋。

一個女人蜷縮在箱底,蒼白,憔悴,卻仍有呼吸。

是阿奴。

阿奴被送還回去的時候,賀蘭雪帶給炎寒一句話:男人的事情,永遠不要扯上女人。

炎寒一哂。

他朝伊人住的地方望過去,那邊吵吵鬧鬧的一片,伊人也在收拾行裝,準備回家了。

炎寒放話說,只要是伊人喜歡的東西,哪怕是一座宮殿,也要讓她打包帶走。

伊人不貪心,她只帶走了炎國滿滿三大箱的土特產:糕點啊人蔘啊綢布啊……每個箱子都沉甸甸的,打上了封條。

有了這個封條,伊人可以在炎國各地免除盤查,暢通無阻。

……

……

……

……

第二天一大早,隨性的人員便打算啓程了。

伊人以爲炎寒會來送他,可是她在宮門處站了許久,也沒有見到炎寒。

她略有點惆悵,然後轉身,鑽進了佈置得舒舒服服的馬車裡。

而此時的炎寒,站在炎宮最高的天壇上,遠遠地看着伊人小而單薄的身影,消失在搖曳的轎簾後,他的手扶在欄杆上,努力地,不讓自己表現失態。

已經放手了,那就……放手吧。

還有……

如果可能,向冷豔帶一聲他的問候。

那些大大的箱子裡,必然有一個箱子,裝着冷豔吧。

這樣,也好。

車輪轆轆地壓過街道。

伊人在馬車裡搖搖晃晃,一步一步遠離炎寒,一步一步靠近賀蘭雪。

到了傍晚的時候,送行的人員來到炎國的一間較爲偏僻的驛館投訴,伊人叫嚷着把裝糕點的箱子送進來,侍從將其中最輕的一個擡進了伊人的房間,伊人順手鎖住了門。

將封條小心地撕開,掀開箱蓋,伊人朝裡面小心地問道:“你沒事吧?”

“沒事。”裡面傳出一個清冷的女聲,冷豔慢慢地直起身,從箱子裡跨出來,不以爲苦道:“當年我曾在一個牲畜棚裡蹲了整整七天,比起那個臭氣熏天的地方,這裡簡直是樂土了。”

伊人驚奇地看着她,‘哇’了一聲,“你不是女王嗎?怎麼會蹲在牲畜棚裡?”

“誰都會有艱辛的時候,那時候我還沒登基,成天被人追殺。”冷豔笑笑,因爲傷痛而蒼白的臉如百合一般顯得難得的,柔和的美。

“那你現在有什麼打算嗎?”伊人一面問,一面端來椅子,放在冷豔的旁邊。自己也端了一把,雙手支頤,坐在她的對面。

“不知道,只是我必須回冰國。不過我從炎宮逃走的消息大概已經傳到冰國,現在冰國一定全面封鎖盤查,若想進入國境,恐非易事。”冷豔思忖着,手下意識地按住胸口,偶爾的抽痛讓她無法集中精力思考問題。

“你得求助於其它人。”伊人眨着眼睛,好心地勸說道:“不要只靠一個人,你得讓別人幫助你。要不,你跟我一起迴天朝,讓阿雪幫你。阿雪會幫你的。”

“我當初與炎國結盟,共同抵禦天朝。現在就不能重新去尋求天朝的保護。”冷豔淡淡道:“我知道你是好心,但是我不能答應。更何況,若一個夏玉就讓我棄械投降,我就不是冷豔了。我會自己回冰國,組織力量,奪回政權。明天你依舊上路去天朝,我們今晚便分道揚鑣吧。”

“可是你的傷……”伊人朝她的胸口盯了一下:冷豔胸口處的傷並不太嚴重,可是極深,傷至肺腑,並非那麼容易恢復的。

“傷口能提醒我警覺,提醒我不要再試圖相信任何人。”冷豔淡若柳絲一笑:“你放心,我受命於天,沒

有那麼容易死。”

“只要是人,都會死的。只要是人,都需要去信任別人的。”伊人往前傾了傾,極真摯地看着冷豔,輕聲道:“很多時候,不必表現得這麼強悍。”

冷豔愣了愣,然後同樣真摯地看着伊人,靜靜地回答,“可如果你不表現得強悍,就會更容易死,也更容易被背叛。”

伊人眨眨眼,沒有辯駁。

她和冷豔,生長在完全不同的環境裡,也許冷豔的世界裡,永遠不可能達到她希冀的平和。

“無論如何,謝謝你,伊人。見到賀蘭雪,幫我轉告他,只要我在一天,冰國永遠不會與天朝爲敵。”冷豔說完最後一句話,站起身來,款步走到門口。

一旦拉開房門,剩下的艱辛旅途,便將是她一個人面對了。

然,那是她的選擇。

伊人只能眼巴巴地看着,看着那個美麗而孤傲的身影,消失在門外的黑暗裡。

“冷豔,希望你一切順利。”她喃喃自語。

……

……

……

……

伊人出發後的第二天,賀蘭雪便收到了消息。

對於炎寒的突然放手,他是驚詫的,但更多,是欣喜。

伊人就要回來了,在分別近四個月後,伊人終於要回來了。

這一次,一定,一定,不能再分開了。

賀蘭雪折磨得幾乎要發瘋。

迎接伊人的人一直派到了炎國與天朝的邊界,也是賀蘭欽與鳳七所在的地方,綏遠。

賀蘭雪本也想馬不停蹄地趕到綏遠,卻在最後關頭被鳳九阻止了。準確地說,是被鳳九帶回的消息阻止了。

——冰國異動。冷豔稱病謝絕見客,而唯一與冷豔有所接觸的夏玉在前天傳達了一個決策,全面支持炎國,並向天朝下達戰書。

這還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柳色叛亂。

柳色攜夏侯的兵馬,在南方叛亂。

天朝的軍隊,賀蘭欽的綏遠軍與夏侯的正規軍一直是天朝的兩大支柱,現在,賀蘭欽被炎國牢牢地牽引在邊境,根本脫不開身。

緊接着,炎國與天朝邊境暫時停歇的戰火在一個凌晨時分,再次拉響。

天朝陷入了四面楚歌之危。

賀蘭雪召集顯要人氏商討了三天三夜,怎麼也想不出一個好辦法來,到了第四天清晨,其中大多數人已經頂不住了,賀蘭雪無法,只能放他們先回去。

鳳九也搖着扇子,望着賀蘭雪笑道:“陛下,若是你再不整理一下自己,王妃回來,一定會認不出你的。”

賀蘭雪聽聞,轉頭朝旁邊的銅鏡裡望了一眼:鏡子裡的人憔悴而滄桑,脣邊長出了青荏荏的鬍渣,頭髮有點散,原來神采飛揚的鳳眼也因爲疲倦,而略失了風情,倦倦的,很累的樣子。

“我覺得不錯啊。”賀蘭雪絲毫不爲這個形象感到沮喪,反而笑了起來:“看誰還說我長得像女人。”

鳳九無語望天,眼角卻逸出笑來。

王爺依舊是王爺,即便坐擁天下,仍然沒有改變。

“還是去休息吧,現在的情況雖然不太好,但也不至於惹出什麼大麻煩來。陛下還是要保重自己的身體。”鳳九最後,還是好心地勸說了一番。

賀蘭雪點頭,很虛心地接受了這個建議,“我自己走回去,你也回去休息吧,你身體一向不好,若是出了什麼毛病,回頭鳳七追究起來,鼓動二哥造我的反,那可就頭疼了。”

鳳七現在暫住在綏遠,雖然與賀蘭欽的關係依舊是兄弟型,可是鳳七對賀蘭欽的影響力,大家是有目共睹的。

“七姐有時候是很聰明的一個人,有時候,又實在遲鈍得厲害。”鳳九微微一笑。

鳳七至今都跟賀蘭欽稱兄道弟呢,真正辜負了人家的一片心。

只是鳳九不知道,他也辜負了一個人的心。

鳳家的人,都遲鈍得很。

賀蘭雪也笑笑,別了鳳九,在清晨乾淨柔和的空氣裡,慢慢地朝寢宮走去,在路上的時候,他想着正一天天越來越近的伊人,心中泛起一陣柔意,連日來的煩悶也清除了不少,可是又想起伊人剛回來,便要陪他一同面對天朝最大的劫難,賀蘭雪又是一陣自責,這樣一面想,一面走,不知不覺,竟然越過了寢宮的位置,一直走到後宮盡頭的靈山前。

靈山,是歷代天朝皇帝埋骨的地方。賀蘭淳的假墓,也是安置在此時。

依次上去,是賀蘭無暇,賀蘭無雙的陵墓。

陵墓並非禁地,這裡也鮮少人把守,只有來往的幾個巡邏的,瞧見了

賀蘭雪,也只是畢恭畢敬地行了一禮,哪敢阻攔。

賀蘭雪站在山腳,仰視着山上的翠柏森森,秋天的風掠過樹梢,死去的人,有種活着的人難以企及的寧靜,他們已淡漠。

賀蘭雪突然想起,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去拜祭父親了。

太后也已轉到靈山,與賀蘭無暇合葬,賀蘭雪也很久很久,沒有去探望她了。

“不知道天朝這次能不能安然地度過這一劫。”賀蘭雪自語了一句,目光凝在山頂的墓碑上,腳步微挪,順着小徑慢慢地往上走去。

可等他終於停在墓碑前時,他發現碑前還有另一個人。

一個身穿斗篷的女子。

之所以猜成是女子,只因爲,那樣風華絕代的背影,不可能屬於一個男子。即便寬大的斗篷,即便是黑沉沉的色彩,也絲毫不能掩飾她的光輝。

彷彿‘風華絕代’四個字,只爲她一個人而造。

“你是無雙的兒子,還是無暇的兒子?”聽到腳步聲,那人沒有回頭,只是清清淡淡,很自然地問了一句。

賀蘭雪愣了愣,怔然地望着那人。

那人轉過身來,斗篷的帽檐壓得很低,看不清面容,可是賀蘭雪依然感到一股壓迫力,一種極無形卻又無法忽視的壓迫力。

除了陸川之外,賀蘭雪很久沒有從別人身上感覺到壓迫了。

“你是誰?”他並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沉聲問。

那人略略擡起頭,賀蘭雪只覺一雙犀利洞悉的眼睛刺棱棱地掃過他的臉,幾乎是下意識的,他全身的真氣倏然擴張,就像遇見危險時,動物的本能。

“你是賀蘭無暇的兒子。”那人凝視他許久,才輕嘆道:“你和你父親長得真像。”

“你認識家父?”賀蘭雪怔了怔,努力地抑制住自己心中的不安,敬聲問。

“認識,很熟。”那人如夢囈一般,用極好聽的女中音,緩緩道:“當年我初見他的時候,他不過十幾歲,比你現在小很多。但是眼睛很漂亮,很你一樣漂亮。”

“你到底是……”賀蘭雪心中一動,似明瞭,又似不明白。

“你是無暇的兒子,又在皇宮,那麼,你就是賀蘭雪了?”那人不等賀蘭雪問完,已經率先開口。

“是,前輩是……”賀蘭雪已經改了稱呼。

一個與自己父親同時代的人,自然是前輩了。

“叫我夫人就好。”那人微笑,並沒有多少敵意,她再次打量了賀蘭雪一番,繼而轉頭,重新看着賀蘭無暇的陵墓。

在賀蘭無暇的陵墓之後,便是賀蘭無雙的陵墓了。

兩人的陵墓驚人相似,都修繕得分外樸實,除了墓碑上的名字不同之外,墓前的松柏、碑上的花紋,乃至於石縫間的青草,都是一模一樣的。

“無暇一直崇敬無雙,當年什麼都要學他。沒想到臨死時,連墓地都要模仿哥哥的。”那人觀察了許久,忽而笑了,“其實無暇自己便是一個優秀的人,只是被無雙的光芒遮住了。可惜。”

賀蘭雪震驚地聽着,半天,纔回過神,猶疑地喚着一個有着太多傳奇的名字。

“息夫人?”

那人沒有反駁,背對着他的身影亦沒有絲毫觸動。

“你真的是息夫人?!”賀蘭雪幾欲失聲。

在天朝,甚至於整片大陸,息夫人真的是一個帶着太多神秘色彩的名字,她的失蹤和她的死亡,她的墓地她留下的圖樣,都是所有人津津樂道的話題。然而賀蘭雪的感觸尤其之深,是因爲息夫人與賀蘭家的糾葛,英雄美人,一場情殤江山幾易其主,那是何等的風光,何等的意氣風發。

然時光無情,風流人物,總被雨打風吹去。曾經的英雄,變成了一杯黃土。曾經的美人——依舊是美人,只是蕭索在世間之外,再也不能翻雲覆雨、驚豔天下。

“我可以進無雙的墓地裡看一看嗎?”息夫人並不責怪賀蘭雪的失態,只是往前走了幾步,越過賀蘭無暇,走到了賀蘭無雙的墓前。

“伯父並沒有留下遺言說不準後人進去,夫人請便。”賀蘭雪略作思索,便答應了。

也許,伯父也在等着她吧。

等了她那麼多年,她終於肯回來看一眼他了。

“無雙……”息夫人的語氣很平靜,再次說起這個名字,彷彿在說一個不相干的人,“他是怎麼死的?”

“病死的。”賀蘭雪跟在不遠的地方,如實地回答道:“當年伯父突然得了一種很奇怪的病,病發時全身潰爛,御醫束手無策,一個月後,伯父就駕鶴西去了。”

息夫人的身體顫了顫,她的腳步停了下來。

片刻,她再次邁出步伐。

“那不是病。”她輕聲道:“是毒。”

“是毒?”賀蘭雪微微一詫:難道伯父的死,真的有問題?

當年太后去世的時候,說父王對不起伯父,說他們欠着賀

蘭淳,難道,竟是真的?

伯父是父皇毒死的?

這個念頭讓賀蘭雪全身發涼,他沒敢繼續接話,只是默默地、默默地,跟在息夫人的身後。

息夫人已經走到了千斤石前,這樣的石頭,若是平常人,只怕花上幾天幾夜也未必能搖動分毫。即便是賀蘭雪,若是手沒受傷,大概也需要花一些力氣。

可是他只看到息夫人伸出手來,玉蔥一般好看纖細的手指貼在石門上——那樣的手,白若脂玉,勻稱好看,幾乎稱得上完美無瑕。根本不屬於一個‘前輩’的手。賀蘭雪恍惚之間,有點摸不清她的年紀,只覺得,她應該是超脫時光的存在。

手指輕輕用力,或者說,根本看不出用力的痕跡。

塵封多年的千斤石,竟然就這樣,如一塊豆腐,不費吹灰之力,緩緩地、緩緩地、升了起來。

巨石帶動了塵埃,石灰泥屑簌簌落下。

山裡的風大得嚇人。

賀蘭雪的眼睛幾乎要迷住了,那紛紛揚揚的灰塵,灑了他一滿身,也灑了前面的女子一身一頭。

他們靜站着,等灰塵停歇,息夫人信手取下了斗篷。

一頭烏黑柔順的頭髮靜靜地披灑了下來。沒有任何裝飾品,沒有髮帶,只是閒閒散散地披在肩頭,垂至腰間。

瀑布一般。

賀蘭雪至始至終,都只看到了她的背影,然而只是那背影,就勾起他對往昔世界的無限嚮往。

那些風華絕代的人物,那個風華絕代的時代。

“快二十年了,無雙。”息夫人眯起眼睛,透過外面的秋色,看着墓裡的蕭條。

空曠的墓,沒有陪葬,沒有裝飾,只是一間大如沙場的空地,而空地正中間,躺着一具孤零零的棺木。兩人大的棺木,同樣簡單質樸,深棕色的木材已經脫漆,點點滴滴,寫着歷史的斑駁和滄桑。

息夫人徑直朝棺木走過去。無視周圍的一切與一切。

賀蘭雪則自覺地停在了墓口處。

這也是他第一次進入伯父的墓地,當年賀蘭無雙去世的時候,賀蘭雪年紀尚小,根本沒有記憶。

沒想到伯父的墓地竟然這般簡單。

“二十年前,我以爲我們之間總能有輸贏。二十年後,我只想你能重新活過來,再次看一看我,即使什麼都不說,即使你沒有愛過我。”息夫人已經走了進去,她聽到棺木的前面,如玉的手指劃過棺木上的灰塵,厚厚的灰塵,在她的撫摸下,留下一條條溫柔的曲線,“我很想你。”

賀蘭雪站在遠處聽着,息夫人的聲音柔和而寧靜,悠然如少女的思念,不像對死人的緬懷,而更像對情人的耳語。

賀蘭雪被這種幽思所感染,他不能動,也不能說話,唯恐一張口一挪動,便打攪了息夫人的愛情。

被死亡掩埋的,絕望的愛情。

人生是殘酷的。

無論你愛着一個人,還是恨着一個人。

見一次老一回。

且珍惜。

……

……

……

……

息夫人的手指扣到了棺木的縫隙,她的動作依舊是溫柔而寧靜的,可是十餘寸的釘子,卻在這樣溫柔的呢喃中,慢慢地,慢慢地,被拔了出來。

等賀蘭雪終於回神的時候,息夫人已經掀開了棺木的蓋子。

“不要打攪伯父!”賀蘭雪雖然不想幹涉賀蘭無雙與息夫人之間的糾葛,卻也知道死者爲大的道理。

一個在棺木中躺了十幾年的人,突然被暴露在別人的視線裡,那實在是大不敬。

可是賀蘭雪的速度終究慢了一步,在他衝過去的時候,息夫人已經站在棺木邊,將棺內的一切盡收眼底。

一堆白骨。

曾經的翩翩少年,曾經的天縱英才,曾經的溫柔繾綣,都化成了一堆白骨。

而白骨中間,一枝銀色的蝶釵迅速變成了黑色,黑成了炭一般的色彩。

賀蘭雪驚愕地看着這一切,又轉過頭去看息夫人。

那是他第一次正面看到息夫人的模樣。

只一眼,他便再也不能動了。

他已震驚。

“伊人是猜測是對的。”息夫人卻無視賀蘭雪的表現,伸手從白骨中拿出那隻釵,手指摩挲着它的表皮,指尖過處,黑色的氧化層重新變得銀白若雪,而釵身上,一個‘息’字,顯得那麼醒目奪人,

“如果你愛的人是我,爲什麼你當初不說?爲什麼你要和我鬥到底?爲什麼要跟其它女人在一起?爲什麼你要把我扔給柳如儀?爲什麼

冷眼看着我被囚禁被折磨,看着我生不如死!”息夫人從初時的囈語,突然變成一種激憤的控訴,她的手指倏然合攏,銀釵於是碎成塵埃,變成粉末,從指縫裡落下,混進了白骨。

“我只願,此生此世,沒有遇見過你!”息夫人決然地說完這句話,掌心重重地拍在棺木上,棺木塌陷,棺中白骨,同樣成了塵埃,與地上的泥混成了一堆,她看也不看,只是淡淡地收回手掌,一字一句道:“我只願,此生此世,沒有愛過你。”

賀蘭雪呆呆地看着地上的碎屑,卻無法出言指責。

他也看見,她眼底的碎屑。

賀蘭無雙的墓地成了一片狼藉。

灰燼之中,兩個剛剛謀面的人,對面而立。

……

……

……

……

“出去吧。”息夫人又靜默了一會,然後轉身,決絕而冷然。

賀蘭雪卻久久凝視着面前的殘屑,眼底風起雲涌,不知在想些什麼。

“人生如夢亦如電,真情假愛,皆是虛無。”待走至墓口,息夫人仰望着頭頂黑魆魆的牆壁,自語一般嘆息一聲。

她終於知道賀蘭無雙對自己的心意了,可是,那又如何呢?

年華已去,都已成虛無。

“息夫人,你知不知道,你剛纔打碎的,是誰的骸骨?”賀蘭雪的聲音從息夫人身後低低地響起,“不是伯父的骸骨,而是我父親的,是你一直沒有認真注意過的,賀蘭無暇的骸骨。當年伯父全身潰爛,然後神秘失蹤。根本沒有留下屍骨,這兩個墓碑一模一樣,除了碑上的名字。母后過世後,我將母后的遺體送到父王的陵墓裡,希望他們能合葬,可是進去後才發現,父王的陵墓是空的。而你剛纔拿着的那隻釵,也是父皇生前珍愛之物。剛纔那個人,不是伯父,而是父親。一直深愛你的人,不僅僅是伯父,還有我父親。”

“父王的骸骨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裡?這個問題,我剛纔一直沒想通,可是現在,我突然明白了,他知道你會回來找伯父,所以將自己的棺木放在伯父的陵墓裡。甚至擔心你找不到他,這墓地纔會這樣空曠,除了棺木之外什麼都沒有。即便是死,他也要在你的手中粉身碎骨。”賀蘭雪深深地喟嘆一聲,輕聲道:“我也終於明白,爲什麼母后要一直吃齋唸佛,不肯還俗。因爲父王心中,根本就沒有她。”

“我不會追究你打碎了父皇的遺骸,這是他的幸福。我也相信,即便人生如霧如電,轉瞬即逝,只要你傾盡所有地愛過,就永遠不會成爲虛無。”望着息夫人的窈窕而挺直的背影,賀蘭雪說出了最後一句話。

在話音落後,方纔一直瀰漫在息夫人身上的光環突然不見了,她在他眼中,再也不是什麼不可企及的傳奇。

獨孤息似乎也震驚了,震驚於賀蘭雪的話。

賀蘭無暇,那個總是跟在無雙背後,漂亮的,單純的小男孩?

她對他的印象,已經模糊。

有些人,註定只會是背景。

她沒有說任何話,也沒有回頭,只是在停駐許久後,繼續剛纔未盡的腳步。

轉眼,便消失在翠色森森的松柏間。

賀蘭雪又在墓地中央站了許久,然後單膝跪了下來,將地上的骨末收攏,脫下長衫,將它們包在一起,然後安放在息夫人方纔站立的地方。

“父王,你餘願已了,安息吧。”

說完,他恭恭敬敬地磕了個頭,轉身走出這靜謐而安樂的天地,一掌拍在外面的機關上,千斤石再次轟隆隆地放下,擊起一陣塵埃。

這一次,再也沒有人將它打開了。

賀蘭無暇的恩怨情仇,就此塵埃落定。

待賀蘭雪追出去的時候,他已經不可能找到息夫人的身影了,他邁着疲倦的步伐,緩緩地挪回自己的寢宮,推門後不管三七二十一,倒頭就睡。

情太重,江山也重,重得他要喘不過氣來。

他突然比以往更強烈地想起伊人,想得他心口發痛,快要窒息。

原來,他錯了。一直以來,都是他錯了。他把太多事情,擺在了伊人之前。他有太多理由,讓本來就不長的生命,選擇了離別。

所有的危難都是可以化解的,然而沒有你,生命就是一場虛無。

伊人,我很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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