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9.番外3再見孤息
賭場沒有夜。
24小時,人聲鼎沸依舊。
酒吧開在地下室,來這裡喝酒有一個好處:如果運氣好,總有賭贏了的人爲全場買單。
當然,那也靠運氣。
賀蘭雪偕着伊人下樓的時候,流逐風已經佔了一個靠近舞臺的位置,手裡端着杯暗褐色的洋酒,倚在椅背上,慢慢地啜着鞅。
他遠遠看見賀蘭雪與伊人,不禁微笑。
來到這裡的人,大多穿着正規,男士西裝革履,女士更是花枝招展旎。
而賀蘭雪只穿了一套平平常常的運動衫,伊人則是小吊帶和小短裙,外面套着件白色的小外套,頭髮扎個馬尾。倒像是剛剛出大學校門的大學生。
可是這樣的一對走在這滿目的珠光寶氣裡,竟也不覺俗氣。反而有種世人難及的清貴之氣。
“喝什麼?”待他們坐定,流逐風打了個響指,酒吧招待端着盤子走了過來。
“檸檬水。”
“檸檬水。”
兩人一樣的答案。
“伊人喝檸檬水可以,賀蘭雪你怎麼也這麼婆婆媽媽的?這裡的酒很不錯哦。”流逐風說着,正打算擅作主張,爲賀蘭雪點一杯高度酒,不料賀蘭雪很坦然地阻止道:“我已經戒酒了。”
“啊?”流逐風有點驚異:“爲什麼?當年你可是醉鄉里出來的風流種,怎麼到了真正的酒鄉,反而戒了?”
賀蘭雪笑而未答。
……
……
……
……
那一夜從夜總會出來後,又發生了許多事情。
他醉倒,伊人無法獨自將他攙扶回去,只得守着他,在江邊吹了一夜的風。第二天醒來的時候,賀蘭雪看着她縮在旁邊瑟瑟發抖,身上的衣服全部蓋在了他的身上。他才知道自己的可惡。
伊人在這個世上,已經是有家歸不得。
原來伊人的屍身早已火化,又已過了這五年的時間,她總不能冒冒失失地出現在父母的面前,大聲說:“嗨,我就是你們的女兒伊人”吧?
無論那個時代,還是這個世界,他都是她唯一的親人了。
所以,賀蘭雪更不能允許自己出現任何紕漏。
他不是一個人,他對她有責任。
從那以後,他就發誓戒酒了。
……
……
……
……
“不說這個了,你呢?你又是怎麼來到……來到這個世界的?”賀蘭雪向流逐風,如斯問道。
“我比你們後到。”流逐風聞言,隨口答道:“自然是纏着師父,以死相逼,這才能跟過來。”
說道這裡,流逐風有點赧顏了。
爲什麼他要三番兩次地使出一哭二鬧三上吊的伎倆。
天啦,他自己都鄙視自己了。
“以死相逼?”賀蘭雪也覺得好笑,問:“息夫人吃這一套嗎?”
“自然,她是典型地吃軟不吃硬的。刀子嘴豆腐心。嘴裡說不管我,可到最後還不是把我一道帶了來。”流逐風的神色剛剛有所神采,很快又黯了下去。“只可惜,這一次我不是她的徒弟了,成了她的繼子。鬱悶。”
“繼子……”
“她如今是天啓財團的女主人。”流逐風哎了一聲,轉而又歡欣起來,“不過,看起來這個世界也允許繼子與繼母結婚,對不對?無限寬容的時代,我喜歡。而且好玩。我花了半個月的時間才把昨天那個遊戲打爆,半個月啊,放在以前,極少有東西能難住我半個月……”
賀蘭雪見他的思緒被扯遠,不得不重新將他拖回現實,“還是說一下,你是怎不麼來到這個世界的吧?也是從那條……那條流川?”
“恩。不過,可不像你們那麼傻,不是跳下去的。你們能堪堪好地掉到這裡,而沒有捲入什麼時間流裡,實在幸運。我到了這裡後,本想尋訪你們的下落,只可惜……可惜這裡新鮮的東西太多了,所以沒來得及。”流逐風哂笑了一下,倒也坦然,“不過,料想你們也出不了什麼事情。”
賀蘭雪微笑,並沒有放在心上。
“來到這裡後,師父不知怎麼,就成了天啓的女主人。好在天啓原本的主人一直臥病在牀,其實也不過是個虛名而已。不然,我一定會掐死那個老頭子。而我,則正式以他的兒子身份進入這個社會了。對外的說辭,是一直在美國加州生活,最近纔回國。最開始的一個月自然是適應期,這裡有很多需要學習的,語言就是一百多種,金融,科技,電腦……我以前一直說要超越師父,現在才知道,這是多麼可笑的一件事。師父在各個領域中都是天才,而我跟白癡一樣。雖然那一個月的時間很努力,最後也只學會了四門語言,至於電腦比起頂級黑客,還差了一個檔次。”說到這裡,流逐風略略吐了吐舌頭,做了個很可愛的動作,“其實……因爲
迷上游戲了,所以沒顧得上學習。”
“又怎麼跟什麼小姐扯上關係?”賀蘭雪又問。
“天知道,好像是在什麼宴會上無聊的宴會遇到一個女孩,她剛好也覺得無聊,所以一起出去找了間休息室打魔獸,我贏了。其實輸贏乃兵家常事,那女孩卻記恨在心,一直找我麻煩。後來才知道,她是澳門賭王的千金。再後來……”流逐風攤了攤手,“就是現在這個模樣。”
“爲什麼要來?”賀蘭雪終於問出了心底最後一個疑問,“爲什麼會跟過來?息夫人要的答案,不是已經有了嗎?爲什麼要一直跟到這個世界上來?”
“我還以爲你看到我會很驚喜呢。”流逐風裝出一副委屈的樣子看着賀蘭雪,“多一個人陪你不好嗎?只你和伊人,不覺得寂寞嗎?”
“不覺得。”
“真不覺得?”
“不覺得。”
“不寂寞嗎?曾經的帝王,現在卻爲了幾百萬而不得不來賭場。沒有身份來歷,爲了不引人注意,而不得不盡可能地隱藏自己。明明想爲自己心愛的女人提供最好的生活,卻有心無力。真的……不寂寞嗎?”流逐風逼視着他,鄭重其事地問。
“不。”賀蘭雪的答案依舊一樣,明亮的眸裡沒有一絲陰影,“相反,我從來沒有這麼真實地活過。”
流逐風笑笑,轉而看向伊人。
伊人搖着檸檬水,安安靜靜地坐在一邊,小小的臉上也沒有絲毫失落感,反而恬靜得讓人氣憤。
這一帝一後,倒不是一般的隨遇而安啊。
流逐風也不想繼續吊胃口了,身體朝外仰了仰,一面晃動面前的杯子,一面問:“你們不是還有孩子嗎?難道不想他們?”
這一次,賀蘭雪與伊人都沉默了。
想,自然是想的,無時無刻不在想,小新也就罷了,畢竟知道他不會過得太差。
可是,小葵,卻是他們心裡永遠的痛,幾乎碰都不敢碰。
……
……
……
……
“想回去嗎?”見他們沒有說話,他又不知死活地追問了一句,“可不能自己過得逍遙快活,就忘記身爲父母的責任了。說起來,賀蘭新和賀蘭葵……”
“難道你忘記了,這一切都是誰造成的?”賀蘭雪的聲音有點咬牙切齒:“我不管息夫人現在變成什麼樣,但是她對小葵做的事情,我絕對不會原諒。”
流逐風提起賀蘭葵,把本已淡忘的憤怒全部惹了出來。
“小葵沒事啊。”流逐風趕緊爲自己師父辯護道:“她活得好好的,當然,還在那個世界裡。”
“小葵沒死?”
“當初師父只是想把小葵調開,不希望她目睹你和伊人的抉擇。可是……小葵後面發生的事情,真不關師父的事。她也沒料到一個兩三歲的小孩那麼剛烈,所以……”流逐風說着說着,也不免心虛起來。
這件事,說到底,還是師父的錯。
“那她現在在哪裡?”賀蘭雪乍聞到小葵沒事,心裡還是一鬆,暫時不去追究其它原因了。
“自然在那個時代,怎麼樣,還要回去嗎?不過,回去之前,必須先將伊人的心臟治好。”流逐風正打算說詳細點,餘光隨意地一掃,突然瞥見門口的一個影子,趕緊往賀蘭雪身後躲了躲。
可惜,門口的那個人顯然還是看見他了,徑直朝這邊走了來。
“你想知道具體情況,先幫我打發了這個女人再說。”流逐風有點頭疼地向賀蘭雪低語道。
賀蘭雪回頭一看:一個穿着黑色小禮服的女孩正在兩個保鏢的護衛下,越走越近。
賀蘭雪見流逐風說話只說了一半,略有點惱怒,他轉過頭,亦看向來人。
穿着黑色小禮服的女子越走越近,臉上的表情很是嚴肅,幾乎毫無瑕疵的精美五官上,寫滿了能幹與精練。
似乎……不是個不好惹的人呢。
她終於走到了他們面前,而此刻的流逐風已經貓起身,在人羣的掩飾下,悄悄地朝躲進了洗手間。
“他呢?”女子停在賀蘭雪的面前,沉着臉問:“流逐風呢?”
賀蘭雪本想馬上出賣流逐風,忽而想起他之前的警告,沒奈何,只得硬着頭皮撒謊道:“不知道,剛剛還在這裡的,一眨眼就不見了。”
女孩斂了斂眸,目光在賀蘭雪與伊人身上逡巡了一番,突然想起什麼,僵硬的臉上頓時綻出笑容來。
“原來是你。”
賀蘭雪聽她語氣熟絡,不禁多看了她幾眼,卻怎麼也想不起自己在哪裡見過她。
“你剛剛在我的賭場拿走了幾百萬,我怎麼會不記得你?”女子側身往賀蘭雪的旁邊坐了下來,手臂放在桌上,目光灼灼地瞧着他,“你明明一直在贏,卻並未戀戰,可見你不是一個天生的賭棍,是不是遇到經濟問題了?”
賀蘭雪挑挑眉,並未回答。
女子笑得心有成竹,然後,她的目光掃想坐在旁邊的伊人,伸出手去,友好地道了聲,“我是衛詩,你是……他的夫人?”
伊人點頭,抓着她的手搖了搖,“伊人。”
“夫人……對了,還不知你怎麼稱呼?”說着,衛詩的目光重新鎖到了賀蘭雪身上。
賀蘭雪無法,只得淡淡地報了名字。
衛詩朝身後示意了一下,立刻有人悄悄地退了下去。
“是這樣的,我很欣賞賀蘭先生的賭技,所以很想與賀蘭先生賭一盤,不知,賀蘭先生準還是不準?”衛詩說着,眼閃星星的望着賀蘭雪,早把剛纔還在這裡的流逐風丟到了爪哇國裡了。
賀蘭雪正待拒絕,突然想起流逐風之前說過:只要將她打發走,就能將事實的真相告知。
他略略沉吟了一會,然後側身對伊人說:“你去找流逐風,我去去就回來,不要太擔心。”
伊人點點頭,似乎並不介意自己的老公跟一個大美人走。
衛詩笑着招了招手,讓酒吧裡的人將他們的賬單算在公司的帳上,然後和顏悅色地對伊人道:“那夫人在這裡稍候片刻。”
伊人笑笑,一直與賀蘭雪交握在桌下的手信信地鬆開。賀蘭雪略帶寵溺地滑過她的手背。
兩人的默契與信任,讓衛詩看得有點嫉妒了。
……
……
……
……
待衛詩他們離開後,在洗手間左等右等,還是沒人來找麻煩的流逐風終於悻悻地走了出來。
“呀呀,一羣沒良心的,怎麼把我就這樣忘記,自個兒走了。”從洗手間拐出來的時候,剛好有一根柱子擋住了伊人的身影,流逐風正抱怨他們把他一個人棄之不管呢,腳步一轉,看到伊人,更是吃驚,“啊,伊人,你也被丟下了?”
賀蘭雪竟然會留下伊人一個人,真是千古奇聞。
“恩,他把衛詩支開了。”伊人往旁邊讓了讓,端起檸檬水小小地飲了一口,“你剛纔沒有說完的話,現在可以說了嗎?”
流逐風卻還是憤憤,“衛詩也忒沒勁兒,見到帥哥也把我這個舊-歡扔下了。恩恩,看我下次見到她,怎麼跟她算賬。”
雖然很煩衛詩總是纏着他,可是這麼輕易就被賀蘭雪打發了,流逐風還是覺得興致索然。
他又絮叨了幾句衛詩的見異思遷,還順便不懷好意地逗弄伊人,“你也不怕賀蘭雪被衛詩吃了?她可不是一般的女人哦。”
如此幾番後,見伊人絲毫不爲所動,流逐風也懶得繼續開玩笑了,終於收起自己的嬉皮笑臉,一本正經地問,“你們真的願意再回去嗎?”
“因爲,孩子們在那邊……”
“那又如何,孩子們有他們自己的生活。如果你們選擇留在這裡,等你的心臟治好後,你們可以在這邊逍遙快活地過日子,不會有身不由己,不會有牽絆。這纔是真正的隱居,不也是你一直想要的生活嗎?可是回到那邊呢?世情繁複,仍然會出現許多你們不得不面對,不得不解決的事情。而且,回去同樣要付出很大的代價,不可能像你們上次回來那樣,從懸崖上摔個半死就會穿來穿去的,上次是運氣。而這一次……”
“這一次,怎樣?”伊人盈盈地望着流逐風,問。
“師父已經毀了墓地,也徹底地封了流川,如果你們想回去,只怕要去我師父那裡將什麼啓動器偷回來了。”流逐風朝後躺了躺,略有點無奈地說道:“而師父已經發誓,今生今世,再也不會開啓那個世界的門了。她不會輕易給我們的。”
“我們?”
“是啊,我也想回去。”流逐風笑笑,隨意而堅定地說:“回去徹底地解開她的心結。讓她把心裡的空間騰出來,給我。”
伊人默默地看着他,幾不可查地嘆了口氣。
賭桌前,剛剛在酒吧裡退下去的人輕輕地靠到衛詩的後面,附在她耳邊輕聲道:“我們已經查過賀蘭雪的底細了。”
“怎麼樣?什麼來頭?”衛詩一面含着笑,友善地望着長桌那頭的賀蘭雪,一面壓低聲音問道。
“沒有這個人,即使是政府的絕密資料,也查不出這個人的出處。他就好像……好像從來沒有在這個世界裡出現過一般……唯一的痕跡,就是……”
“就是什麼?”
那人摸了摸汗,用更低的聲音回答道:“他曾經出現在一家牛-郎夜總會,有人認出了他的照片,不過,只露了一次面,只是給人印象太深……”
衛詩有點迷糊了。
長桌對面的男子依舊笑得溫文爾雅,俊美得清貴而出塵,絕對不是小戶人家出來的人,他的氣度和神情太過從容自信,但是,歷史的空白,夜店的經歷……
到底是什麼來歷?
衛詩猜不透,也更沒想到,這一番竊竊私語,早已被賀蘭雪不動聲色地聽了去。
賀蘭雪心裡一陣苦笑。
……
……
……
……
賭局開始。
所有人都站在衛詩後面,對於這個憑空出現的花瓶男子並沒有多少期待。
賭王千金衛大小姐的賭技,可是自小在圈子裡泡出來的,漫說澳門,便是放眼拉斯維加斯,乃至全球,也是一名聲赫赫的賭界奇秀。
從小到大,衛詩輸得次數很少,
那也是流逐風所說的,爲什麼打一次魔獸她就纏上他的原因。
只因爲流逐風贏得太輕鬆。他是第一次隨隨便便就贏了她的人。
當然,流逐風自己沒那個自覺。
然而,賀蘭雪的屢戰屢勝,也引起了她的興趣看賭場至今,一直贏錢的現象並不少,可不是出老千,就是有其它小九九,即便真的運氣來了,也不可能把把都贏。
唯獨賀蘭雪……
然而,那還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的神色太過淡然,輸贏不計,即便轉眼有了幾百萬的贏資,也沒有多欣喜的樣子。可是身上的衣服,分明都不名貴,倒像是幾十塊一件的地攤貨雖然穿在他身上,倒像有了靈氣一般,非常好看。
到底是誰,到底是誰呢?
衛詩一面琢磨着,一面拿起發牌員放在桌面上的牌。
似乎手氣很好呢,竟然是順子,
她一張一張地擺着,一色兒黑桃,三四五六,到了最後一張,她看賀蘭雪的牌面,有三張a,一張k。
衛詩看向發牌員。
發牌員微微一笑。
衛詩扭頭,看向賀蘭雪,“怎麼樣,我們只玩一把,至於賭多少……”
“這是我所有的財產。”賀蘭雪倒也不避諱,將剛剛領的支票往桌上一推,含笑道:“如果我輸了,衛小姐可以將它拿回去。如果衛小姐輸了……”
“我會再給你九百萬。”衛詩自信一笑。
旁觀的人一片喧譁,第一把就壓這麼大的,實屬少見。
“不用,”賀蘭雪卻想也未想地拒絕了,禮貌客氣地說:“如果我贏了,以後不要爲難我的朋友就行。”
“你的朋友?”
“流逐風。”賀蘭雪說完,便示意發牌員發牌。
衛詩頗有點鬱悶:她爲難流逐風了嗎?她幾時爲難他了?雖然……似乎……真的……
算了,反正這一盤她贏定了。這是她的地盤。
開始發最後一張牌了。
衛詩的脣角勾出笑來。
賀蘭雪氣定神閒。
發牌員的長板剛剛遞過去,突然覺得什麼白光在面前閃了閃,細看,又什麼都沒有。
太累了,他想。
衛詩拿起來,放在手裡,捻開。
黑色的七,果然是同花順。
細一看,卻是梅花。
她心中一頓,隨即又自我安慰:反正賀蘭雪拿不到a也拿不到k了。無論如何,都是她贏。
“這樣吧,如果你輸了,桌面上的錢我也不要,只要你爲我做三件事,如何?”衛詩胸有成竹地看着他,笑眯眯道。
賀蘭雪還是一副氣定神閒的模樣。似乎一點也不知道她手裡的牌。
衛詩不得不承認,他是一個很有魅力的男人。
初時只覺得他長得漂亮,形如女子,現在看起來,全身上下,根本沒有一點女氣。反而比很多彪形大漢更man。
man是一種氣質,不是外形。
就像流逐風,雖然總是吊兒郎當的樣子,她卻在第一眼就認定他。不同於那些爲了名利而蠅營狗苟的男人。他很獨特。
“好。”賀蘭雪淡淡地應了,然後禮讓地伸了伸手:“亮牌吧。”
衛詩將手中的底牌掀開。
雖然不同花,卻是順子。周圍的人竊竊低語起來,隱隱有了笑聲。
又一個不知死活地敗在衛小姐手中。
賀蘭雪也看到了,可是在衛詩近乎犀利的掃視下,依舊淡得沒有一點擔憂與觸動。
“不好意思,險勝一點點。”他丟出了一條k。起身。優雅自然,沒有一點咄咄逼人的氣場。
衛詩怔了怔,轉而看向發牌員。
沒有理由,剩下的a與k,都不可能發給賀蘭雪,因爲……
因爲……
衛詩的目光很快轉到了發牌員的身後,那個端着酒杯的侍應生,一臉的青白不定。
好快的手法,他竟然發現牌換了,而且又將換掉的牌拿了回來。
這個結局大概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現場一時噤若寒蟬,所有人的目光都黏着在衛詩的身上。
衛詩在呆愣片刻後,卻是一笑。
她扭頭婉轉地看着賀蘭雪,端莊大方,卻又說不出地風情萬種。
“我說過,如果我輸了,就不再爲難流逐風,可是……我沒說過不爲難你啊。”她這番話,竟然說得相當理直氣壯。
賀蘭雪愣了愣,幾乎有點哭笑不得,“衛小姐……”
“怎麼?你放心,我也不會像對付流逐風一樣,下什麼藥啊送什麼女人,只是偶爾在夫人面前撒點嬌,或者找十個八個妙齡女孩,天天圍着你轉。”衛詩果然不知道隱晦爲何物,大庭廣衆之下說出這一番威脅,竟然也是一副端莊大方的儀態。
賀蘭雪頓覺頭疼:他只想和伊人好好的過日子,可不想惹一大堆麻煩。
“你到底想怎麼樣?”他嘆了一聲,幾乎無奈地望向這個才第一次見面的女子。
“哦,沒什麼啊。”衛詩竟然可愛地撅撅嘴,道:“就是想讓你告訴我,你到底是什麼來歷,與流逐風是什麼關係?”
流逐風的往事,她也是查不出一丁一點。
兩人同樣神秘,讓人不得不起疑。
“如果我不說……”賀蘭雪懶得編一個故事,自然跟不可能告訴她真相。
相比之下,真相更像故事。
“賀蘭雪,原來你比流逐風強那麼多如果早點遇見你,哪裡還有流逐風什麼事”賀蘭雪正沉吟着怎麼措辭,衛詩的神色突然一變,裝出一副欣喜若狂的樣子,忽而跳起來,抱住他,口中如此囔囔着。
賀蘭雪猝不及防,被她抱了一個正着,他趕緊推開她。
遠遠地,人羣后,剛剛和伊人一起從酒吧走過來的流逐風卻已經聽到了這番言論,隨即氣了個半死。
衛詩卻微微低下頭,一臉沉靜。
這兩個男人的出現,絕對,絕對,不是偶然的。
賀蘭雪是何等冰雪聰明之人,衛詩舉動失常,他立刻順着她的餘光掃到了流逐風的身影。
他心中好笑,也沒有責怪衛詩:女孩子的心思,原來在自己喜歡的人面前,倒是大同小異的。
只是略略有點擔心伊人,可看着流逐風身邊的伊人一副沒事人的模樣,心中頓安。
他和伊人的感情,是經過時間與生死的,是彼此信任的,自然不是這樣一個小把戲就能影響。
但是
爲什麼流逐風的臉色那麼難看?
“你看,我就知道賀蘭雪是一個見異思遷的多-情種。”流逐風雙臂抱肩,一面鬱悶,一面在旁邊煽風點火道:“小-情人,你還是多長個心眼好。”
伊人沒心沒肺地笑笑。流逐風的話成了徹徹底底的耳邊風。
“算了,看在我們一番交情上,我幫你解圍吧,”流逐風說完,大踏步朝衛詩走了去,衛詩卻好似沒看見他一般,整個人的注意力依然集中在賀蘭雪身上。
“喂,喂,人家有家室了,大庭廣衆下摟摟抱抱,成何體統。”流逐風咋咋呼呼着,一把將賀蘭雪扯了過來,推給伊人道:“你也是,有家室的人了,怎麼還跟小姑娘打情罵俏?”
賀蘭雪只是笑笑,順着流逐風這一拉,巧妙地閃過包圍圈,走到了伊人的旁邊,手下意識地環着她的腰。
“衛詩,今晚我要招待朋友,就不住你這兒的貴賓間了。”流逐風說着,已經牽起伊人的手,往外走了去。
賀蘭雪一臉黑線:這個流逐風,解圍歸解圍,難道當他這個老公是擺設不成?
衛詩竟然也不強留,只是在賀蘭雪與自己擦身的時候,她快速地說了句:“記得我剛纔說的話,如果你不告訴我你是誰,我會一直爲難到底的。”
然後,她望着三人的背影,笑了笑。
手掌張開,是一根細而短的頭髮。
“查dna,動用一切能動用的資源,我就不信,查不出他的來歷”衛詩簡短地吩咐了一聲。
目光黏着在走廊上流逐風張揚的頭髮上。
我也不信,抓不住你。流逐風。
三人出了賭場,外面華燈已上,燈紅酒綠一片。只是人聲喧譁,比起白日來,反而更熱鬧一些。
“你們有什麼打算?”行走在街頭上,流逐風突然正經起來,鬆開伊人,轉頭望向他們。
“既然你出現了,我們現在自然是想回去。”賀蘭雪想也不想地說道:“小葵他們在那邊,我不放心。”
“確定?”
“確定。”賀蘭雪點頭,又朝伊人望了一眼,伊人微微一笑,緊了緊握住他的手。
“先去問問我師傅吧,如果你們當面問她,不知道她肯不肯,不然,只能另外想辦法了。”流逐風想了想,又道:“不過,不能告訴師傅,是我叫你們去的。”
“那我們怎麼找到她?”
“後天澳門有一個酒會,天啓是主辦方,師父會出場。你們就當不小心遇見就好了。”流逐風說完,也不久留,向賀蘭雪道了聲保重,然後登上一輛開到他旁邊的加長林肯。
絕塵而去。
留着伊人和賀蘭雪,站在澳門的街頭,仰頭看着剛剛還感嘆海景的豪華套房,不免可惜。
哪知,沒一會,那輛林肯車又倒了回來,流逐風搖着車窗,將頭探出來道:“後天參加酒會的時候,就對他們說,你是我的大學同學。還有……記得換禮服。”
這一次,他纔是真真正正地走了。
賀蘭雪與伊人面面相覷。
那麼……去買禮服?
……
……
……
……
寬敞明亮的大堂,賀蘭雪整好了領帶,從試衣間跨出來的時候,店裡正在選購衣服的男男女女都停下了動作。
從來不知道西裝是這麼偉大的服飾。
“怎麼了?很奇怪嗎?”賀蘭雪不解地看了看他們,又轉向正坐在試衣間前的伊人,“是不是哪裡不妥?”
伊人眨巴着眼睛,又看了看四周,暗暗地嘆了聲。
不行啊,阿雪太拉風了,她想把他藏起來。
相比之下,伊人一身白色的小禮服可愛是可愛,卻太過尋常,實在引不起什麼回頭率。
可是在賀蘭雪眼中,卻是嬌俏可人的,只是看着伊人裸露在外面的肩膀,不免沉下臉,又拿了件小坎肩,遞給她說:“穿上。”
伊人有點傻眼:哪裡有禮服外還套這麼長的坎肩的?
“無論在哪裡,我就是不願意別人看你。”賀蘭雪這一次有點霸道了,硬是讓伊人穿上。左看右看,除了小腿露出一點點外,其它地方已經已經包裹得嚴嚴實實了。
他這才放下心,笑眯眯地去付賬。
伊人微微一哂。
他在緊張她,卻不知道,現在應該是她緊張他纔對。
賀蘭雪那麼優秀,就算跨越了千年,仍然是大家矚目的焦點。
她呢,前世今生,都是不起眼的小不點。
當然,她也不稀罕起眼。
卻已經不再淡定。
擔心賀蘭雪被搶走啊,一路上,那頻頻不斷的,的,肆無忌憚的目光,讓伊人想找個地方,將他塞進去,藏起來。
“我們去海邊住一晚吧。”走了一半路,賀蘭雪突然提議道:“看看真正的海景。”
伊人笑眯眯地附和。
他們在帳篷裡住了一晚,加上一天。
清晨的時候,伊人睡得很熟。
陽光靜靜地普照下來。染着她的睫。
賀蘭雪擁着她,坐在退潮不久的海灘上。
遠遠有早起鍛鍊的人。
海面盪漾,寧靜如斯。
滄海桑田,滄海桑田。
原來滄海桑田,竟是這樣的感覺。
他笑笑,低頭吻了吻伊人的額頭。
“我們永遠也不會分開,無論在滄海之遠,還是桑田之涯。”
無論回去後遇到什麼。
見到獨孤息的時候,伊人再次被驚豔到。
一直都知道息夫人是美麗的,美得不近真實。
卻不知道,真真實實的美更加動人心魄。
她也穿着一件曳地的晚禮服。
端着紅酒杯,站在吧檯邊,側着頭,靜靜地聽着旁邊的人說話。
賀蘭雪進來的時候,造成了一場不算太大的轟動。
沒有街頭那麼囂張。
只因爲來參加這場酒會的人
,都是俊男美女,就拿酒會主人的少東來說,也是一個罕見的帥哥。
知道是流逐風的朋友,大家只是點點頭,並不深談。
所有人都知道,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少東是個紈絝子弟。與賭場千金衛詩牽扯不淨,每天只是嘻嘻哈哈,完全不理正務。
他的朋友,自然也是一丘之貉。
伊人他們樂得清靜,找了個角落,像幸福的小老鼠一樣,自個兒吃自個兒的。
然後,便是倚着吧檯,看着面前的人流穿息,人來人往。
然後,他們看見了獨孤息。
也看着獨孤息臉上淡而諱莫的笑容。
那個說話的人自說了一會,見獨孤息絲毫不爲所動的樣子,不免訕訕。
獨孤息卻不失時機地舉了舉手中的酒杯,友善地笑笑,說了點什麼,給對方一個完美的臺階後,然後朝賀蘭雪他們走了過來。
從賀蘭雪進來的第一眼,她就看到了他們。
“好久不見。”她儀態端方地站在賀蘭雪面前,又望了望伊人,莞爾道:“有一千多年了吧。”
冷笑話,絕對的。
可是這個笑話,突然讓獨孤息這個人鮮活起來。
如果從前,她的存在只是個傳奇。現在,她是真實站在自己面前的一位優雅尊貴的美麗女性。
高腳杯中紅酒盪漾。
“最近好嗎?”她又問。
“還行。”賀蘭雪毫無表情地回答了。他對她始終有成見。
伊人則微笑着問:“夫人怎麼也來到這裡了呢?據我所知,夫人也不屬於這裡的。”
息夫人分明是從更遙遠的空間而來。
“我倦了,所以想找一個與自己完全沒有聯繫的地方好好地過完剩下的日子。這是你的時代,我只是好奇,你到底是在什麼環境下長大了。”獨孤息搖着高腳杯,淡淡道:“還是……有點失望呢。”
“其實每個人的行爲都是自己的選擇。與環境沒多大關係吧。”伊人望望天,微笑道。
獨孤息同樣莞爾,突然將手放在伊人的胸口上,“身體……”
她的話似有電流,兩字未落,伊人一陣翻江倒海,胃抽得難受,將手中的杯子急匆匆地交給了賀蘭雪,然後轉身往洗手間跑去。
賀蘭雪有點擔心地看着她的背影,又警惕地看了看獨孤息。
獨孤息還是一臉的諱莫與淡雅,絲毫不介意賀蘭雪的眼神,只是信信道:“與其想着回去,不如好好照顧自己的妻子吧。我若是你,就不會讓她到處亂跑了。”
“什麼意思?”賀蘭雪蹙眉問。
獨孤息正要回答,後面突然掀起一陣喧譁,她轉過頭,正好看見流逐風一拳打在一位客人的眼睛上,凶神惡煞地質問道:“不要用色-迷-迷的眼睛盯着她”
旁邊的人都竊笑不已,獨孤息則沉下了臉。
原來剛纔那個客人一直看着獨孤息不放,大概在yy什麼不好的念頭吧,目光猥-褻,又恰好被流逐風看見了。
於是,便不管不顧地一拳揮了過去。
而來參加這個宴會的,個個身份背景都不尋常,當然不是白白挨那一拳的人。
更何況,流逐風的身份,至始至終只是一個不知哪裡冒出來的私生子而已。更不會有多少人將他放在眼裡。
倒在地上的中年男人站了起來,怒視着他,卻不親自動手,只是衝着外面喊了聲。
立刻有兩個保鏢進來,站在了流逐風面前。
流逐風挑挑眉,優美的薄脣勾出一似弧度來,似笑非笑,躍躍欲試。
這兩個人,顯然敵不過他的一根手指頭。
眼看事情就要鬧大,獨孤息終於不能置身事外,她丟下賀蘭雪,走了過去,在流逐風動手之前,阻止道:“逐風,住手。”
說完,她轉向來人,自上而下,冷冷道:“我也不希望再看見你。”
那人臉色微微變,可是礙於壓力,並沒有做出什麼過火行爲,帶着人,悻悻地走了。
“以後不要做這麼幼稚的事情。”待那人走後,獨孤息走到流逐風身邊,低聲說道。
“可是……”
“越是千方百計引起我的關注,就越是一個小孩子。”獨孤息淡淡地丟下一句話,壓根不管臉色青白不定的流逐風,已經轉身,笑語盈盈地安撫其它客人。
流逐風氣鼓鼓地站了一會,突然一轉身,便往出口走去。
獨孤息用餘光掃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一直以來,追求她的人太多。流逐風的種種行爲,亦不能讓她放下防線,只是覺得累。
小孩子,將日久生情的依賴以爲成愛情。
卻忘了,她已經不會愛了。在地道里的三年,已經徹底地磨滅了她愛一個人的能力。
她對他,只是愛護而已。就像對待,她不能承認
的兒子一樣。
賀蘭雪將一切看在眼裡,也不免爲流逐風趕到唏噓,他微嘆一聲,看了看去洗手間的方向
怎麼伊人還沒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