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應着蘇悅兒要去旁聽堂審,一大早的便起牀梳洗打扮。紅玉進屋便聞見一股醋味,再一瞧桌上放着一小盆子醋,底下架着一個小炭爐,便問:“奶奶您這是……”
“晚上的時候覺得鼻子不大透氣,怕是受了風寒,在庵裡的時候每次都是薰了醋透氣,人就見好了,昨個晚上不想吵你們,我就自己弄了,果然還是這法子好啊。誒,你們要是以後覺得不大舒服也就熏熏醋吧!”薰醋可以殺菌,本就是極好的法子,蘇悅兒雖給他們兩個說了一堆的法子,自己卻只是薰了醋而已,她倒不是條件不許可,而是她很清楚,其實只要不是接觸到腐爛的屍體,根本不會有什麼問題,而所謂的屍毒其實就是病毒,她略薰下圖個心理安慰也就是了。
紅玉似乎也知道奶奶常冒出點突發奇想,便不多話的應了,待伺候規整去了老太太處,大爺已經抱着玉兒在老太太跟前玩那個引力馬,一時整個廳裡都是讚歎的口氣。太太更是問到她怎麼想出來的,蘇悅兒只能瞎編說是在庵裡見過一位巧匠在修繕庵堂的空閒做過這個東西回報給一位廣濟善緣的香客,算是對付了過去。
老太太不予這上面多問,接了話頭交待了旁聽時莫要出堂擾亂了衙門審案,也就喊吳管家陪着蘇悅兒出府,去往衙門聽審。
因着今日的低調,不予把白家牽扯進去,蘇悅兒只帶了紅袖和秋蘭兩人相隨,並着吳管家帶着的兩個小廝,出了兩輛馬車到了衙門後門,遞了名帖後,便由門子引進了二門側室,此時穿着一身藏藍官袍,頭戴雙翅烏紗帽的董大人也帶着師爺過來走裡禮數。
“民婦白蘇氏見過董大人!”蘇悅兒照着規矩下跪行禮,她不是官宦之妻也無誥命在身,自然是守着規矩。那董大人欠身輕扶:“白大奶奶客氣了,請入座!”
蘇悅兒謝了便揀了下手的位置站了,待那瘦巴巴的董大人坐了,她才輕坐了邊沿,微垂下頭,將大家的禮數規矩行的絲毫無錯。
“白大奶奶,昨個白老爺親書一封說今日的事由本衙親自審理,白家不再過問,可事後卻不想郡主做客白府拿了悅王的方印要本衙不得亂用刑,這……想來這當事者是您的令弟,本衙不知您有什麼要囑咐的?”董大人照着禮數客套,話裡卻是問着你們白家到底是摻和還是不摻和。
蘇悅兒垂目而答:“董大人素有清名乃是爲人正直的好官,令弟的案子到了您這裡,我們白家不會過問,只相信大人是會講證據,推庵裡,將是非公斷個清楚。至於郡主那邊,她來白家爲客,想來也是見我孃家出了亂子,有心幫扶而已,請大人不必在意,只公正審理就可,我想讓大家都看的清楚,我蘇家小弟既不會是殺人犯,而白家也不存在什麼徇私枉法的事去惹人猜疑質疑!”
那董大人聽了,立刻點頭說道:“既如此,您請此間旁聽吧!城主以來,在堂側另一間,您看……”
“我一婦道人家,不便拋頭露面,今日來也是因爲令弟牽扯其中。城主威望,不是我一個民婦可拜會的。”蘇悅兒的回答令在旁的吳管家滿意的點了頭,當下董大人客氣了兩句便出去了。蘇悅兒倒是好奇問了那吳管家:“這一個地方到底是誰管事,這又有縣衙又有城主還有太守的,這不衝突嗎?”
“大奶奶,縣衙審理的是民事刑事的案子,是主事打理各地政務的,而那城主也不是每處都有,只此間有這一位,但也不過是個虛名,只因鉞國當年打下這片地域時,這裡有個土王,後那土王自降得了乖,始祖便給他封官,可他不要,直說投降是爲了一城百姓,若皇上開恩,就讓他做個城主,能爲城裡的百姓伸個冤說個話就成。始祖高興他直率不貪,便允了,他就做了城主,傳到至今也是子孫蔭封,推個空名做個旁聽罷了。”
蘇悅兒點點頭:“那他爲人可好?”
“是個老實人,和那太守一家卻是截然不同的。而太守也不過是有這官銜罷了,也不整理地方事務的,只過問一些大事罷了。”
這邊正說着,那邊開了堂,蘇悅兒聽着流程倒也和電視劇裡瞧的差不多,待到穿了蘇星痕上堂後,蘇悅兒起身隔着門板的縫子悄悄打量,便看到蘇星痕倒也衣冠整齊,瞧着沒受過什麼罪,只是小臉上許是哭過,沾了灰塵看着和個小花貓似的。
堂上無非是講了一遍當時的情況,蘇星痕說的和那王三幾個差不離,只更加交待了他和老賴認識的經過,卻是蘇星痕一日路上遭遇偷兒,追逐中傷了腳,那老賴出手幫着抓了小偷追回錢袋,還揹着星痕去看了跌打醫生,一次二人才結交,還稱兄道弟起來,只是沒料到時候老賴就喝訴苦說自己老孃看病需要花錢,蘇星痕就把錢大方的借了其,還未見還呢,這老賴又找他借,蘇星痕又給,乃到昨日竟是第三次借錢,蘇星痕手裡卻是沒錢,就說自己沒錢,哪知老賴卻說他忘恩負義,終使得兩方吵嘴,繼而蘇星痕推搡欲走,卻不料對方倒地而亡。
蘇悅兒聽的嘆氣:“這麼明顯的欺詐騙術,你也上當,哎,真是不知道該說你純樸還是說你傻!”吳管家聽的眉頭微動卻沒言語。
此時便聽見有一婦人啼哭說着我兒慘死的話,要官家老爺公斷,並大肆說着白家蘇家昨個一連幾波的上門壓事,她不信對方無辜,更不信是意外之類的言語,聽的吳管家口中喃喃:“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作惡啊!”
之後屍體被擡到了堂中,仵作掀布欲邊驗邊說,卻忽而發現對方成了光頭,不由愣住,而此時那寡母也大叫着:“我兒的頭髮呢?”
董大人詫異,不但命師爺下來查看,自己也在欄外聽審人的嘰嘰喳喳的議論裡,皺着眉頭下場親看,而他才走到跟前,那師爺已經指着死者顱上鐵物發問,那仵作也是才見此等情況,只能表明請求取出查驗,當下董大人向寡母問起允否,那寡母大約也是想知道兒子究竟怎麼死的,再三思量後應了。
於是當下仵作取了傢伙便是從其頭骨上將這枚鐵物撬出,正是一根身長足有一寸的鎖甲鐵釘。那仵作取出後,就說因此推斷出了屍首的真正死因,但論及如何跌倒卻只能推斷成是蘇星痕推搡的那一下。蘇悅兒聽着也知道蘇星痕橫豎也要被牽扯上責任,正在發愁,卻不想此時有人在欄外說道:“推他一把身後有桌,如何是側倒?太過匪夷所思!”
蘇悅兒詫異便使勁瞄着,而董大人聽聞,便把說話的人召進了堂內,蘇悅兒發現此人竟是王三。而王三當下就說了自己當時就在跟前,是如何看着蘇家小爺推搡又如何倒地的,更把老賴倒地的樣子學了一遍,又是是倒下的時候,伸手捂向自己的腳踝,而當下仵作似受到啓發,再聯繫腳踝處的淤青,作出了正確的判斷。
堂上還在審理,蘇悅兒卻知這是娃娃頭或是貓臉在幫着蘇星痕洗清冤屈,便覺得自己內心充滿着一絲溫暖。當堂上的案子因蘇星痕無作案動機,無作案可能,更無作案條件,被當堂釋放後,那寡母哭的淚水漣漣,只問着董大人真兇是誰。
董大人便問王三可見。王三說當時酒肆那麼多人,只記得對着老賴倒地的那張桌子前做了一個小廝在喝酒吃着花生米,但人卻不認得,再問其相貌,更是答不上來,最終也只能是蘇星痕釋放,此案留底審查。
蘇星痕洗了冤屈和在欄外的田氏乃至蘇家老爺擁抱在一起,蘇悅兒本想悄悄離去,卻想到田氏也知自己在此旁聽的,只得帶上面紗帶着隨從出了側間,在想董大人道了英明後,更是瞧着那寡母可憐兮兮的,便拿了隨身帶着的二十兩銀子遞送到了寡母跟前:“您老節哀,希望董大人能找出真兇。”
那寡母哭的渾身發軟,手都太不起來,蘇悅兒瞧着可憐便叫隨行的小廝幫着忙送了那寡母離去,連二十兩銀子也帶了過去。之後才往爹孃跟前去。
“爹孃,別傷心了,弟弟已經沒事了!”蘇悅兒出言安撫,蘇星痕這會是點頭抽泣,蘇老爺也是,唯獨田氏卻昂着下巴衝蘇悅兒道:“哼,我兒洗清冤屈是因爲他沒作惡,連老天都幫着他!指望你這個姐姐,卻是指望不起!”說完拉着蘇星痕並蘇老爺就走,一時弄的蘇悅兒只能苦笑:老天幫着他?難道我是老天嗎?
當下她欲專心帶着吳管家回去,卻眼尖的掃到田氏對誰下跪言謝,於是上前兩步而看,則有些意外的看到田氏竟是對着金蟬下跪,當下不由的張大了嘴,而此時吳管家則輕聲說道:“大奶奶咱們該回去了。”
蘇悅兒連忙收了失態點了頭,心中詫異的回身向董大人告辭,繼而從後門出了上了馬車回府。
“金蟬怎麼會在這兒?我娘怎麼對着她下跪?”心中不解的蘇悅兒輕問着紅袖,她相信老太太給的四紅不是白給的,自能知道一點。那紅袖頓了下輕聲作答:“奴婢昨個晚上去給紅光做的引力馬找那綢布去了趟庫上,回來的時候恰好看到,看到蘇夫人和郡主還有金蟬在說話,依稀聽着是郡主說要幫小爺洗清罪名,或許蘇夫人是因此今日裡才感激的吧!”
蘇悅兒聞言蹙眉:死小三,你巴結我家人做什麼?難道還要我這個便宜娘勸我讓位不成?
……
“啪”郡主一巴掌招呼在阿合的臉上:“你個沒用的東西,這就是你的萬無一失?要不是我昨個好話放在前頭,我這次不是一點好都沒撈到?”
那小廝低頭不言,身邊的金蟬倒是扯了郡主相勸:“郡主您彆氣,雖然沒能把白家摻和進去,但至少那田氏把咱們當了恩人,倒也不錯。至於那蘇悅兒嘛,要不等差不多了,奴婢就去叫那蘇夫人……”
“那個不急,那只是我的備棋,不到萬不得已我纔不用。”郡主說着看向了跪地的小廝:“阿合,你就這麼點出息?哥哥把你給我的時候可是說了你最能做事的,瞧你給我做了什麼?”
“奴也沒料到爲何堂上那人被剃了發顯出了痕跡來,是奴無用,請郡主責罰!”
“哼,這沒料到那沒料到,我最討厭這個說辭,你聽着,這次我不罰你,我還獎賞你!”郡主說着陰陰一笑:“我賞您今個晚上去竊玉偷香!”
小廝聞言擡頭:“郡主的意思是……”
“蘇家小爺無事,以田氏的性子,今個晚上肯定要來的,畢竟過場是要走的,到時我攛掇着也能歡宴一場,那賤人瞧我不順,到時我藉故弄點酒倒她身上,她必藉此離席換衣,此時你只管去尋她偷歡去,彼時我會帶人以道歉之名而往,我叫她有口難言,縱然你逃脫,她非通姦,但誰能留着一個疑似不潔的女人做白家的大奶奶啊?就是老太太也不會留她!”
……
黃昏時分,如郡主所料,田氏再是不快也只敢對女兒發發脾氣卻不敢觸怒怠慢了白家,帶着一家大小送了名帖前來道謝。老太太自然是請了屋裡說話更說着一起晚飯的話。田氏自知昨日裡鬧得大了些,有些恬臉,便欲推辭,可在旁的郡主卻是相勸挽留,那田氏還敢推?自然是滿口應了不住的道謝。
蘇悅兒冷眼瞧見田氏眉眼兒幾次和金蟬相對,而雖與郡主道謝卻似客套並未提及今個是她幫了大忙,便覺得是不是郡主交代了田氏不要聲張,一時也揣度這郡主到底要做什麼。
說起話來時間短,天色才黑,席面已經備好,竟到了用飯時間。因着蘇家小爺洗清了冤屈,老太太高興,也沒叫着只是團坐用餐,而是佈置了夜戲,叫大家邊瞧邊用,便把席面擺到了戲臺對過的聽音閣裡,一時間聽着曲子,說喝着兩杯酒,倒也頗有些熱鬧。
戲過兩折,酒過三巡,正是酣暢之時,郡主親自捧着酒到了蘇悅兒的面前,甜膩膩的喊着悅兒姐姐,便說着恭喜的話要與她喝酒。蘇悅兒原想不喝,但伸手不打笑臉人,但又怕酒中有詐,只得假意端酒,卻是一個沒拿住,撒到了自己身上,倒令郡主眉眼裡閃過笑去:“姐姐不喝我的酒,也不至於這般啊!”說着臉有慍色。
蘇悅兒不予堂前鬧的不歡,便乾脆的順勢說道:“豈敢,只是手上有傷還沒好,端着疼,瞧瞧我衣服都溼了,多失禮啊,我這就回去換身了再來過!”當下說着向閣裡的人賠了不是,便帶着秋蘭和翠兒回去換衣服,留下紅玉陪着大爺。
郡主看着蘇悅兒離開,嘴角一笑。白子奇在旁看得清楚,有所擔心便要起來鬧着回去,卻不想郡主忽而身子一歪倒進他的懷裡,吃吃的笑着:“奇哥,你當初可欠着我三杯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