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騙子,都是大騙子,你們都是大騙子,男人都是大騙子。”
白小竹一路狂奔出了平江府,被城南的蓮湖阻住去路,這才止步湖邊,她跑累了,嗓子哭啞了,胸中的怒火卻仍熊熊燃燒。
少浪劍將幾個看熱鬧的閒雜人等驅離,沒有急着去勸她。
白小竹哭了一陣,氣消了一些,見少浪劍沒事人似的在那溜達,頓時氣不打一處來,蹬蹬蹬幾步上前就要找少浪劍算賬。
少浪劍賠笑道:“姑娘,我是好人。至始至終,我沒有招惹你半分吧。至始至終,我都是站在你這一邊的吧。至始至終,都是你自己一廂情願,沒人逼你做什麼,也沒人向你承諾過什麼,更沒人傷害你什麼。熊家小姨子,代亡故的姐姐照顧一雙兒女,這是親戚的情分,又有什麼錯?”
白小竹淚珠子撲簌直掉:“那卿姐姐呢,你們都知道了,就瞞着我一個。你們都是壞人,都是騙子,男人都是騙子。”
少浪劍道:“這事怨我,我本來是想……”
白小竹道:“哦,原來你也知道,你跟他們一起欺負我。”
少浪劍情急之下只得使出大殺招:“其實他配不上你!”
“啊?!”
“事到如今,我也不能不說了,就算他日後要殺我滅口,我也要說。連堡主這個人看似光明磊落,豪氣沖天,其實他,他是個很不堪的人。你沒聽錯,他就是個很不堪的人。自己的妻子不幸亡故,卻要拉着小姨子在家裡替他養育一雙兒女,可憐人家還是個未出閣的姑娘,大好的青春就這麼白白的浪費了。這叫什麼,這叫自私,這叫吝嗇。如今倒好,他在外面遇到了舊相好,就把小姨子棄之不顧,這叫忘恩負義,過河拆橋。你或許不知道,他和卿姑娘早在七年前就有過一段往事,那年卿姑娘才十三歲。你今年多大,十六歲,你十六歲尚且如此糊塗,她十三歲的小姑娘又懂得什麼情愛,可恨他竟然還下得去手,這叫無恥!人可以無賴,但不可以無恥。這樣一個自私、吝嗇、忘恩負義的無恥之輩,怎麼能配得上貌美如花、心地善良的小竹姑娘你呢?”
少浪劍一時激動,把心裡對連佩運的諸多不滿都化作了詆譭之辭,說的時候滿心痛快,說完之後心裡卻沒了底,更爲自己的惡意詆譭感到汗顏和不安。他悄悄地擦了把汗,偷眼四顧,發現沒有人偷聽,方纔暗暗鬆了口氣。
“不許你這樣詆譭他,他沒你說的那麼不堪。”
白小竹也知少浪劍在強詞奪理,肆意詆譭,但聽這一說,心裡還是好受了些。她獨自一人走到水邊,蹲下身,呆呆地望着湖水裡的倒影。少浪劍擔心她會想不開投湖自
盡,緊張地守在一旁。
“我想自己待一會兒,你走開。”
少浪劍不敢勉強,只得走到一旁去,時刻準備着下水救人。
白小竹脫了鞋襪,把腳浸泡在水中,低着頭一動不動。陽光越來越強,少浪劍下湖去摘了兩片荷葉,遞給她一支,白小竹沒有拒絕,也沒有道謝,她把自己困在哀傷的世界裡一時走不出來。
少浪劍在一棵柳樹下安坐下來,他的前世記憶裡並無任何有關勸慰一個情傷少女的知識儲備,但靈魂融合裡卻有着太多豐富的經驗,像白小竹這種情況,時間是最好的良藥,也許等自己一覺醒來,她又活蹦亂跳了。
他挪了幾個窩,嘗試了好幾個姿勢後,終於找到了舒服的平衡點,他眯縫着眼瞅了瞅湖邊發呆的白家小竹,然後安然入睡。
……
“我在這傷心欲絕,你卻在那睡大覺,少浪劍,我恨你!”
少浪劍的耳畔忽然響起了白小竹尖利的叫囂,他眼睛尚未完全睜開,身體已經麻溜地竄了出去,看起來白家小竹已經解開了心結,滿血復活了。
“還敢跑,你給我站住。”
“哎呀,何必這樣呢,我知道你心結未解,可這件事自始自終跟我又有什麼關係呢,你獨自一人黯然傷神,是我在陪伴你,過河就拆橋,太不仁義了吧。”
“誰說我黯然傷神了,我沒有,我心情好着呢。”
“有沒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爲人但求無愧於心,俯仰無愧天地。”
“閉嘴!閉嘴!你還說。”
“哎呀,惱羞成怒就沒意思了吧,你年紀還小,一時沒搞清狀況,鬧下一點小誤會而已,大家都不會怪你的。”
白小竹這回是真急了,她拔劍便砍,手下毫不留情。少浪劍素知這丫頭野蠻,怎敢掉以輕心,順着蓮湖撒腿疾奔。蓮湖位於平江府城南門外,近城一段遊人如織,其餘地段卻是十分荒僻,二人跑不出幾裡地便已是渺無人煙。
少浪劍心下想:“左右無人,這傢伙若再揪着我不放,我索性打她一頓,好叫她知道我的厲……啊……”
白小竹正追的渾身熱汗,忽見少浪劍腳下被什麼東西一絆,身體失去平衡,翻着跟頭栽進了湖裡。
“救命啊,救命啊,我不會水!”
少浪劍撲騰着,掙扎着,神情窘迫。
“騙子,大騙子,自幼在平江府長大,敢說自己不會水。”白小竹掐着腰,喘着粗氣,並不理睬在水裡掙扎呼救的少浪劍。
“我說錯話了,你救我上去,咱們從長計議。”
白小竹嬉笑道:“計較什麼,我
有什麼需要跟你一起計較的,你貴姓啊。”
少浪劍忽然睜大了眼睛,手腳抽搐,身體在水中劇烈地顫抖着,只片刻便沉了下去。
不久,他的“屍體”就浮了起來。
白小竹先是一驚,繼而哈哈大笑,指着少浪劍的“屍體”說:“有本事你就趴着別動,淹死你這個壞蛋!”少浪劍的“屍體”聞聽這話,翻了個身,吐了個水柱,笑道:“做人不要那麼狠,惡言惡語傷心人,再說就算我死了你也得不到連堡主。”
這話說過,少浪劍再度亡命天涯。
他的身後,一條大白鯊正火速殺到。
白家佔據着江南濁世中最好的兩處靈源——鳳鳴山和博浪海。博浪海東西七千裡,南北八千里,乃一處上古遺留的深海,其深不可測,海面上風起雲涌,終年驚濤駭浪。白家子弟自幼出入博浪海,水性個個不輸鮫人。
一炷香的時間後,白小竹爬上岸,嬌喘吁吁,她手裡牽着少浪劍的一條腿,腿的主人灌了一肚子水,狀如死豬。
白小竹扶着腿喘了一會氣,回身踢了少浪劍一腳:“真是沒用,水缸裡也能淹死人。”
埋怨歸埋怨,人已昏迷不醒,只得出手相救。白小竹先抱腰控水,再掐他人中、涌泉,又按胸腹,最後俯身去爲他做呼吸,她這一低頭,少浪劍實在忍不住了,發聲笑了出來,就地一滾,躲在一旁,吃吃哈哈笑個不停。
趙陽宗對水下功夫也很重視,少浪劍雖然弄不過她,也不至於溺水昏迷。
“哼,就知道你在騙我。騙子,大騙子。”
白小竹嘴上雖罵,心裡卻已經沒有了恨。這段時間,她想明白了許多事,有些人,有些事,是勉強不了的。有些人,有些事,則是需要珍惜的。
“沒想到你水上功夫這麼厲害,我真是甘拜下風。”
“你也不錯嘛,竟然還沒死。”
“唉,你總這樣說話就沒意思了,我死了,你究竟有什麼好處。”
“就是有好處,我心裡高興,吃飯都多吃兩碗。”
說到吃飯,少浪劍還真覺得肚子餓了,眼下將近正午,是到了該吃午飯的時候了。
二人在水邊把身上的泥洗去,重新整理了頭髮,九月的江南依然驕陽似火,身上的溼衣裳很快乾透。
“連堡主的事,你還是忘掉他……我是爲了你好。”
“笨嘴笨舌的就不要說話,那個人我已經忘了,你又提他幹嘛。”
少浪劍不再吭聲了,心裡忽有所悟:怪不得所有的修真宗門都要求弟子絕情絕愛,這東西真是腐蝕人心,沾上一點這一生就毀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