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路過永安郡,因爲吃了一些不潔淨的東西,司空湖肚子不舒服,一路上鑽了好幾次小樹林,耽誤了一些時辰,看看的天色黑了下來。
少浪劍埋怨道:“都怪你貪吃,這下倒好,又得夜宿野外。”
夜宿野外司空湖並不計較,他這一輩子大半時間都夜宿在野外。
他甚至覺得宿在野外比宿在客棧裡更舒心自在。雖然混跡人間多年,但他仍然感到與人打交道還是十分吃力,不如獨來獨往的自在愜意。
不過這件事到底是他有錯在先,爲了補償,司空湖主動承擔其劈柴、生火和準備晚餐的工作。少浪劍嫌他手髒,沒要他準備食物,自己到湖邊去捉了幾條魚,破腹去除內臟,刮淨鱗片,洗剝乾淨,又拔了一些野蔥,用兩根樹枝串了提回來。
司空湖早已燃起一堆篝火,正在麻溜地剝一隻兔子。
少浪劍問:“哪來的兔子?”
司空湖道:“自己跑來的,我見肥嫩就留下了。”
少浪劍道:“兔子是挺肥嫩的,不過你有沒有注意到它的脖子上繫着個鈴鐺?”
“喲,還真有個鈴鐺呢,這能說明什麼?”
“說明這是人家養的寵物兔,闖禍了,趕緊跑吧。”
少浪劍的話剛剛說完,就聽得一陣人呼馬叫,有人大喊:“姑娘的兔子讓兩個賊子給剝啦,放箭,放箭!”
少浪劍人去無蹤,此地空留一道虛影。
司空湖愣怔了一下,撒手丟了兔子,拔腿就跑。
天下原有十一個州,永安郡舊日叫洪州,是與洛州、南州、海州等並列的大州,後來撤併入海州,概因此處豪強實力太甚,觸角深入各級官府,把持大都督府等要害,又常與鎮臨禁軍常生磨蹭。纏鬥近百年後,朝廷終於屈服,撤去大都督府,降州爲郡,許其自治。
司空湖稀裡糊塗觸怒了豪強,眼下除了跑路,似乎並無更好的辦法。二人在夜色裡跑了十幾裡地,把追兵徹底甩掉後這才停下腳步。
眼前是一座廢棄的圓真堂,房倒屋塌,莊園頹敗,似乎不是個歇腳的好地方。
司空湖卻不願再走,他拍拍心口叫道:“這是什麼鬼地方,爲了一隻兔子差點弄出兩條人命,嚇死老子了。”
少浪劍道:“這鬼地方,皇帝尚且惹不起更別說咱們了。怨只怨你貪吃,這下倒好,兔子沒吃着惹了一身騷。”
沒有食物,只好嚼點冷麪餅,又沒有水,實在難以下嚥。少浪劍倒還不覺得什麼,司空湖卻受不了,他吃慣了肉,那啃得這個,起身便
走了出去。
少浪劍也不管他,這麪餅他也吃不慣,司空湖這趟出去最好能再弄只兔子回來。
閒着無事,少浪劍在廢棄的圓真堂裡轉了一圈,這座圓真堂規模很大,鼎盛時也有幾百間房屋,至少住着百十個修行的圓真,卻沒想到這麼大的圓真堂說廢棄就廢棄了,世事變遷之快真非人力可以想象。
正胡思亂想間,忽聽得司空湖一聲慘叫,瘋了一般跑了回來。
少浪劍眉頭一擰:司空湖膽量不小,什麼東西把他嚇成這樣?
提劍正要出去看,卻覺得陰風不善,但見慘白的月光下,數十個黑骷髏提着各色長短兵器,正綴在司空湖的身後,蜂擁而來,也不知司空湖是受了傷還是嚇的腳軟,跑的跌跌撞撞,甚是狼狽。
“趴下!”
少浪劍大喝一聲,趁司空湖一低頭的空檔,一記片鋒斬飛出,將衝在最前面的黑骷髏擊的粉碎!
“哪惹來這麼多怪物,還不快跑!”
少浪劍說完伸手去拉司空湖,卻見他的嘴角露出一時詭異而陰冷的笑,少浪劍悚然一驚,趕忙撤手,司空湖卻已經一拳擊出。
砰!
少浪劍胸口中招,結結實實捱了一拳。
“你,不是我朋友。”
“誰是你的朋友,你看真了我是誰?”司空湖忽然口出女子的聲音。
少浪劍愕怔了一下,冷笑一聲,明白司空湖是被邪魅衝了身:“我勸你還是放開我的朋友,否則誰也別想離開這。”
“是麼,那我倒要試試看。”司空湖的語調又變成了另一個人,這回是個男子聲音。
少浪劍閃身到了他的背後,用的是梯雲縱,身法快到極致,被衝身的司空湖毫無防備。一掌劈過去,“司空湖”一聲慘叫,這回腔調又變,像個嬰兒。
少浪劍冷冷一笑,身形已經退出三丈,擡手一記片鋒斬飛出。
氣鋒沒入虛空,沒有任何聲音發出。
“發生了什麼事?我怎麼趴在地上,誰推倒我的?誰?”
“你被邪魅衝身了。”
“邪魅?這地方怎麼會有邪魅?這裡是圓真堂。”
“世人都以爲圓真堂是什麼聖地,邪魅和殘陽半不敢侵進,實際上圓真堂管不了它們。你看看這些骷髏。”少浪劍走到一具骷髏面前,輕輕一敲,骷髏轟然倒塌,碎成一堆枯骨。
骷髏的本質是一種特殊的“傷”,即“殘陽半”。它們雖無人一樣的獨立意識,但也有自己的本能,但這些骷髏顯然不具備自我本能,它們完全是
被屍魅控制的傀儡之物,主人逃逸後它們就成了一堆枯骨,隨手一敲就轟然倒塌。
司空湖也敲碎了一具,證實它們的確不是骷髏,而只是一堆能行動的枯骨,但是他有一項不解:“你剛纔說的話是什麼意思,我可聽人說圓真堂是十分神聖的所在,任何靈族在此都會被煉化。在江南時,老祖就從來不敢去圓真堂。爲何這裡的邪魅竟敢公然盤踞圓真堂,他們就不怕天譴嗎?”
少浪劍笑道:“你家老祖不是懼怕天譴纔不敢去圓真堂,而是圓真堂位於城內,那裡是蘇家的地頭,他是怕蘇家纔不敢去的。天下修真宗門裡圓真教最重煉魂,而靈族何以存身?”
司空湖道:“靈族無形,只能依附於人才能存身,可我還是不明白,如此一來靈族最怕的應該就是圓真教,別的宗門要滅殺靈族尚須將肉身一道滅絕,而圓真教滅絕靈族只需在靈魂裡將其煉化即可,這圓真堂豈非恰好就是靈族的禁區?”
少浪劍道:“你是隻知其一不知其二,煉魂是鞏固根基,防止被靈族趁虛而入,恰如在城市周邊建築高牆,用以抵擋盜匪入侵,至於那些已經被盜匪侵佔的城市,城牆再高又有何用?圓真教的所謂煉魂,在我看來就是固基所用,用於抵禦靈族入侵,而真正被邪靈侵蝕的靈魂,圓真教的那套東西是沒用的。”
司空湖笑道:“你說的那是不入流的圓真,我可聽人說修爲達到品境以上的圓真,非但可以鞏固自己免受邪靈侵蝕,還能口誦聖音,將侵蝕在他人靈魂中的邪靈驅除。就像剛剛,你若是圓真教的品境圓音,只需動動嘴皮子就能驅除那個邪物,何必動刀動槍,打的我腰痠背疼。”
少浪劍臉皮一紅,自己剛纔那一記片鋒斬固然是驅逐了邪魅,卻也打的司空湖不輕,若非他皮糙肉厚,說不定已經受傷了。
少浪劍尷尬地笑了笑:“你沒事就好,這地方不乾淨,咱們還是離開爲好。”
話剛說到這,耳畔就起了一陣陰風,寒透筋骨,二人同時打了個寒噤。
陰風颳過,平地生了一層濃霧,對面三尺不能見人,卻聽得一陣沉重的喘息聲,有人從遠處逼來,聲音是來自四面八方,難判方位。
少浪劍忙開天眼,卻見得四五丈外一條披着沉重鐵甲的壯漢手提鐵棍喘着粗氣,邁着沉重的腳步,一步步逼了過來。他身高超過兩丈,肩寬胸厚,行動時如一座移動的肉山。
少浪劍向後退了一步,作出戰鬥的姿態,卻冷不防地聽到腦後嗚地一聲怪響,有勁風颳過——那些原本已成爲傀儡的枯骨此刻又充滿了戰鬥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