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蟠和馮紫英是熟識,經常一起喝酒聽曲。馮紫英進來後一句感慨,讓薛蟠心裡的委屈驟然涌上來,嘴裡一塊鴨肉落下來,差點落淚,“馮兄…”
看着薛蟠的慘狀,馮紫英暗地裡呲牙,賈環下手挺很的。不過出身於武將之家,他對這這種程度的傷勢並不害怕。倒是有些奇怪。
薛蟠這人雖說不長腦子,做事情比較不對胃口,呆霸王嘛!但是並不會害人。所以,交朋友也不存在被連累這種事。同樣的,薛蟠也沒法連累到親戚。
所以,馮紫英很有點搞不懂賈環怎麼突然的要“調-教”薛蟠。難道是大局面穩下來後,閒的慌?或者是在金陵四大家族內不立威?
馮紫英拍拍薛蟠的肩膀,“薛兄弟這幾日在這裡受苦了。我今天來是受賈兄弟所託,給你說說保你出去的條件。”
薛蟠憤怒的瞪大眼睛,喊道:“他賈環欺人太甚!”只是這一嗓子怎麼看都有點中氣不足。
馮紫英心裡笑一笑。他當然明白原因。薛蟠給賈環治了一回,只怕是會畏懼賈環。
薛蟠憤懣的道:“他在我媽面前說的好好的,竟然還要附加條件?”剛纔週三福已經給薛蟠說過情況。賈環已經在賈府內當衆打了包票:今天接他出去。
馮紫英勸道:“薛兄弟,形勢比人強。你多少聽我一句勸,早點出去是正經。”
薛蟠點點頭,不再嚷嚷,看着馮紫英,等着他開出賈環的條件。
馮紫英道:“環兄弟給我說,他屋裡缺一個灑掃的丫鬟,要你把香菱給他。”
薛蟠瞪起牛眼,想都沒想的直接拒絕道:“不行。”他爲香菱喝令奴僕打死馮淵,眼看着今年香菱已經13歲,他眼饞的鬧着要他媽(薛姨媽)把香菱給他做小妾,還沒到手。賈環那小子竟然想要香菱。想都不要想。
馮紫英苦笑一聲,“環兄弟給我說的時候,我也勸過他。這事說出不好聽嘛!不過,環兄弟給我說,他說非得給你一個難忘的教訓,才能讓你不再胡作非爲。這…”
其實,以他對薛老大的觀察,根本不懂什麼是女人!薛老大自詡風流,其實連門都沒摸到。勳貴圈子喝花酒,基本不招待薛蟠。薛老大的場面太難看,粗鄙不堪。
所以,他現在很搞不懂賈環的思路、理由,一個女人,即便是薛蟠用打死人的方式搶來的女人又如何,會讓薛蟠有難忘的教訓?
不過,他也沒想是不是賈環看中了那個叫香菱的女子。因爲,賈環還給他交代一番話。
薛蟠不爲所動,梗着脖子不說話。他要是同意了,和烏龜、王八有什麼區別?
馮紫英驚奇的看看薛蟠。還真讓賈環說中了啊!賈環告訴他,如果薛蟠不肯,另有一套說辭。同時,他也很驚奇薛蟠的表現。
馮紫英嘆口氣,“薛兄弟,環兄弟說了,他的底線是不讓你沾香菱。要讓你記着這件事,搶來的女人,他依舊讓你只能看着,吃不着。
就我看,如果你不願意把香菱給他。我記得你有個妹妹吧?你把那女子給你妹妹當丫鬟。以環兄弟的爲人,應該不會再爲難你。”
這年頭,母親的婢女可以賜給兒子。但姐姐、妹妹的丫鬟不會給哥哥、弟弟做小妾。當然,林心遠那是特例。舒兒早前服侍過他。
薛蟠哼哧了半天,勉強的點點頭。
他實在有點怕賈環等會接着折騰他。在香菱的美色和捱打、被折騰的痛苦面前,他屈服了。況且是送給妹妹寶釵,也不算便宜別人。他知道他妹妹的心思,對賈環與對被人是不同的。但是,他現在絕對不同意她妹妹嫁給賈環。相信他媽也不會同意。
“你安心的等着,估摸着下午手續辦好之後就能出去。”馮紫英鬆口氣,算是幫賈環搞定。
賈環的要求、理由其實破綻挺大的,有點古怪。不過,以薛蟠的腦子,大約也不會多想。他自己呢,沒有必要多想,只要賈環承他的人情就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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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紫英出來後,和賈環見面。時間已是中午時分,賈環就近宴請馮紫英在宣武門裡街的三元酒樓喝酒。
昨天賈環在三元酒樓做了十首詩大出風頭。三元酒樓的掌櫃、夥計都是認識賈環的。酒菜的速度上的飛快。
當然,頓頓飯免單這種待遇,賈環是無所謂的。京城裡一流水準的大酒樓的席面,以他現在的身家當然吃的起。
酒樓三樓的包間中,繁華的宣武門大街景象盡收眼底。馮紫英和賈環喝了幾杯,笑道:“賈兄弟,只要王統制的話傳出去,韓奇、陳也俊、衛若蘭那些傢伙肯定會找你喝酒。”
賈環笑一笑,不以爲意。趨利避害是人之本能。舉杯道:“馮兄,今天的事情多謝你了。”
其實,他可以直接自己和薛蟠說。只是擔心薛蟠犯箇中二病什麼的,他順手幫香菱一把的計劃就打了水漂。所以,還是讓馮紫英出面說比較合適。
以薛蟠的智商,他基本是碾壓。說辭有點漏洞都無妨。
至於,香菱日後能不能到他身邊,和他又是什麼關係?他還是先把和寶姐姐的婚事搞定再說吧!
馮紫英就笑,“也就是薛兄弟能聽我忽悠。”
今天這趟沒白來。鄭國舅下獄,賈環的老師張安博很快就會被放出來。在加上王子騰不怪賈環,這樣的賈兄弟,背後的實力還是很強的。起碼,比他這個京城中的二流勳貴子弟要強些。
賈環禁不住莞爾。馮紫英這人挺有意思的。
…
…
賈環下午三點許,等到大理寺右少卿樑錫,在大理寺中將手續交割清楚。然後以賈政的名義將薛蟠保出去。
以賈環和賈政的父子關係,不會有人想到賈環其實根本沒有和賈政溝通。但賈環清楚,對即成事實,政老爹肯定不會說什麼。
薛蟠的罪名是縱奴殺人,當然,他有沒有動手打馮淵,這很難說。但相比薛姨媽昨天已經對薛蟠的那些親隨都交待好了吧?——把事情抗下來。
按照大周朝的法律,薛蟠這個罪名,多半是罰錢抵罪。賈環舉報王子騰的這麼的事情,朝野矚目。這個案子早就出名。主審官員只要不犯傻,怎麼可能會忽視王子騰是薛蟠舅舅這個事實呢?所以,你懂的。
馬車從大理寺出來,平穩的向北走,回往賈府。馮紫英陪着賈環辦完事,這才離開。很會做人、做事的一個公子哥。怪不得在京城中交遊廣闊。
薛家的馬車載着薛蟠緩緩的而行。週三福早早的打發人回賈府梨香院中報信。預估着薛姨媽、寶釵應該很快就會得到消息。
賈環則是單獨坐自己的馬車。
都察院門前的一條街上,一輛華美的馬車穩穩的停在烈日下的柳樹下。馬車中響起一聲驚訝的感嘆,“咦!那不是賈子玉麼?”
說話的是都察院的二把手,右都御史齊馳…的幕僚曹師爺。曹師爺在雍治九年的救災中和賈環在一起呆了有個把月,和賈環很熟。一眼就認出來。
曹師爺琢磨了一下,派人去大理寺那邊打聽了一下,然後到齊馳的衙房中見他。將去辦的事情說了一遍。
齊馳笑着點頭。他昨天在出武英殿時和王子騰聊了一下。他看穿了對方的佈置,所以和王子騰要了點好處。今天是派曹師爺過去聯絡。完全達成。
曹師爺將賈環今天前往大理寺把薛家子保出去的事情說了一遍,笑道:“東翁,這也是奇怪了。賈子玉泄憤之舉,王統制竟然寬恕並不追究。”
不可能因爲這是他外甥就算了。這件事對王子騰造成很大的負面影響的。包庇的罪名倒是是不會有,但是給賈環這個外甥舉報,名聲不好聽啊。
齊馳笑了笑,點醒道:“若是賈子玉不舉報王安世,鄭承卻下獄。回頭張安博順利脫身,若是有人在聖上面前提起賈子玉是張安博的弟子,同時也是王安世的外甥,你覺得聖上會怎麼想?”
“啊…!”曹師爺悚然而驚。這句話包含的信息量太大。
齊馳微微一笑,在公房中喝着茶。王安世能爬到九省統制、軍機章京的位置,可不僅僅是靠着皇帝的寵信,自身做官的本事,非常了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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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約下午四點多的陽光照射在榮國府東北角的梨香院中。
管事週三福的消息已經送回來。薛姨媽的情緒立即好轉,忙着指揮收拾房間,準備棒瘡的膏藥,熬製的湯、菜餚準備好。她很着緊這個她的獨子。
寶釵心裡鬆口氣,帶着晴雯、香菱、鶯兒到偏廳之中稍坐。等待着賈環將薛蟠送回來。心中的情緒難以言表。
寶釵坐在椅子上,輕聲問道:“晴雯,環兄弟在大理寺給關了兩日,可還好?”她中午留了晴雯在家裡吃飯。關於她哥哥的事情,她已經問過。
此時,心中突然的想想問問賈環在監牢裡的兩天是怎麼挨的。會不會很難受?
晴雯性子其實很活潑,不過也不知道寶姑娘心情不佳,道:“寶姑娘,三爺在大理寺沒吃苦頭。”她當然不會將昨晚賈環安慰她和如意的話說出來:我只是在裡面躲了兩晚上的清淨。
寶釵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