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釵的情緒很少外露,問了一句之後,便收了話題。
不過,晴雯機靈、聰明,見寶釵一抹愁緒、痛苦不覺上眉梢的表情,心中,不禁輕輕的嘆了口氣。
三爺和寶姑娘兩個人都對彼此有情意。可出了三爺把薛大爺送到牢裡這檔子事,怕是會有緣無分吧!其實,她和如意兩個很樂意見到三爺娶寶姑娘。
寶姑娘模樣極好,品格端莊,待人寬厚。要是別家的姑娘,還不知道是什麼樣的。對她們也不知道會如何。哪像寶姑娘教過她們識字?
鶯兒倒了茶過來。
香菱慣例是安靜、溫柔的站着寶釵身側。午後的落在偏廳中的陽光將四個美麗的女孩的身影拉的很長。
若是賈環在這裡,見到她們幾個在一起坐着,如畫的美景,肯定會有些感慨:紅樓金陵十二釵正冊與黛玉一起分享第一名的寶釵、副冊第一名的香菱、又副冊第一名的晴雯。
如果說寶釵、黛玉是紅樓第一美女,晴雯是紅樓第一丫鬟,那麼香菱則是紅樓第一妾室:精華欲掩料應難,影自娟娟魄自寒!
這是香菱在學詩之後,於其自身的寫照。在大觀園衆多美麗、出色的女子之中,綻放出的奪目光彩、雅麗的風華,無愧於她副冊第一的位置。
此時,她還不知道,賈環已經順手修正了她“平生遭際實堪傷”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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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平穩的停在梨香院的大門口。薛家的幾名管事、奴僕等在外頭。七八人畏懼的給從馬車上下來的賈環行禮,“小的見過環三爺。”
今天環三爺押着大爺的長隨去大理寺投案。不出意外,那幾個倒黴蛋要被清洗。爲首的應兒估計落不了好。那年,數他打的最賣力。
賈環淡淡的點點頭。
週三福幾人七手八腳的把哼哼唧唧的薛蟠從馬車裡擡出來。薛蟠哼哼唧唧的叫喚着,宣泄着逃出生天的高興。賈環和週三福押着陣腳,兩個小廝擡着滑竿,將薛蟠擡到正廳裡放下。
“我的兒啊!”薛姨媽大哭着撲到薛蟠身邊,“我往日叫你不要惹是生非,你偏不聽。現在吃了這麼大的苦頭,總要改改了吧!嗚嗚…”一邊說一邊哭。
此時,薛蟠被賈環保出來的消息,已經如同一陣風般傳遍了賈府。
王夫人帶着寶玉、丫鬟徑直趕過去。她和薛姨媽很談的來。寶玉捱打的場景歷歷在目,頗有點感同身受的感觸。現在自是要過來安慰妹妹。
消息傳到賈母處,賈母想了想,吩咐鴛鴦,“你備幾樣禮物,替我去看看姨媽。蟠哥兒可憐的…”她家裡的孫兒什麼手段,她心裡是有數的。和他做對的,下場基本不好。以薛姨媽兒子的本事,肯定給賈環虐的“死去活來”。
鴛鴦應了一聲,去賈母這裡的庫房中挑了幾樣禮物,帶着兩個小丫鬟往梨香院趕去。
賈府之中,邢夫人、王熙鳳、李紈、尤氏、秦可卿都是派人來送禮。
梨香院的正廳之中,賈環無意多留。小廝、管事們退出去候着,寶釵、香菱、鶯兒、晴雯幾人出來。寶釵有條不紊的吩咐着薛家的丫鬟、婆子們做事。
慈母多敗兒!賈寶玉是一例,薛蟠這兒又是一例。賈環站在廳中,神遊天外。等薛姨媽哭泣的聲音小了些,道:“姨媽,薛大哥出來了,我就先回去了。”
薛姨媽心中對賈環不喜,她兒子身上的棒瘡就是賈環讓人給打的呢,但還是開口挽留道:“環哥兒,我在家裡備了酒菜,吩咐了外頭的管事們陪你着喝幾杯。”
這倒不是薛姨媽故意怠慢,把賈環推到前院去款待。而是將賈環當做賈府裡成年的主子看待。比如:賈政、賈璉過來吃酒,肯定是在外頭由薛蟠招呼着,不可能在內宅裡與薛姨媽、薛寶釵一起吃飯。
當然,以賈環的年紀,薛姨媽在內宅中招待,最爲合適,可以表示親近嘛。但薛姨媽現在可沒有親近賈環的想法。
賈環略一想就知道薛姨媽內心裡的想法,道:“謝姨媽。不用了。”說着,居高臨下,對趴在滑竿上一臉痛改前非模樣的薛蟠道:“薛大哥,你若是再犯法,我還是不講親戚情面。請薛大哥記着!”
薛姨媽臉色變了下。這太囂張了!
薛蟠自從大理寺出來還沒和賈環說過話,他實在有點怕賈環,這時在母親面前,膽氣壯了些,強自的哼了一聲,“我知道。”
薛姨媽臉色再變,詫異的看着兒子,竟然沒有犟嘴?這不對吧?她兒子什麼時候這麼聽話?
賈環輕輕的點一點頭,,目光和一米開外,中間隔着個薛蟠的寶釵交匯,心裡有些苦澀,帶着晴雯離開。
寶釵默然的看着賈環離開,心裡的痛苦放大,吞噬着她的心靈,讓她想要流淚。
她和環兄弟之間已經有一道看不見的溝壑。原因不在她,在環兄弟和她媽,她哥哥的心中。
她無法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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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環帶着晴雯從梨香院的西廂房往望月居走。酷暑的傍晚,微風從道路兩旁的林間徐來,涼爽宜人。
晴雯走在賈環身側,覺察到他心裡的情緒,擔憂的道:“三爺,你和寶姑娘可怎麼辦啊?”
賈環苦笑一聲,“涼拌。先等着吧。”他現在不具備打薛姨媽一棍子,再給個甜棗,保證薛姨媽不記恨的地位。還需要時間來沖淡薛姨媽的不滿。
整個事件中,他唯一虧欠的便是寶釵。
他的婚事已經被提升賈府的日程。賈政交給賈母、王夫人處理。他是不是非寶姐姐不娶呢?應該是的。
他很難忘卻在賈府裡見到她時的驚豔,第一面,第二面!也難以忘記她的誤會,導致兩人心生愛慕。更知道她內心裡的情意:寧願忍着嬌羞,讓他把玩懷裡的金鎖,也不想他誤會。她與寶玉沒什麼。
這是一個不會輕易表露情感的女孩。端莊的大家閨秀。一個冷美人,縱是無情也動人。只有細細的去品味她的言語、舉止,才能體會到她那若涓涓溪流般,細微的、清澈的情意。
劉若英在《爲愛癡狂》中唱到:想要問問你敢不敢,像你說過那樣的愛我。想要問問你敢不敢,像我這樣爲愛癡狂…這樣的,現代的表現感情的做法,在賈環現在身處的時代,在寶釵身上,絕無可能。
然而,也正是因爲如此,“發乎情,止乎禮”的情意,在現實的面前,彷彿不夠承壓,很容易斷掉。只餘下一縷細細的情思,縈繞在兩人的心頭!
賈環回頭看了夕陽中的梨香院一眼:寶姐姐,你放心!
此時,寶釵正在薛蟠的臥室中,軟語寬慰着哥哥、母親。眼睛紅紅的,幾滴清淚滑落而下。說不清是爲哥哥的遭遇而哭,還是爲心底那心碎般的痛苦而哭。
一種相思,兩處情愁。才下眉頭,卻上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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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爲薛蟠受傷回府的緣故,梨香院中熱鬧起來。賈府裡的各房各處都派人來安慰薛姨媽。
爾後,隨着時間的流走慢慢的安靜下來。王夫人帶着寶玉走後,梨香院重新恢復平靜。
見薛蟠閉着眼睛要睡覺,薛姨媽叮囑香菱,“你好好照顧着這個孽障,他要什麼,你都應着。”
香菱十三的年紀,溫柔的答道:“奶奶,我知道了。”
薛蟠睜開眼睛看着香菱那美麗、標緻的容顏,心中極度的不捨,但又無可奈何,鬱悶的道:“我不要你照顧。你以後跟着我妹妹去。”
薛姨媽這會兒捨不得罵薛蟠,急道:“你又要鬧那樣?香菱做事,不比別個細心。”
薛蟠甕聲道:“媽,你別問了。是賈環要求的。他說這樣才肯放我出來。”薛蟠是個“心直口快”的人,心裡藏不住話,徑直的都說出來。
薛姨媽氣的渾身發抖,咯吱咯吱的咬着牙,半天一句完整的話都沒說來,“…”
寶釵低頭垂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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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環在望月居里剛和秦可卿的大丫鬟寶珠聊了幾句,言明即便薛蟠出來,秦鐘上學也不用擔心。寶珠千恩萬的走了。
賈環腦海中浮起秦可卿國色天資的容顏,溫柔柔順的性情,輕輕的搖搖頭。他知道秦可卿和賈蓉關係冷淡。
剛準備讓晴雯帶丫鬟去賈府的廚房中提飯時,身姿高挑鴛鴦穿着一襲淡青色的對襟褂子進來。
寒暄了幾句,賈環和鴛鴦站在臥室的窗邊說話。天際邊的夕陽落在庭院裡的花園中。小丫鬟們都在外頭等着。
鴛鴦輕嘆口氣,“三爺,你這次的動靜鬧的有點大啊。又是薛大爺,又是舅老爺。府裡上下怕是沒人敢真正的親近你了。”
賈環不以爲意的輕笑。一個人又怎麼可能取得所有人的好感呢?“鴛鴦姐姐,因爲我看起來不近人情?”
鴛鴦坦率的點頭,“嗯。”
賈環就笑,“我要是說我有苦衷,鴛鴦姐姐會相信我嗎?”
鴛鴦十七八歲的年紀,白皙的香腮處有些雀斑,身姿高挑,有一個溫柔的親和力,看着矮她一截的賈環,猶豫了幾秒,道:“我相信。三爺,外頭的事我不懂,不過你終究是姓賈啊。”
賈環微微一笑,就衝鴛鴦對他的這份信任,賈赦那老色鬼日後就別想得手。以他現在在賈府的地位,肯定可以阻止鴛鴦上吊自殺,把她保下來。
鴛鴦姐姐,我的基本盤不是賈家的人脈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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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十三日,前往遵化調查的太上皇陵墓的欽差返回京城,帶回了最新結果。鄭國舅果然在皇陵的工程上偷工減料。
隨後,皇帝與衆大臣在武英殿議事。下午時分結果就傳變京城。鄭貴妃貶到冷宮,鄭國舅全家秋後問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