鬆千代並沒有表示出過多的驚訝,而是問了秀保一句:“您既然是我叔叔,那您知道我父親是誰麼?”
鬆千代竟然不知道自己的生父是誰?秀保下意識地轉過臉看着佐藤信康,信康也是一臉無可奈何的表情,湊到秀保耳邊,輕聲告訴他:“這也是關白殿下的意思,一方面,是擔心自己沾花惹草會被太閣厭惡,影響自己的前途,另一方面,由於鬆千代母親的身份太過卑微,即便是將他領回府中也會受到世人的疏遠和蔑視,與其這樣還不如不告訴他真實身份爲好。”
秀保點了點頭示意對信康表示理解,繼續問道:“那麼,鬆千代就沒有詢問過他的父母是誰麼?”信康嘆了口氣,神情有些悲傷,說道:“怎麼會沒問過?雖說是寄養在下臣家裡,但是接受的教育是最好的,衣食住行也全都是上等的,和貴族家的孩子幾乎沒有半點差別,因此唯一讓他失望的就是不知道自己親生父母是誰了。他不止一次地問過我,我只能敷衍他,說他父親是一名武士,在戰鬥中犧牲了,母親也殉情了。至於具體情況,下臣實在編不出來,於是便告誡他不要過多追問,少主也很懂事,見我不高興也就沒有問下去,誰承想今天他又記起來了。是下臣沒有管教好…”
秀保擺了擺手希望信康不要自責,稍微想了一下,便又轉過頭,蹲下身子看着鬆千代,笑嘻嘻地說對他說:“我當然知道你父親是誰,我可是他的義弟呀,知道義弟是什麼意思嗎?”“大概就是我和義兄的關係吧?”鬆千代脫口而出。
秀保摸了摸他的頭,欣慰地說道:“真是聰明啊,就是這個意思,告訴你吧,你的父親叫三好孫七郎,是一位勇敢的武士,只可惜戰死沙場了,我這次來便是接你回家的,你願意麼?家裡的爺爺奶奶還等着見你呢”
鬆千代眨着亮晶晶的大眼睛,有些不捨地看着信康:“我還有爺爺奶奶呀?義父都沒告訴過我…太好了,我也想見他們,可是,我不想和義父分開啊。”信康聽鬆千代這麼一說頓時熱淚盈眶,顫抖着嘴脣,想說什麼卻又說不出口。
秀保轉過臉看了一下信康,和藹地說道:“我可沒讓你和義父分開啊,信康殿下也會和我們一起回去的,我說的沒錯吧,信康殿下?”知道自己能夠繼續照顧鬆千代,信康懸着的心終於放下了,頓時破涕爲笑,一邊擦拭着眼角的淚水,一邊衝着鬆千代笑道:“是啊,義父也會和你一起回家的。”
聽到這裡,鬆千代終於放鬆了微微皺起的眉頭,興高采烈地撲到秀保懷裡,嚷着要秀保帶他回去見爺爺奶奶。秀保等人立刻起程,帶着鬆千代前往京都探望三好吉房和瑞龍院。
在去的路上,秀保告訴鬆千代:“由於你父親生前和許多人結了仇,因此不得將自己的真實身份告訴他人,如果有人問起來,就說自己福嚴寺的小和尚,自幼無父無母,不久前被前往山門祈福的爺爺奶奶收養,至於具體細節,就不要回答了。”
兩個時辰之後,秀保一行人便來到了京都,將鬆千代交給了三好吉房和瑞龍院,要知道,他們的三個兒子中兩個過繼給了秀吉,一個過繼給了秀長,自此家門可謂斷絕了,這個意外得到的孫子,不僅彌補了兩位老人痛失愛子的創傷,更爲他們的晚年生活增添的幾分樂趣。
時間過得很快,茶會在十一月二十日準時舉行,預計參加茶會的人數爲八百人,誰曾想由於放寬了入席限制,正式開始的當天,實際到場人數竟達到一千四百餘人,遠遠超過預計。
爲了能在規模和質量上媲美當年的盛會,秀保花費了大量的金錢購置茶具等物品,甚至租借了名家大師的繪畫以裝飾茶室。
因爲是時隔八年再次舉辦的盛會,秀吉特地告訴秀保,希望像當年一般,自己也能成爲四位茶頭之一。知道秀吉如此在意這次茶會,秀保自然激動地答應了。
由於秀吉的參加,這次秀保將茶頭分別安置在四席,具體順序是豐臣秀吉、古田重然、細川忠興以及織田有樂齋。每位到場的客人都需要在秀吉面前抽籤決定自己分屬於哪一席,這樣他們就能喝道自己那席茶頭點的茶。
秀保抽到的是秀吉點的濃茶(也許是暗箱操作吧)。品完茶後,秀保將鬆千代到秀吉面前,恭敬地說道:“太閣殿下,這個少年便是我在心中提到的家父在福嚴寺認養的小和尚。”說着便讓鬆千代下跪向秀吉行禮。
可鬆千代卻不聽秀保的話,仍然站在原地,這讓秀保驚慌失措起來,秀吉臉上也掠過一絲不快,可出於不破壞氣氛的考慮,他還是笑嘻嘻地詢問鬆千代:“你問什麼不聽侍中殿下的話乖乖下跪呢?”鬆千代用那孩童特有的聲音反問秀保:“叔父,您不是說普天之下只有伏見的那位天下人才值得我們下跪麼,爲什麼讓我和這個叫太閣的人行跪拜之禮啊?”
秀吉一聽頓時哈哈大笑起來,瞪大雙眼衝着鬆千代說道:“你叔父說的沒錯,可我就是伏見的那位天下人啊!”鬆千代還是不解,看着秀吉說道:“你說你是天下人,那你就可以讓全天下的人都向你下跪嘍?”
“那是自然。”說着秀吉大聲咳嗽了一下,這時,先是他的側近,接着便是周遭的近臣,最後整個會場的人全都朝秀吉跪伏了下去。看到這個場景,秀吉滿意地點了點頭,像是在逞強似的望着鬆千代:“你現在認爲我是天下人麼?”
看到這裡,鬆千代趕忙跪了下去,恐懼的甚至有些發抖,恭敬地說道:“小童參見天下人殿下!”“天下人殿下?哈哈,說的沒錯,我就是天下人啊!”聽到這種奇怪的稱呼,秀吉非但沒有生氣,反而異常地高興,他站起身來,走到鬆千代身前,將他扶起來,衝着秀保問道:“這小童天資聰穎,甚是討人喜歡,瑞龍院可是交了好運啦,由他來繼承三好家,將來定不會辱沒家名吧,聽你說他雖已元服但是尚未取名是嗎?”
秀保回答道:“正是,臣此次前來便是奉家父之命請求殿下賜名的。”“是這樣啊,”秀吉帶你了點頭,“既然將來準備繼承三好家,那麼我便將通字‘秀’賜給他,再從吉房名中取一‘房’字”,嗯,就叫做三好吉房吧。”“謝殿下賜名!”秀保和鬆千代齊聲答謝。
在衆人羨慕的目光中,秀保帶着鬆千代離開了秀吉的茶席,準備去其他茶席品茶。
軒軒相連的一千四十百多間茶室,都精心裝飾過,各有各的特色,有的是苫草屋頂,木籬笆牆;有的是竹子編的門上垂着繩;有的是蘆草屋頂,葦牆;還有的是筱制的屋頂,有石頭做的三腳架和槁做的席;還有的用系在松樹的枝上的繩子吊起茶釜,有的將瓶分成兩半來裝水。可見大家都下了一番工夫,來表現各自的風雅。
正在這時,一陣洪亮的鑼鼓聲由遠而近傳入會場,秀保等人定睛朝遠處望去,不由得被那規模宏大的隊伍震撼了:一百頂轎子,二百頂駕籠,無數長櫃組成的儀仗緩緩前行着,周圍更是有着全部穿着紅衣的騎馬武士隨行護駕。
“終於來了啊,嗯…這種高規格的待遇恐怕也只有一個人可以享受吧?”秀保笑着自言自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