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這陣勢,秀吉笑眯眯地說道:“你們看,北政所也忍不住過來啦。”秀保作爲茶會的主持者,自然要親自迎接北政所寧寧的到來,他向長束正家和堀尾吉晴使了個眼色,便一同出門恭候了。
隊伍行進速度不慢,不一會功夫便來到了會場門前,隨着一陣清脆的鑼聲,隊伍整齊地停了下來,秀保等人早已跪伏在地上等待北政所出轎。雖說沒有擡頭,但秀保感覺到額前一陣風吹過,緊接着便是略顯沉重的木屐聲,想必這位北政所殿下在自己面前下轎了。
“辰千代,還有諸位都起來吧。”一個清脆的甚至可以用響亮來形容的聲音傳到了衆人的耳朵裡,秀保等人應了一聲之後便站起身來,恭敬地注視着北政所。
眼前的這位關白夫人雖然年過四十,但是略顯肥胖的臉頰卻幾乎沒有半點瑕疵;白淨的皮膚與身上所穿白底紅色碎花禮服相得益彰,凸顯了這位一品夫人的雍容端莊;只有從她那深邃的眼神和眼角若隱若現的皺紋中才能看出她不同於一般貴族婦女的閱歷和才識。
由於都是尾張人,寧寧說話的腔調和秀吉出奇地相似,秀保也順勢用尾張方言和她寒暄了起來:“今天北政所能大駕光臨,真讓小侄受寵若驚啊。”寧寧圓圓的臉上泛起一陣笑意,爽朗地說道:“這是哪裡的話,我不過是聽說這邊有免費的茶水,才前來叨擾的,你可不要介意啊。”“您拿小侄開玩笑了,”秀保恭敬地說道,“太閣殿下已經入席了,就讓小侄爲您引路吧。”說着便恭敬地引領寧寧朝秀吉走去。
秀吉見到寧寧來了,竟然起身前去迎接,這讓在場的衆人對這位北政所着實多了幾分敬意。“都說太閣打天下有一半功勞是北政所的,這句話看樣子是空穴來風啊。”從薩摩遠道而來的島津義久感慨地說道。
坐在他身旁的加藤清正和福島正則聽到義久這麼說,心裡甚是高興,故意大聲地對對面席位的增田長盛等人說道:“義久殿下說得沒錯,這天下可是太閣夫婦帶領我等尾張人打下的,與他人沒得半點關係。”增田長盛氣得直咬牙,但是在石田三成的勸慰下總算沒有做出過激的舉動。
說話間,秀吉便在衆目睽睽之下牽着寧寧的手來到了主位上坐了下來,接下來便是衆臣前往秀吉處討茶了,雖是不得空閒,但秀吉也是樂此不疲,偶然間遇到當年茶會的舊相識還能攀談上幾句,氣氛不知不覺地熱鬧了許多。
秀保也離開了座位與各大名品茶攀談,首先來到的便是原五奉行之首的淺野長政的坐席旁。
見到秀保竟首先到自己這邊討茶,長政有些不知所措了,要知道,就在半年前,他的長子淺野幸長因爲秀次事件的牽連被流放到了能登,自己也成了危險人物,衆人躲都來不及,秀保卻竟然主動靠近,這讓他有些受寵若驚。
秀保盤膝坐下,看着長政詫異的表情,好奇地問道:“怎麼,淺野彈正不歡迎在下麼?”長政聽了趕緊拎起茶壺爲秀保斟滿了茶,一邊斟一邊激動地說道:“想不到侍中殿下願意讓卑職點茶,這真讓我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秀保端起茶杯在鼻前停留了一會,很是陶醉地閉上眼睛,緩緩說道:“彈正殿下的茶真乃上品啊,茶香四溢,磬人心脾,想必是珍藏好久了吧。”長政低着頭,嘆了口氣說道:“那是什麼珍品,殿下不知,自從犬子因罪流放,家中就幾乎沒有人登門了,這茶也是許久之前買的,要不是殿下盛情邀請,恐怕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派上用場。”
秀保睜開眼,深表同情地說道:“是啊,幸長殿下的事我也略有耳聞,能登可不是什麼好去處啊。我相信幸長殿下是清白的,不久定會回京的。”“哦?殿下這麼肯定?”長政激動地問道。“那是自然,但是請殿下不要聲張,多則一年,少則半年,幸長殿下定能回到您身旁。”秀保信誓旦旦地說道,其實他知道,事實上再過不到一年,前田利家就能勸說秀吉赦免幸長,但即便全是利家的功勞,到時候長政定會以爲是我在秀吉面前說了話才赦免幸長的,到時自然會對自己感恩戴德,而自己只不過做個順水人情罷了。
也許是認爲秀保是自己人了,長政也就直言不諱了,他忿忿地看着遠處的石田三成,說道:“哼,要不是因爲石田那小子,卑職也不至於落得如此田地,如今五奉行之首讓他奪了去,犬子也被流放了,全部都是託他的福,殿下年輕又心地善良,可要處處提防這些近江人,他們每一個是好東西!”
秀保很以爲是地點了點頭:“多謝彈正殿下提醒,在下時刻記住自己是尾張人,怎會和這幫江州人沆瀣一氣,殿下放心,尾張的事就是我秀保的事,只要有麻煩殿下大可以找我,在下定會竭盡全力。”
聽到秀保這麼說,長政心裡頓時好受了許多,要知道,這位侍中殿下可是豐臣家的二號人物啊。長政拍了拍秀保的肩膀,狠狠地點了點頭:“有殿下這句話,卑職真是深感安慰啊,說實話,秀長殿下走後,北政所便是我等尾張人的頂樑柱啊,可她畢竟是女流之輩,現如今有您爲我們撐腰,終於不用再受他們近江人欺負啦。”
聽長政這麼說,秀保還真覺得他有些可憐,事實上也是如此,近江派以石田三成、增田長盛和長束正家爲首把持了豐臣政權的內政大權,而加藤清正等尾張派則只能徘徊於核心之外,這次就連淺野長政也被排擠出去,在這樣下去,恐怕就真是他石田一手遮天了,到時候,內部矛盾可就真的無法調和了。現在秀保所做的就是儘量改變這種現狀,不讓石田過度膨脹的權利慾腐蝕豐臣這棵參天大樹的根基。
和長政又攀談了幾句之後,秀保便又起身到加藤清正和福島正則處討茶。
加藤清正因爲石田三成的讒言,從朝鮮回來不但沒有受到秀吉的獎賞,反而被他斥責了一頓,在家幽禁了好長日子,前段時間剛被赦免。看到秀保和長政聊了那麼久,他便好奇地問道:“侍中殿下,您和淺野殿下走得那麼近,就不怕有人在太閣那邊進讒麼?”秀保端正了身軀,正色說道:“身正不怕影子斜,在下和淺野殿下同是尾張出身,老鄉見面多聊兩句有何不可,害怕他人閒言閒語不成?”
加藤清正和福島正則對視了一下,激動地對秀保說:“殿下果真繼承了秀長殿下剛正不阿的遺風啊,有您在,我們便沒什麼可怕的啦。”秀保裝作一臉好奇地詢問道:“可怕?二位大人究竟怕些什麼?二位在朝鮮奮勇殺敵,縱橫朝鮮八道,立下赫赫戰功,如此勇猛剛強的武士,怎麼會懼怕他人呢?”
加藤清正聽了,便不再隱瞞了:“殿下久居國內,殊不知我等在外征戰所受的苦啊,爲太閣效力我等心甘情願,可不曾想石田小兒欺下瞞上,不僅對我等戰功隻字不提,反而在太閣面前進讒,弄得我等備受斥責啊,您說我們怎能不怕這幫佞臣呢?”
秀保搖了搖頭,深表同情地說道:“本以爲只有長政殿下受到這幫近江人欺壓,沒想到二位也是深受其害啊,二位請放心,既然大家能把心裡話告訴我,就證明諸位瞧得起我,我必不會讓各位失望,今後只要有麻煩大可以找我,在下定會盡力而爲。”
聽到秀保這麼說,加藤清正和福島正則激動之情溢於言表,皆深深低頭施以大禮,想必他們此刻都會這麼認爲:尾張派終於有出頭之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