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以恪目光復雜的落在樓月卿臉上,有些恍然,有些失神,但更多的,是喜悅,他沒在外面站太久,而是提步跨進了門檻走了進來,一步一步極爲緩慢的走到了樓月卿一丈外的地方,站在那裡,看着她。
儘管早已聽說很像,可是如今親眼看到,他還是難以壓抑心中的震撼。
莫離幾人面面相覷,看着樓月卿,再看看不遠處的蕭以恪,交換了一個眼神,便都退了出去。
見她們退下,樓月卿這才驚覺似的回過神來,看着不遠處的蕭以恪一眼,連忙撐着身子緩緩站了起來,許是跪坐着好一會兒腿腳有些僵硬,她起來的有些吃力,忽然一隻手橫過來,將她緩緩扶了起來。
樓月卿可以感受到,扶着她的手在微微發抖……
她身形微顫,一陣僵硬,亦是不敢擡眸看着扶着她的人。
蕭以恪垂眸凝望着眼前的她,看着這張與想象中無甚區別的臉,他一陣失神,扶着她手臂的手亦是顫抖難忍,小心翼翼的握着她纖細的手腕,更是不敢太用力,眼神落在她身上,狹長的眼眸通紅,一片溼潤,眼底盡是難掩的激動和震撼,還有一絲絲欣慰。
那種失而復得的喜悅怎麼也遮掩不住。
樓月卿即便是低垂着眼眸,也能感受到一道熾熱激動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她咬了咬脣,緩緩擡頭,看着他。
然而,剛一擡頭,她便被他一個用力的拉進懷裡,隨即不由分說的緊緊的將她桎梏在懷中。
她一驚,整個人已經被他用力的抱在懷中,他的力氣很大,讓她動彈不得,他很用力,彷彿他懷裡抱着的,是他的珍寶一般……
她木訥的任由蕭以恪這樣抱着,沒有任何反應,腦海已然一片空白,她不知道該如何是好,蕭以恪來的太突然,她根本沒有做好準備,也有很多的不解,可是她知道,他竟然來到這裡見她,便是已經都知道了她是誰……
可是,爲何……
忽然耳邊響起一道聲音,樓月卿鼻子一酸,一行淚痕滑落……
他哽咽的聲音,叫着的,是她的小名:“無憂……”
從看到他出現在門口,接着看到他走進來,他過來扶着她起來,他抱着她,她都沒有流淚,可是聽到這樣一聲無憂,他那樣小心翼翼的叫着她的小名,她沒忍住,流下了久違的淚水。
她已經許久不曾流淚了!
她一貫不喜歡流淚,幼時便是如此,流血不流淚是她自小便謹記於心的訓誡,這麼多年來更是不曾忘記這樣一句話,所以,她流淚的次數屈指可數!
許是聽到她呼吸聲不對勁,蕭以恪緩緩鬆手,放開了她,通紅的眼眸定定的看着她臉頰的淚痕,看着她眼底難掩痛色,他心中彷彿鈍刀子刮過一般,倏然一陣生疼。
緩緩擡手,拂去她臉頰上的淚痕,他蕭以恪色微閃,忽然淡淡一笑,盡帶苦澀,緩緩出聲,聲音微微低啞的道:“以前的無憂,哪怕是從馬背上摔下來遍體鱗傷時,也不曾流過一滴眼淚,怎麼如今長大了,倒是喜歡哭鼻子了?”
樓月卿眼角微縮,看着蕭以恪眼底的那一抹仿若調侃卻是隱忍的情緒,淚水更是仿若決堤一般滑落,緊緊咬着脣畔。
倒吸了一口氣,壓下心中的激動,她擡眸看着他,緩緩開口,聲音哽咽的仿若無聲般。
她說:“二哥……”
聲音剛出,她便再一次被他攬進懷中,耳邊響起他有些顫抖哽咽帶着一絲喜悅的聲音:“真的是你……無憂,真的是你,二哥終於把你找到了……”
他尋尋覓覓的找了十多年,從她出事後,便一直在尋找她,這麼多年從不曾停歇過,幾乎找遍了所有他能找的地方,只爲了把她找回來……
聽着蕭以恪的這句話,樓月卿終究還是忍不住,潸然淚下,擡手抱住了蕭以恪,趴在他肩頭,泣不成聲。
……
休養了幾天,長樂公主傷勢好了大半,許是因爲蕭以恪的到來,她雖心中有氣,卻也不敢再鬧騰了,而是該如何便如何,極爲聽話,也不敢亂髮脾氣遷怒宮人了,她這般聽話,蕭允珂照看她倒也輕鬆不少。
不過對此誰也不覺得奇怪,以前在酆都時,每次蕭以恪在京中時,她都是這樣聽話的,倒也不奇怪了。
長樂公主不鬧騰了,又拒絕了所有來拜訪她的楚國人,她很愜意的待在自己住的小院裡面曬太陽。
只是,曬太陽曬得正舒坦,有人來打擾,蕭允珂只想把來打擾的人剁成肉泥。
眯着眼正打算舒心的躺一會兒時,耳邊響起素心的稟報聲:“啓稟公主殿下,齊王殿下來了!”
蹙了蹙眉,她緩緩睜眼,看着不遠處的院門那裡一臉陰沉的蕭以懷,蕭允珂額的臉色頓時比蕭以懷更陰沉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她脾氣暴躁,把來打擾她的人剁成肉泥的衝動愈發強烈了怎麼辦?
淡淡的吩咐素心把她扶了起來,她起來的這個時候,蕭以懷已經大步走了進來。
院子裡四下候着的宮人們立刻屈膝行禮:“參見齊王殿下!”
蕭以懷不予理會,而是大步走到蕭允珂前面的,面色陰鬱的看着蕭允珂,咬牙狠聲問道:“蘭陵,蕭以恪人究竟在何處?”
自從那日蕭以恪來了一下離開後,就再也沒有回來過,而兩國交涉的事情,他放出話來要全權處理,蕭以懷雖然極度不肯,可是也只能作罷,可是他走了之後,整整兩天都沒有人影,蕭以懷哪裡還坐得住?
他派了手下去查,可是根本沒有人查到蕭以恪的蹤跡,蕭以恪常年行走在外,最是擅長隱匿行蹤,加上這裡是楚國京都,所以即便他派出不少人,都找不到蕭以恪那天離開驛館後去了哪裡。
蕭允珂挑挑眉,隨即雙眉一蹙,淡淡的說:“二哥自然是有他的去處,大皇兄沒事問這個做什麼?難道又想派人殺他?”
蕭以懷臉色一沉,有些慌張的呵斥道:“蘭陵,你胡說些什麼?”
因爲蕭以恪深受父皇偏愛,加上又有不少人的支持,是他最大的對手,他想要得到皇位,蕭以恪必然不能留,所以他這些年確實派人追蹤蕭以恪的蹤跡,讓他們找到後伺機對蕭以恪下殺手,也動過幾次手,可是都沒能得手,甚至還折損了不少心腹,可是這些事情他都是秘密進行,畢竟這事兒若是傳出去,父皇第一個不會饒他。
雖然同樣是兒子,可是他在父皇眼裡,跟蕭以恪是沒法相提並論的,若是父皇知道他派人刺殺蕭以恪,絕對不會輕易饒過他。
蕭允珂冷嗤一聲:“是不是胡說……大皇兄心知肚明,何必與我裝傻充愣?”
蕭以懷面色有些僵硬,有些難堪,甚至是挫敗感,好像他不管做什麼,都被他們幾個看透,不管他做什麼,在他們眼中都是笑話,那種跳樑小醜一般的感覺,他很厭惡。
蕭允珂是真的厭惡蕭以懷,也極不想跟他說太多,便厭煩的揮揮手,淡淡的說:“行了,不說這些廢話,你若是沒什麼重要的事情就出去,你若是閒得發慌,倒不如好好待在你院子裡,想想回國後該如何才能讓皇叔不把你剁了來的重要!”
她可是在爲他擔心呢,畢竟蕭以懷這個兒子,在她皇叔眼裡是沒什麼地位的,犯一點錯都極有可能會被廢了,這次他敢幫助長樂跟元紹衍偷情,差點又把兩國邦交的大事搞砸了,皇叔怕是不會輕易消氣,要知道,若是皇叔想要殺了這個兒子,湯卉也保不住的!
蕭以懷臉色更難看了,陰狠的看着蕭允珂,氣得要死:“你……蘭陵,你最好能保證日後……”
日後如何,他沒說,直接甩袖走了!
蕭允珂冷冷一笑,蕭以懷這句話雖然沒說完,她卻知道他想說什麼,不過是想說,她最好能保證日後他得不到皇位,否則,他們一個都別想活!
這一點,誰不知道?就連她的皇叔也是心裡清楚得很,蕭以懷若是得到皇位,他一旦登基,景陽王府,平南王府,還有鎮國公府等等,他絕對不會放過,屆時酆都必然血流成河,璃國也必然會毀在蕭以懷手裡,所以,不管是出於什麼原因,皇叔都不會讓蕭以懷繼承皇位,蕭以懷是不可能得到這個皇位的!
而且,他是湯卉的兒子,這一點更是註定了他此生與皇位無緣!
只是,蕭以懷自己不知道,他生來就註定了不可能得到那個位置,自己一個人死命折騰,可不管他折騰出多大的動靜,最後結果都是一樣的!
所以,他想殺他們,是癡人說夢!
緩緩坐下,她百無聊賴的沉默了一下,隨即招來了隱在暗處的暗衛。
“二哥現在人在哪裡?”
暗衛亦是一臉迷茫的搖頭:“公主恕罪,瑾王殿下除了他的心腹之外,並不讓我們的人跟着,您也知道他一向蹤跡難尋,所以屬下也不知道他人在哪裡!”
聞言,蕭允珂蹙了蹙眉,陷入了沉思。
蕭以恪離開那日,說了過兩日便回來處理兩國之事,所以這兩日他們也不敢進宮,更不敢與楚國官員接觸談這件事情,就等蕭以恪回來處理,可是幾天過去了,他人不知道在哪裡……
蕭以恪的性子她瞭解,若是在以前,有什麼事情需要他處理的,他都不會不管,可是這次,兩國之間的矛盾鬧到這個地步已經很嚴重了,按理說他怎麼也不會再耽擱了,可是人卻一走兩日,能有什麼事情可以讓蕭以恪這般重視到不管國政的地步?
想了想,她看着暗衛淡淡的問:“楚宮裡什麼動靜?”
暗衛立刻稟報道:“回稟公主,今日早上在朝堂上十幾個官員聯名諫議讓楚國攝政王答應娶長樂公主,楚國攝政王震怒,處死了一個三品大員,態度很明確的拒絕了聯姻!”
聞言,蕭允珂略微驚訝,眼眸微眯:“殺雞儆猴?”
這兩日楚國朝中對這些事情鬧得不可開交,因爲他們忽然沉默不發,加上長樂受傷,楚國朝中不少人都以爲璃國會因此跟楚國交惡,加上有些人的有心利用,不少人都態度反轉希望容郅答應娶了長樂,可是結果都是一樣的。
莫非是那些人逼得容郅忍無可忍,他就殺人來嚇唬那些人?
暗衛想了想,解釋道:“似乎是那個官員言語之間對樓家那個郡主不敬,楚國攝政王因此震怒,命人將那個官員處死!”
蕭允珂愣了愣,隨即倒是笑了笑。
微微仰頭看着湛藍的天際,她淡淡一笑道:“這位楚國攝政王對那位樓家郡主倒是真心,寧願揹負罵名也不讓她受一點委屈……”
因爲這樣的原因就處死一個三品大員,不是每一個當權者都敢去做的,畢竟揹負上罵名就摘不下來了。
人生在世,誰不在乎名聲?特別是身處這樣的高位,一點錯處便會記載史冊,要麼名留青史,要麼遺臭萬年,誰不在乎身後名?容郅這樣做,實則已經是不管後世如何說了,爲了一個女人想什麼做什麼,倒也是難得。
在她所熟知的人裡面,也就皇叔最不屑旁人看法,可即便是這樣,那也是如今,若是以前他能如現在這樣不顧一切的護着自己所愛的人,不顧一切的對一個人好,如今也不會有這麼多遺憾了。
她倒是羨慕樓月卿,可以得到一個男人全部的情意和真心,被一個男人捧在手心。
那是她怎麼也求不來的。
腦海中恍然閃過一個人的臉,蕭允珂一陣恍惚……
不過很快,她甩了甩腦袋,恢復了常色,看着暗衛淡淡的說:“下去吧,好好盯着楚京的動靜!”
“屬下明白!”暗衛應聲,閃身離開。
暗衛離開後,她微微擡頭,正要跟素心說話,見素心看着她的眼神慢慢的心疼和不忍,她愣了愣,隨即莞爾,無奈道:“傻丫頭,我不過是感嘆一二,你不用擔心我。”
素心微微抿脣,低聲道:“奴婢只是覺得公主很可惜,若是……”
若是當年不這樣爲難自己,如今和那位該是何等的令人羨慕啊,也不至於逼着自己嫁給駙馬,年紀輕輕的就守寡!
蕭允珂打斷素心的話:“素心!”
素心一頓,方覺自己多話了,立刻低着頭急聲道:“奴婢失言,請公主責罰!”
一臉愧疚自責,她真是糊塗,公主最不願提及這些事情了。
蕭允珂想了想,看着素心輕聲道:“本宮沒有怪你,只是這些話日後不要再說了,若是被有心人聽見稟報皇叔,皇叔若是知道此事,便不可能輕易罷休,依照皇叔的脾氣,會殺了他的!”
雖然她恨他,卻不想他出事!
素心聞言,忙道:“奴婢知道了,日後定會謹言慎行!”
嗯了一聲,蕭允珂不再多言,提步走出了院子,網長樂公主的院子走去。
素心忙的跟了上去。
而與此同時,華雲坊。
蕭以恪手拿着從她手裡拿過的帕子,輕輕地給她擦拭着臉上淚痕,動作甚是輕柔,彷彿擦拭的,是無價的珍寶,誠然於他而言,她便是無價珍寶!
樓月卿坐在那裡,有些侷促,也有些無措,任由蕭以恪給她擦臉,方纔沒忍住哭得這般狼狽,倒是讓她不曉得如何是好了。
如珍似寶的看着她精緻無暇的面龐,他笑了笑,低啞着聲音道:“記得你年幼時,二哥時常在想,無憂年紀那麼小就這般好看,以後該是何等的傾國傾城,如今一看,倒是沒失望!”
樓月卿聞言,有些恍惚的看着蕭以恪,心中有些疑慮,不過想了想,她沒有直接問,而是淡淡一笑,看着蕭以恪輕聲道:“二哥也長得很好看,像極了母妃!”
她這話不假,蕭以恪長得跟皇貴妃確實很像,樣貌像幾分,主要是那淡然的性情,並無二致!
聞言,蕭以恪煞是無奈,有些好笑道:“唔……那你倒不如直接說我長得美!”
皇貴妃很美,她的美,不輸給當年身負美名的湯卉和景媃,他年少時不如現在英氣魁梧,倒是十分的嬌氣,不少人都說他換上女裝活生生的就是個美嬌娥,以前,她年幼時折騰他時,就曾經叫他姐姐……
樓月卿聞言,自然是也想起了這一茬……
她不太記得那時候因爲什麼鬧脾氣,所以不搭理二哥,二哥甚爲苦惱,從小到大最怕她不搭理他,所以就想辦法哄她,她就繃着臉說了一句,他要是穿上那些宮女姐姐的衣服給她看她就不生氣了,結果他還真幹了!
那時候他已經十三歲了,雖性子好玩卻也是個小男子漢了,男扮女裝這種事情很丟人的,卻因爲最是寶貝她這個妹妹,所以什麼都依着她,然後剛換上宮女的衣服,好看的不得了,她興高采烈的叫了一聲姐姐……父皇母妃就來了……
咳咳!她就惡人先告狀的說二哥不曉得着了什麼魔穿上女裝,還逼着她叫姐姐,然後因爲這事兒,父皇母妃還以爲他腦子出問題了!
現在想想,引以爲榮啊!
不由得彎了彎嘴角,她小時候那般愛鬧騰,其實大部分都與二哥的縱容脫不了干係,二哥與她雖然不是同母,但是卻很寶貝她,所以很是寵她,上樹掏蛋下河摸魚都帶着她,闖了禍他揹着,只是現在想想,倒像是上輩子的事情了,那些過往,那些無憂無慮的歲月,於她的人生,早已沒有任何關係了……
看着神情中難掩的滄桑和落寞,蕭以恪有些心疼,他這兩天一直在查她的事情,雖然查到的不多,可是卻也足夠讓他曉得,他的無憂這麼多年定然是受了很多苦,所以纔會沒有一絲往日的天真活潑,本來該是狡黠天真的眼神,如今滿滿的都只是如枯井般的沉靜,沒有一絲活氣息……
“無憂……”他目光溫和的看着她,輕聲道:“跟二哥回去吧!”
樓月卿聞言,神色一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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嚯嚯嚯,二哥是個美人!
看到這裡大家別誤會二哥喜歡無憂啊,二哥只是妹控而已,他有喜歡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