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慶之所以意識到朝廷一定會組建水軍,是因爲他看到了朝廷沒有水軍的被動,因爲沒有水軍,朝廷不僅丟了荊湖南路,同時也會保不住荊湖北路。
這一點陳慶算是提前看到了,但他相信,朝廷也遲早會意識到。
朝廷文官們可能一時想不到,但並不代表所有人都想不到。
這天上午,天子趙構同時接到了樞密院轉來的三份上書,一份是鎮江知府劉子羽的上書,強烈要求朝廷大量造船,一是造海船去南洋和大食經商,以獲取鉅額利潤,解決朝廷收支不平,他在報告中指出,連遠在西北的陳慶都知道進行海外貿易謀利,控制大半沿海港口的朝廷卻遲遲沒有動靜,讓人着實不解。
第二是造船建立水軍,若再不建立一支強大的水軍,整個長江都將是西軍的天下。
劉子羽深有感觸,在鎮江長江碼頭停靠三千石以上大船,幾乎都是西軍的商船,太讓人震驚了。
第二份上書是韓世忠的上書,他雖然賦閒在家,但他始終關注着時局,他比所有人都看得透,他們在戰馬上先天不足,在陸地上的戰鬥力遠不是金兵和西軍的對手。
事實上,他們幾次戰勝金兵都是靠水戰優勢,但朝廷自從奪回淮河以南的大片土地後,就漸漸放棄了長江防禦,放棄了水軍,現在連一艘三千石以上的戰船都沒有了,現在長江上只剩下一堆百石哨船。
當然,韓世忠也理解朝廷的難處,財政困難,拿不出錢造新船,但就算造不了新船,那把舊船翻新一下也可以用。
可韓世忠卻發現,幾乎所有的封存舊戰船都沒有了,被偷偷賣了,說是賣給了商人,但商人要戰船做什麼,讓韓世忠不得不懷疑,所有舊戰船都被陳慶以商人的名義買走了,送去四川路翻新,所以西軍纔會有大量的戰船。
現在不是追責的時候,韓世忠只是再次呼籲朝廷重視水軍,儘快打造出一支強大的水軍。
第三份上書最有份量,是張俊的上書,他首先告訴天子一個不幸的消息,鎮守襄陽的大將湯懷舉兵造反,直接投降了西軍,三萬西軍已經接管了襄陽城,另一員大將張顯率領一部分軍隊雖然逃過了漢水,但他們搭建的簡易浮橋卻立刻被西軍水軍摧毀。
張俊在上書中痛斥朝廷沒有水軍,他率領十萬大軍第一時間趕到襄陽,卻過不了漢水,西軍的水軍完全封鎖的漢水,一次又一次摧毀他搭建的浮橋,以至於他眼睜睜地看着西軍進駐襄陽城,卻無能爲力。
張俊的上書讓天子趙構異常震驚,他不是震驚張俊過不了漢水,張俊十萬大軍過不了漢水其實也是他心中所盼,趙構一時氣昏了頭,決定要發動軍事打擊,奪回江陵城。
可當他旨意下達後,他又有有點後悔了,一旦朝廷軍隊和西軍翻臉大戰,那可不僅僅是江陵得失那麼簡單,陳慶很可能會自立稱帝,然後將不再忌諱地奪取朝廷大片土地,荊湖北路、江南西路、淮西路、淮南路等等。
現在讓他震驚和害怕的事情終於發生了,襄陽城落入陳慶手中。
整整一個時辰,趙構的大腦都在想一件事,陳慶佔領襄陽,會不會藉口開戰而趁機席捲整個荊湖北路?
這時,宦官的稟報打斷了趙構的沉寂,“陛下,徐相國求見!”
趙構點點頭,“宣他覲見!”
不多時,徐先圖快步走進御書房,躬身道:“參見陛下!”
趙構嘆口氣道:“徐愛卿,現在朕的頭很痛啊!”
“陛下可是因爲爲襄州之事煩惱?”
趙構無奈地點點頭,“朕有點後悔不該讓張俊大軍前去攻打江陵,讓陳慶找到了藉口,奪取了襄州,襄州丟了,下一步他的目標會是哪裡?房州、隨州、復州、郢州、荊門軍、光化軍和漢陽府嗎?”
趙構說的就是荊湖北路,徐先圖心裡也明白,一旦西軍奪取襄州,同時失去的肯定還有房州、光化軍和荊門軍,這三地已經被襄州隔開了,只剩下隨州、郢州、復州和漢陽府等三州一府,就算西軍沒有直接佔領,但也一定會被控制,四地的官員肯定會和朝廷貌合神離了。
雖然心裡明白,但徐先圖也不能坦率說實話,他要穩住天子,不能讓天子從一個極端走向另一個極端,有時候更需要善意的謊言。
“陛下,卑職要稟報的事情,其實和陛下所擔心的事情有一定關係,卑職原本想說,襄陽制置使王貴已經抵達臨安。”
趙構一怔,這倒有點出乎他的意料,他以爲王貴直接會投降陳慶。
“他是什麼意思?”
“陛下,他是進京述職,這說明他並沒有和陳慶勾結,和陳慶勾結是他的手下湯懷,當他一離開,湯懷隨即投降了西軍,獻出了襄陽。”
趙構嘆口氣,“千頭萬緒的事情一起來,先不管他,讓他在樞密院先掛一個職,等朕處理完麻煩之事再考慮他。”
“其實微臣就是想告訴陛下,情況沒有那麼糟糕,雖然張俊大軍兵壓江陵,但他還是比較冷靜,並沒有趁機奪取荊湖北路,襄州並非陳慶出兵奪取,而是守將湯懷獻了襄陽城,在這一點上,微臣考慮能否通過談判把襄陽城要回來。”
“徐愛卿認爲襄陽城還能要回來?”趙構都這種談判建議不置可否,嚥下去的肥肉怎麼可能再吐出來?
“陛下,出兵佔領和接受獻城的性質還是有所不同,我們可以試着談一談,如果實在要不回來,但至少能保住隨州、郢州、復州和漢陽府不被西軍佔領,微臣覺得,只要他還肯談判,那麼荊湖北路的局勢就能穩住了。”
趙構負手走到窗前,良久,他長長嘆了口氣,痛心疾首道:“這一次朕是被秦相公害慘了,真不該聽他的建議想着奪回江陵府,最後偷雞不着,倒虧了一大把米,荊湖南路算是徹底丟了,現在居然變成了談判荊湖北路的歸屬,秦檜誤朕啊!”
趙構隨即下令道:“傳朕旨意,後天在紫微殿召開軍政議事,討論成立水軍事宜,通知韓太傅一併列席!”
吳階的住處只是一座佔地僅一畝的破舊院子,這是租的房子,在寸土寸金的臨安,這樣的一座院子每月的租金就要十貫錢,租金還是他兄弟吳嶙幫助支付。
吳階不是京官,本來就不夠分的官宅輪不到他,他回臨安時已被革職,只是被特赦,作爲平民的身份回京養病,朝廷更不會給他安排宅子。
有了胡云的資助,院子裡搭起了靈棚,吳家又請了幾個僧人唸經超度。
胡云和鄭統全一起來弔唁吳階,順便和吳家商議把遺體運回老家的事情,鄭統全很仗義,一口答應此事由他全程負責,所有開支都由他承擔。
兩人來到了吳家院子,距離院門還有十幾步遠,就聽見院子裡傳來一陣激烈的爭吵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