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再興恨得咬牙切齒,追問道:“這個任大管事究竟是什麼人?”
“他全名叫做任中羣,是西夏文思遠派來的,在西夏就專門負責冶煉金銀。”
“他是党項人?”
小管事連忙搖頭,“他是漢人,是西夏朝廷中爲數不多的漢人官員。”
這時,楊再興已經隱隱明白了,這批白銀應該沒有運去西夏,否則曹保宗不會派人過來運送銀子,一定是被這個任中羣私吞了。
“王倫何在?”
一名指揮使上前道:“卑職在!”
“你率一千士兵向西追趕,不要騎馬,追到定西城寨,如果沒有發現敵軍,就立刻撤回!”
“卑職遵令!”
指揮使王倫帶着兩千士兵向西追去.......
楊再興着實沮喪,他的第一個任務就失敗,讓他回去怎麼向都統交代?
但他還有一個任務在身,他又不得不強打精神,命管事去把礦奴首領找來。
........
楊再興用一間空倉庫當議事大堂,不多時,十幾名礦奴首領都走進了倉庫,裡面有漢人、羌人、吐蕃人,幾乎都是中年人。
這些人從年輕時就當礦奴,差不多了做了二十年礦奴,染了一身病,所以他們的壽命都不會太長,四十餘歲就差不多了。
正因爲他們都已認命,不再抗爭,西夏人才讓他們當礦奴首領,實行自治管理,只要不逃跑,平時的生活西夏人一般都不會過問。
十幾人都很平靜,完全沒有那種得到解放的喜悅和激動,和平時來參加議事沒有任何區別。
“各位都請坐下!”
十幾人面無表情地各自坐下,目光茫然地望着楊再興。
“我們不是西夏軍,而是宋軍,西夏軍已經跑掉了,從現在開始,你們不再爲奴。”
十幾名礦奴首領終於有了反應,他們低聲議論片刻,一名稍微年長的男子問道:“宋軍打算放我們回去嗎?”
楊再興聽他說得彆扭,眉頭一皺道:“爲什麼要回去,難道你們不是宋人?”
“我們在宋朝已經無處可去了,在西夏至少還有一個家。”
另一名稍微年輕的礦奴首領怕惹怒這名宋將,連忙解釋道:“將軍有所不知道,我們這批人在西夏已經生活了二十多年,其實已經是自由身了,前幾年我們聯繫過宋朝家人,早已不知去向,村莊都毀了,所以我們便決定在西夏度過殘生。”
楊再興點點頭,“好吧!我給你們兩個選擇,第一個選擇,放你們自由,你們想去哪裡都可以,回宋朝故鄉也好,回西夏養老也好,一切由你們自己決定,第二個選擇,你們留下來繼續開礦,身份從礦奴轉爲礦工。”
衆人面面相覷,剛纔年輕一點礦奴首領問道:“二者有什麼區別嗎?”
“當然有區別,礦奴是奴隸,礦工是平民,礦工籤三年協議,你們拿工錢,每天一百文,每十天休息一天,生病了有醫師看病,家人搬去歸川縣居住,孩子還可以讀書。”
“那糧食呢?西夏人雖然不給工錢,但給我們糧食。”
“西夏人一天給你們多少糧食?”楊再興問道。
“成人每天一升,孩童每人半升。”
“好吧!就算一家三口,每天兩升半糧食,一個月七十五升,八斗米不到,現在鬥米三十文,八斗米才兩百四十文錢,三天不到就掙到了,告訴你們,我們在鞏州招募礦工開鐵礦,每天才五十文,只有你們的一半工錢,你們好好想清楚,到底要錢還是要米?”
十幾人議論半天,紛紛道:“將軍,讓我們回去告訴大家,讓他們自己決定,願意走還是留下來?”
“可以,給你們兩天時間做決定!”
...........
兩天後,陳慶率領兩千支援騎兵趕到了銀礦,楊再興前來請罪。
聽完楊再興的彙報,陳慶也半晌說不出話來,他擺擺手道:“幾個月前就已經掉包,此事和你無關,礦山的情況怎麼樣?”
“已經按照都統的意思讓他們自己選擇,絕大部分人都願意留下來當礦工,只有極少數想去尋找家人,卑職給了他們一點路費和糧食,讓他們離去了,大概有四百餘人,都是羌人和吐蕃人,然後明天就可以開工了。”
陳慶點點頭,思路又轉回來,問道:“這兩天我相信你也在調查這個任中羣的情況,難道沒有一點線索?”
“線索有一點,就是狄道縣的倉庫管事,他是任中羣同鄉,有可能知道此人的底細。”
“你是說管事李華?”
“就是他,我聽說他來過好幾次礦山,任中羣每次都很熱情招待他。”
李華就是最初向陳慶透露銀礦有十萬斤粗銀的那名倉庫管事,現在陳慶繼續讓他當管事。
陳慶眉頭皺成一團,正是此人告訴自己消息,自己纔派楊再興趕赴銀礦,最後是及時攔截住了兩千箱‘粗銀’,在西夏人眼中,這十萬斤粗已經被自己得到了,他們根本不知道那是兩千箱石頭。
難道這個李華是任中羣的人,他是故意向自己泄露了銀子的消息?
陳慶也是一肚子狐疑,他必須要儘快趕回去找這個李華。
“除此之外還有什麼,你不是派王倫率軍去了定西城寨,結果如何?”
“沒有能追到那支撤退的軍隊,他們應該是撤退到河州枹罕縣去了。
陳慶起身道:“我這次趕來銀礦,是因爲有七千西夏軍從北邊廢官道向這邊殺來,我怕你吃虧,所以前來支援,但很奇怪,我派斥候去那條廢官道打探,卻沒有看到任何西夏軍的蹤跡,不知道是他們走得太慢,還是得到什麼消息了。”
“應該是得到消息了!”
楊再興道:“卑職消滅了一半護衛騎兵,還有一半跑掉了,他們回蘭州的路線就要走一段都統說的廢官道,然後向北逃亡,他們肯定遇到了這支西夏軍隊,而且卑職有五千騎兵,足以應對這七千西夏軍。”
陳慶負手走了兩步,眼中更加疑惑,“這就更不合常理了,對方有七千軍隊,哪怕他們不參與搶奪白銀,只要把一千頭駱駝亂箭射倒,你的運送就是大問題,這可是十萬斤粗銀,任何一方都不會輕易放棄。”
“都統是擔心他們又掉頭回去,在半路上攔截我們隊伍嗎?”
陳慶搖搖頭,“我擔心對方是虛晃一槍,壓根就沒有離開狄道縣,他們的目標還是狄道縣。”
“可是.....狄道縣有牛皋和劉璀,還有七千軍隊,對方想奪回狄道縣,應該不會那麼容易吧!”
“話是這麼說,一旦裡應外合,就算保住狄道縣,也會傷亡慘重。”
陳慶心中憂慮加深,他對楊再興道:“雖然你的騎兵強大,但還是不能大意,我先率軍回去,你再等上幾天,確定沒有西夏軍了再回來,礦山這邊我會另外安排軍隊來接手,你就不用管了,”
“卑職遵令!”
陳慶在礦山只休息了一個時辰,便立刻率軍返回了狄道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