鶯兒聽見這話,以爲我要去府中走走,於是直帶着我走出了房間,我將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小丫頭說什麼也不帶我出去,委婉勸道:“小姐自己圖着痛快,也得爲夫人想想啊,天色這麼晚了,這眼看着就要用晚飯了,小姐這個時候出去,能趕回來嗎?”
我緊了緊身上的紫綃翠紋裙,淡淡的說道:“每日用晚飯是在戌時,而現在纔是申時,中間有一個時辰,只要一個時辰就夠了。”我展露着笑容,“你放心,我自有分寸。”
小丫頭見拗不過我,這才十分不情願的帶我到了後門,趁人不備時,我再度穿門而去。
天色微黃,空氣中帶着淡淡的清新,青石堆砌的古橋蜿蜒而立,一排排楊柳矗立河邊,柳枝輕慢委垂於地,像是曼妙女子跳動着歡快着舞曲。我急走在青石橋上眼眸瞥見一抹殘陽悽豔如血。
我懷着忐忑的心情推開小二指着的那扇門,門推開的剎那,心裡有種說不出的感覺,只見裡面空空如也,只有一壺紫檀香在桌上慢慢地燃着。
我的心情驀地變得十分的不耐與悲慼,早料想過這樣的情景,可是心裡終究還是抵不住的落寞,直到這時我才發現,自己竟是那麼的在乎!
鶯兒不明所以,低低的問道:“小姐來這裡做什麼?”
我攏了攏微微凌亂的頭髮,低低的道:“沒什麼,我不過是白走了一趟,我們走吧。”
“沒什麼?你把我撂在這裡一整天,一句沒什麼就甩的乾乾淨淨了嗎?”帷幔深處,南宮沐揹負着手輕輕地踱了出來,他的目光如溫柔的月色般清瑩,“你怎麼這個時候纔來?你不知道我等的有多難受!”
我這才注意到,原來這房間深處被一叢白色帷幔遮擋住,我只看到了外面卻沒有見到裡面,心裡只以爲他早已等的不耐走了,沒想到他還在這裡,心裡的失落傷感委實轉爲欣喜與難言的快樂,這樣一來,臉上發熱,想到自己剛纔說話時的無奈,想必被他聽到了,這個傢伙不會又要說出什麼話吧?
他一步步的向前走來,臉上帶着必勝的表情,眉目間的得意之色愈甚,我的心忽然間像是不知節奏的跳動了起來,我掩飾着臉上的紅暈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這裡也不像是練功的地方?”舉起水壺我自斟自飲,輕蔑的朝他一笑,“你該不會想要請我吃飯吧!”
許是沒有開窗的緣故,屋中的紫檀香味越加濃重,散發着令人暈眩的靡香。南宮沐眼角閃過一絲不屑,語氣陡然變得深沉起來,“竹軒二小姐和世間傳聞果真是判若兩人,可我怎麼感覺你不是真正的小姐?”我沒來及思索他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他接着笑道:“我本來還以爲你身居深閨,定不會出來了,沒想到我卻等到了。”
他眼眸中的欣喜不加掩飾,恰是久違的重逢般炙熱,我心跳的厲害,連忙起身將窗戶打開,“太熱了,你到底是不是想請我吃飯?我可跟你明說,我不會跟死太監吃飯的!”
南宮沐竟沒有生氣,哈哈的笑了起來,“你還真以爲我是想請你吃飯嗎?”
“那你找我到底幹嘛?”我儘量避開他的眼睛,裝做若無其事的樣子,“我的時間可是很寶貴的,要是沒什麼事的話,我先走了。”
落日的餘暉灑至雕花的閣窗,飄
香樓依水而建,從這裡望去,京城遠郊的山峰平原盡收眼底,湖山曲折的像是一條待飛的蟠龍,落霞由上而下到了天際,恰在此時,橋下的的水巷中傳出清脆的歌聲,清風徐來,直教人神清氣爽,我不由喜道:“好漂亮!”
南宮沐走至窗前,與我並肩向遠方望去,瞳若秋水臉帶笑意,“若不是美景,怎敢邀請你?”他收起笑容,臉色微微冷了下來,“你想學什麼武功?”
他今日穿着白色繡紋錦裝緞,一身的文氣,怎麼也看不出有武將的風範,我斜倚着窗欄,乾笑了兩聲,“其實我不想學武,那天只不過是跟你開個玩笑吧了。”頓了頓,我調整姿勢端立在那裡,“其實像我這樣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人是用不着那些武功的。”
“用不着?你怎麼知道用不着,你不知道危險時刻都在嗎?”南宮沐清澈的眼眸淡然一笑,“既然我已經答應教你武功了,就不會食言。”
我想了想,反正多學點東西總不會錯的,況且如果跟他學武功的話說不定日後出府的機會很多,於是笑着說道:“你既然這樣說那我就給你個面子,同意你的請求了。”
鶯兒不斷的示意我時間不早了,我想起自己是偷偷出府的,也不禁害怕起來,於是整了整儀容,繼續說道:“我現在得走了,關於練武的事情,日後再說吧。”
南宮沐知道我出來已是十分不易了,所以也沒有挽留,我和鶯兒急忙趕路,回到竹軒府後門,一個閃身快速回到府中。我只顧着急忙往房間走,鶯兒突然“咦”了聲,“小姐,我剛纔好像看見春蘭了。”
我頭也不回的說着話,“別出聲,快點走。”
走至鶴亭的時候,我的心纔開始慢慢放鬆下來,早年間鶴亭是雲海的書房,鶴亭建於由亂石堆砌的假山上,石間種滿了杜若和紫藤蘿,石下一汪清水映着藤蘿杜若好似天成一般,走在其間清香靡靡濃而不膩。
“這不是翎兒嗎?”我本走得急促,忽的來了一聲,我連忙擡頭,卻是三夫人劉氏如衆星捧月般而來。
鼻尖的清香來不及細品,我低下頭恭敬的笑道:“三娘好,翎兒見過三娘。”
劉氏微微一笑,掩飾着眼底的厭棄,“看你這個樣子好像很慌張,你是打哪來?”
這語氣溫和卻顯得凌厲異常,我擡眼笑道:“三娘說笑了,我剛纔才睡醒,所以就到這後花園中活動活動筋骨,看看這滿園春色。”
“活動筋骨?”她笑了兩聲,似是很有勝算,“活動筋骨當然是好事,可是你竟然儀容未整,這不是失了大小姐的體統嗎?”
鶯兒見狀,急忙笑着迴應,“三夫人,奴婢剛纔正和二小姐玩躲貓貓的遊戲呢,所以小姐纔會這樣的。”
劉氏眉間一蹙,怒喝道:“住口,我和翎兒說話,何時輪到你來插嘴!”
鶯兒嚇得不敢再說話,我心中不忿,臉上笑道:“鶯兒說的沒錯,我剛纔的確是和她在玩捉迷藏。”我注視着她的眉眼,極盡裝出可人的模樣,“鶯兒不知規矩,三娘不要怪罪,不過,三娘竟然連下人一句誠懇的話也聽不進去,怪不得爹不讓三娘理家呢!”
劉氏氣的柳眉倒豎,當着許多人的面又不好發作,頓了頓,她方慢慢調整氣息,冷笑道:“老爺是不讓我理
家,可是有些人也不見得就能做的很好,針緇本是你的本分,可這幾個月來你沒有動過一針一線,也不知有些人是怎麼管教你的!”
有些人!她竟然這樣輕視娘,我擡眼狠狠地瞪着她,看她高傲冷漠的樣子,我恨不得一巴掌扇死她,淡淡的冷意襲來,她凌厲着轉身,和一干丫鬟僕人說道:“快點走吧,廚房今日也不知準備了什麼呢?”
我注視着她的背影,只覺氣血上涌。鶯兒跟我說過,劉氏的哥哥是當今的正二品官員右侍郎,仗着孃家的勢力她在府中雖不理事卻也是作威作福。暗地裡竟然一直覬覦着竹軒府的龐大家產!
鶯兒臉上閃過落寞,小聲的提醒,“小姐還是快走吧,想必現在膳廳快要開飯了。”
怪不得她拖延我說了那麼多的話,原來是想讓我這樣儀容不整的被爹教訓嗎!
“回房,我不想去吃了。”我轉身向着房間走去,腦中想到若是我不去的話,劉氏必定會說我不服她管教,略說我幾句,我就頂撞她。反正去或不去都要被訓,如此這樣還不如填報肚子再說呢!於是我又轉過頭,“我們還是去膳廳吧!”
天邊已經看不見一絲晚霞,只有灰濛濛的一片,出乎意料爹並沒有多說什麼,劉氏雖然不忿,卻也毫無辦法。
“明日,你們去那北冥王府萬事小心,不要和無關的人牽扯關係。”爹喝了口茶,又說道:“北冥王近幾年很得聖上的寵愛,你們要見機行事。”
梅香淡淡的點頭十分的溫順,“爹放心吧,女兒謹記。”
我這才明白,原來真正的大家閨秀並不是每日只知刺繡賞月,在爭奪利益的面前,‘大家閨秀’亦是一種無形的手段。看着梅香這麼‘知書達理’心思謹慎,也不知經歷了多少的鍛鍊才成就今日的處事不驚,只是她們不知道,在歷史的長河中,女子是不被重視的,她們絕大多數是家族利益的犧牲品而已。甚至有些時候爲了家族的利益不得不承歡自己並不喜歡的人,能得到美好結局的少之又少!
思及此處,我環顧四周,這滿滿一桌的人都是算計的!而劉氏的驕橫高傲卻有點可憐的意味了!
窗外淋淋瀝瀝的下起了雨,我擁被而眠,自己來這裡也有大半年了,現代的生活彷彿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些記憶彷彿要隨着窗外的風雨消失一樣。
次日,我和梅香、蘭若一同前去北冥王府,雲海告訴我,現今除了太子玄鴻居住於東宮外,還有三位皇子留居京城,二皇子玄樺居住在京城的南郊,三皇子玄沐居住在京城的東郊,四皇子玄睿居住在京城的北郊,目今還有五皇子常年在山海關守邊,手握兵權並被封爲武成王。京城的三位皇子也分別被封爲南平王、東靖王、北冥王。
空氣中瀰漫着雨過天清時的舒爽,我們由着小太監引着來到正殿,北冥王妃身穿緋羅蹙金刺五鳳吉服,頭戴累絲珠釵,一雙明媚大眼俏麗活潑。只是看上去年紀很小的樣子,卻也有一份大人的成熟。
“這幾年,王府與竹軒皇商走得疏遠了,沒得讓外人看着笑話,今日我特地請你們三個來大家說說話。”王妃端坐在軟羅香榻上,語態嫣然。“也不知你們可喜歡?”
梅香盈盈笑道:“能和王妃說說話,民女自是非常歡喜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