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越發涼了,小姐早晚多穿點,奴婢看着這些猩猩氈都脫毛了呢。”小丫頭轉過身,一臉認真的模樣,“奴婢這就去跟三夫人說,讓她給小姐多做幾件,昨日奴婢還看見她給了三小姐好些東西呢。”
我換個姿勢,抓起一邊的瓜子磕了起來,“你先別去了,我也不等着急穿。”我懶懶的打了個呵氣,昏昏將要睡過去。小丫頭見狀,忙跑到我跟前笑道:“小姐,你看着天色這麼好,去看看夫人吧。”
娘早已搬回原來的住處了,只是現今再不管理家事,我和梅香每日間都會過去陪娘嘮嘮家常,今日實在是慵懶至極,我甩甩青絲,將睏意掃到一邊,抿嘴笑道:“好吧,咱們這就走,我又想吃娘做的藕粉糖糕了。”
陽光穿過稀疏的枝椏,投下一大片明亮,池中的碧葉搖搖欲墜的遮掩着底下的彩鴛,自娘病好後,劉氏唯恐娘再復理家事,一味將大小事情打理的井井有條,隱隱有與娘先前理家之勢相比,所以,自娘搬回原來的廂房將近一月的光景,每日間倒是省了不少的麻煩。
娘穿着家常衣服和梅香坐於窗前繡花,遠遠地看着她二人,只覺親密無間。我笑着進屋,“遠遠地就見着姐姐在這裡了,姐姐真是的,每天都比我快。”
梅香繡着赤色鴛鴦香帕,略微擡頭,“你呀,整天就知道玩,這會子來這裡是不是那桂花糕又吃完了?”
娘也邊繡着香囊邊朝我笑道:“你姐姐這話可是說對了,你也老大不小了,也該跟你姐姐學着些,將來要是嫁了人還這麼着,就要被婆婆嫌棄死了。”
我一屁股坐在榻上,手中拿着茶盤中的點心,“我不嫁人,我陪着娘一輩子。”
梅香微微笑道:“娘,你看,她又說這些胡話了。”
“誰在說胡話呢?”一語未完,蘭若已盈盈走了進來,娘忙笑道:“蘭兒你來了,快坐下。”說着口中喚道:“彩袖,去把今年的新茶沏來。”
蘭若直說“不用,不用,我到這裡是和大娘還有姐姐們說說話的,要是麻煩了大娘我心裡過不去呢。”
我嬉笑着說道:“娘對你可好呢,我來了這半日都沒說倒杯茶給我喝。”娘接口笑道:“你整天瘋瘋癲癲的,給你倒茶,倒別白糟蹋了我那新茶。”一句話說的滿屋子的人都笑了起來。
蘭若看着娘和梅香在那刺繡,便笑道:“我都好久沒動針線了,還是大姐姐賢惠。”
“你別誇我了。”梅香擱下手中的針線,“我也是今日才捏針線,現在又乏了,不想繡了。”說着便站了起來,喝了口茶,微微笑道:“咱麼都好長時間沒有出去走走了,後日是文殊菩薩華誕,不如我們去法華寺上香吧!”
法華寺,心猛一抽,南宮沐已經有好些時日沒有來找我了,不知那河畔的星辰是否還如往昔般熙攘清亮?
蘭若笑道:“好啊,我也正有此意呢,翎姐姐,我們一起去吧!”我點點頭表示同意,娘也起身笑道:“既是這樣就得預先準備着,那法華寺遠的很,你們一天來回也夠累的,路上可得多準備些東西。要不是我這些天懶得動彈了,也就陪你們去逛逛了。”娘收拾起手邊的針線等物,笑道:“再過十日雲海就要回來了,你們去法華寺也求求菩薩保佑他一路平安!”
“真的?”梅香先笑了起來,“大哥要回來真是太好了,後日我可一定要給大哥求個平安符!”
幾人說說笑笑的,不覺天色已經發黃了,於是大家依次散去,只是我覺得奇怪,蘭若今日對我異常的親熱,讓我感覺有點不舒服。
次日午後,天色驟變,天空中烏壓壓的佈滿了黑雲,不一會,大雨傾盆而下,直砸的碧池中砰砰作響,我隔着窗戶呆呆的望去,只見天色雖然清亮了許多,但是驟雨卻仍是嘩嘩直下。
大雨阻路,我只好在屋中呆坐了一天,實在無聊的時候就拿着毛筆裝模作樣的寫上幾筆,彩月見了便笑道:“想是小姐心情不好,這塗鴉之作倒是可以解慰小姐的心事。”
我看着宣紙上的字,想着彩月是玄沐賜給我的,她對於書字必定是精通的,於是隨意的擱下筆,“我只是無聊而已,這樣的塗鴉是拿不出手的。”
黑魚終於來臨,我躺在牀上聽着雨聲,總是睡不着,突然之間非常想念一個人,南宮沐已經多日沒有來找我了,我心裡的期待沒有淡去,反而更勝了一層,他怎麼會突然不來找我了呢?還是說我誤會了他眼裡的意思?
直煩惱了一夜,待到翌日起牀時,朝陽已灑下一大片的慵光了,昨日大雨並沒有對今日造成影響,我急急忙忙的向着孃的暖閣走去,梅香和蘭若已經到了,梅香擰着眉,似有不快。
蘭若當先對我說道:“今日慕容小姐一大早就讓人來請大姐姐過去,說是身上不好要大姐姐過去陪陪。”原來是這樣,聽見梅香不能去了,我心裡總覺突突的,於是也不想去了。
蘭若拉着我的手,笑道:“大姐姐不能去了,你也不會不去吧,今日可是難得的好日子呢!”蘭若說着便笑着看向娘,“剛纔劉瑜表兄來了,我就拜託他護送我們的安全,他說正好也要去那上香呢。”
梅香聽了,展眉笑道:“既是這樣,那你們倆去吧,有他跟着娘和我也會放心。”娘也笑道:“今日是菩薩生日,我和你大姐姐有事纏身,不然的話,我們都要去的,翎兒,蘭若,你們倆到那裡可要虔誠的上香,保佑我們竹軒府一世平安。”
聽見娘這樣說了,我也只好訕訕的跟她們告別,出了大門,劉瑜早已牽着馬車站在一邊了,我禮貌的衝他一笑,他立即臉色通紅,低下頭來。我暗笑着上了馬車。
我與蘭若本就沒有多少話說,到了車上後便裝作沒睡好的模樣,歪在一邊,蘭若見狀也不好說什麼,兩個人只說了幾句話便各自休息了,不多時耳邊只剩下劉瑜趕着馬的鞭子響聲了。
過了許久,只聽蘭若在耳邊急聲呼喚,我搖晃着身體,微微睜開眼睛,蘭若笑道:“已經到了呢,姐姐開下車吧。”
下了馬車,竟是已經身在寺院中了,看着一邊滿滿的馬車,知道今日來這裡的有許多的達官貴人,於是我只想着早些上完香趕回去。
劉瑜在前頭爲我們避開紛擾的人羣,我們跟着他一路向着大雄寶殿走去,只見殿中的菩薩金光閃閃,莊嚴威武。蘭若和鶯兒她們先去向那一邊的老和尚要幾根禪香,我打量着四周,見有很多的小姐公子成雙成對的來此參拜,一大羣人黑壓壓的站了一片。
過了好久,蘭若還沒有回來,我不耐煩
欲前去找她,劉瑜攔住笑道:“表姐不要着急,今日有很多人來這裡,想必很多人都在那等着呢,表妹少不得在那候着,表姐也再等會吧。”
我舒展着胳膊,伸了個懶腰,“等的人腿都乏了,早知道這麼麻煩我就不來了。”劉瑜一面吃驚的看着我,一面忍不住笑道:“禮佛乃是一件好事,表姐這會子肯定是等的乏了。”
人羣中有些騷動,我踮起腳尖向着騷動的地方看去,人羣自動的分成兩邊讓出一段小路來,我心中嘀咕,又是哪個高官的小姐要來了嗎?果然,不多會便見着一個曼妙女子盈盈而來,但見她身着玫瑰紅百蝶穿花軟煙窄羣逶迤垂地,肩上配着雪青外褂,另有雪青長綾攬在腰後,頭髮盤成靈蛇髻,髻上只戴了一支釵頭鳳,肌膚勝雪,面若驚鴻,微微拂動不勝嫵媚。
我眼睛直直的看着她,不覺震驚,本以爲自己這具身體已是傾國傾城,卻沒想到眼前的女子卻是豔冠天下!
“她是誰?”我小聲的問着,劉瑜低聲道:“她是倚紅樓的花魁,名叫紫嫣。”
倚紅樓?花魁?妓院?
我疑惑的看着劉瑜,“這麼清新脫俗的姑娘怎麼是倚紅樓的姑娘,你不是搞錯了吧?”
劉瑜小聲解釋道:“她確是連續三年蟬聯的花魁,我不會看錯。”人羣中早已議論紛紛,復又恢復了本來的熙攘,我繼續問道:“不可能啊,她是花魁的話,怎麼人們會單獨給她讓路?”
劉瑜頓了頓,沉聲道:“恐是不想沾惹,所以人們纔會讓道,再者,她雖是花魁排場卻不小。”
我若有所思的盯着他,仍沉浸在剛纔的驚豔中,劉瑜臉色微紅,鄭重說道:“我這些都是聽大哥他們說的,我,我並沒有去過倚紅樓。”說完後,臉色更紅了,我見着他的模樣,不禁笑了出來,“看你的樣子,就知道你不會去那些地方。”
劉瑜這才恢復了正常,笑道:“表姐能這樣想我,我就放心了。”
正說着,蘭若已經回來了,一見我們便笑道:“你們兩個在說什麼呢?”我上前攙着她,“說今天來的人很多呢,你去了那麼久是不是等了很久纔得到這香的。”
蘭若便點點頭,直報怨人太多了,我們便相協着朝着大殿走去,來到殿中,正巧那紫嫣已上完了香,與我們擦肩而過,我不自覺的朝她多看了兩眼。
上完香,我和蘭若便往外走,蘭若嬌喘着說道:“法華寺最好玩的地方便是那靈犀峰了,姐姐要不要去看看?”我只想着早點回去,再不肯多走一步了,於是笑道:“今日來了這麼多人,我不想去湊那熱鬧了,你呢?”
蘭若便扶了扶胸口,“我今日跑了這麼會,早累的不行了,現在只想着趕快回去,既然這樣,那我們就回去吧。”
我們一行人復又回到那停馬車的院子,劉瑜扶着蘭若先上了馬車,我跟在後面隨意的觀望着,忽而看到熟悉的身影,我丟下蘭若她們徑直的走了過去,對着牽馬的南宮沐輕聲笑道:“小太監,好久不見啊!”
南宮沐先是一愣,繼而神情木然的看了我一眼,冷漠的彷彿不認識我,以爲他在開玩笑,便想要繼續捉弄他,突然,他的眼眸散發出凌厲的冰冷,凜冽的目光滑過,我不自覺的把到嘴邊的話嚥了回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