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之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這句話,不僅是說天下大勢,同時也述說着凡世間的聚散離合。
天下無不散之筵席,有聚必有散,有合必有分,說的便就是這個意思了!
自帝都治安司命衙門頻繁調動之後,針對“連環兇殺案”追查的人馬,至少有兩路,一在明,一在暗。
在明的自然是新一任的帝都治安司命衙門,張貼告示,招搖逛市,一時間風頭無兩,卻又窩囊無比。
而在暗的,卻又是何方勢力?
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帝都長安街巷之中,總會有鬼祟人影晃動,猶如訓練有素的獵狗,拼着幾絲氣味和蛛絲馬跡,尋找着他們的獵物,這些人,被莫羽衣笑着戲稱“夜犬”。
自福祿山莊一戰之後,爲了防止不必要的麻煩,古星河三人便隱居在帝都長安偏僻之所,日夜蟄伏,再不惹是生非,數日之間,也只不過做了一兩件小事而已。
然而,就是這一兩件小事,他們三人就差點被那黑暗之中的“夜犬”尋得蹤跡,況且那日夜裡,古星河本以爲必勝的一局,也因爲某種令人詫異的變化,也最終走向失敗,甚至在歸來的路上,幾乎便與“夜犬”狹路相逢。
自此以後,三人只蝸居此處,再不外出。
然而,那暗中的勢力,顯然不肯就此罷休,他們如同一張龐大的網,網住了大半個長安城的所在,只爲了逼出“暗夜三人組”的蹤跡。
曾有人在黑暗之中,隱約見過三人騰挪飛躍的蹤跡,自那以後,“暗夜三人組”的狼藉聲名,便廣泛流傳於帝都長安城中,一時之間,世人聞之喪膽,縱是半夜有小兒啼哭,若是聽得這幾個字的兇名,只怕也嚇得立即噤聲不敢再出言半句。
對於這所謂的惡名,古星河本就是外物不繫於身的性子,自然是不會放在心上的,而霓裳則更是無動於衷,只有莫羽衣坐在那裡唉聲嘆氣、怨聲連連,古星河自然知道其實他是想緩解緩解這幾日大家的鬱悶,但卻仍會對他冷聲怒斥。只因爲,他那連續不斷的嘆氣怒罵,着實讓人有些承受不住。
三人相處纔不過二十來天的時間,卻已經做下許多樁駭人聽聞的大事,相互之間也配合的愈來愈默契,在古星河的心底深處,早已經將他兩人視爲自己的朋友,哪怕他們直到現在仍然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哪怕直到現在自己也未曾說過超出一百個數的句子,但這並不妨礙他們之間的相交傾心。
這兩人,是值得做一生的朋友的,可共富貴,更可同患難、並生死。
然而,縱是再好的朋友,也必會有分離的那一天,更何況三人只不過是萍水相逢。
這一趟出府所要做的事情,也已經基本搞定,若是再遇到蕭夜帝的話,只怕立即便會喪命他手。古星河的心底深處,再一次生出對絕對力量的渴盼,只有自己提升到融匯九品問鼎境界、然後突破進入宗師境,到了那個時候,或許蕭夜帝再也不敢對付自己了罷!
然而,他的修爲雖然已經是融匯九品的極高程度,卻是那白袍神使拔苗助長的結果,一年有餘的時光匆匆而過,他的根基還未到達完全穩定的地步。更何況,雖然他元力修爲已經到達融匯九品的地步,但劍法卻依舊還是融匯七品,而弓箭之術和刀法的神通,卻還不過是剛剛邁過融匯三品的程度罷了!若要真正成爲一代強者,突破問鼎直至宗師、入微,那麼這些細微末節的東西就絕不可以放棄。
那麼,便選擇離開吧,“暗夜三人組”將會就此解散,三人各回原地,或許以後將再也不見。至於站在羽衣、霓裳身後的那個偉岸存在,古星河吃不定到底是不是他所猜想的那人,但若待在這裡坐以待斃的話,更非他的性格。
他隱隱有一種感覺,有一個潛伏着的危險,在一步一步靠近着自己,或許是宇文相府自秋若臨以後的絕代強者,又或者直接是四大宗師之一的蕭夜帝!
終是到了分別的時候,然而這分別卻並非古星河提出來的,而是在一個清晨,莫羽衣手持一張紙條,看過、焚爲灰燼,然後同霓裳一同告辭、離去。
至於當初的那句“高薪佣金”,莫羽衣看過紙條之後,只用一句“日後再說”來敷衍,而古星河卻也沒有去深究,待到看不見兩人的行蹤之後,他便轉身朝着另一個方向,悠悠而去。
已是秋深時節,帝都長安卻察覺不到一絲的冷意,或許是凰族子民的體魄遠比人類強健,又或者是這裡居於帝都大陸的正中央,遠非邊緣地帶的慕思森林所能夠比較。
古星河竟突然有些思念慕斯森林,那裡承載了他來到這個世界之後的幼年、童年和少年時代,便是在那裡,他足足用了十八年的時間,才一點一點將自己融入中州帝國的世界之中,卻不料歲月匆匆而逝,轉瞬之間,已經過去十七年的時光,自己也由當年鋒芒畢露的少年,變成如今這一幅飛雪白髮的身形,到得最後,竟是還未融入到這個世界之中。
天空漸漸了下來,烏雲朵朵聚集蒼天之上,只幾聲末夏時猶存的響雷之後,淅淅瀝瀝的小雨,便惆悵的落到這個世界之上。
古星河買了一個斗笠遮住那一頭惹眼白髮,卻發現仍是遮不住這纏綿小雨,便又在攤位之上,用三個銅板買下一把青色雨傘,蒼翠欲滴,如煙如柳。
古星河撐着這一柄青色雨傘,邁着細步走在帝都長安的長街之上,他全身並未散發出一絲的凰族氣息,如同一個普通的人類老百姓一般,除了個頭比人族高了那麼一些,其餘倒是再無任何差別。但是,所有的人卻似乎感受得到自他身體散發出來的氣場,紛紛避之,不敢靠近。
持着雨傘的古星河,驀然站定在長街之上,嘴角處是無奈的苦笑:終是自己的心境和境界未到,不然的話,這些老百姓又怎會避之若趨?
搖了搖頭,古星河持傘繼續向前方行去,雨色朦朧,他的心境也越來越古波不動,有如一個平鏡,映射着天地之間的景象,卻又不爲所動,不爲所污。
思及此處,古星河心中驀然一動,卻發覺前一刻那奧妙無窮的心境,陡然之間消失無蹤,這才知道自己錯過了一次提升境界的絕佳機會,但卻又能如何?他只輕輕搖了搖頭,然後繼續向前方行去。
巷子的盡頭,是一條荒僻的大路,古星河持着青色雨傘,沿着這條大路繼續走下去,任憑纏綿淅瀝的小雨擊打在傘面之上,然後順着流淌到他的衣衫之上,沾染肌膚,透徹冰涼。
若是提起體內元力流動不息,自然不懼這些雨滴沾染衣裳。
但若果真那樣做的話,豈不是多此一舉?
古星河十分喜歡現在的狀態,漫步走在長安街道之上的他,彷彿間似乎是走在前世時候的江南小鎮之中,悠然自得。
小雨漸漸停止,烏雲也慢慢的散去,陽光再一次出現在世人面前,向世人展示着它的熾熱萬丈。
古星河持傘站定,遙遙向西邊的天空看去,在那裡,此時恰有一個巨大的虹,橫跨天空兩端,古星河不由得看得癡了!
赤橙黃綠青藍紫,七種色彩,七般美麗,美輪美奐。
這是大自然方能夠塑造出來的傑作,只有遠古天神方能夠有那般的心境!
這彷彿是天地之間最美的景色,卻終不過曇花一現,只半刻鐘的功夫,便已消失虛空之中,再也不見。
收回目光,古星河持着青色雨傘,繼續沿着大路向前方走去。
雨已然停止,陽光在給世人施捨着它的溫度,但古星河卻依舊持着他手中的青傘,似乎他已然忘卻這傘是否還在他的掌中。
他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沿着大路向前走去,走過繁華,走過荒涼,自寂靜中穿越而去,自熱鬧的世界踏步而前。
許多帝都的老百姓像看傻子一樣盯着他,雨早已經停止多時,但他卻依舊握着雨傘,這難道不是已經瘋了麼?
古星河卻並未看到那些人或是嘲諷或是譏笑的臉龐,他只握着手中的雨傘,如同握着他的執着一般,邁步向前,連那些人族早已經不顧忌的站在自己身畔,他也無一絲感覺。
走過長街,走過荒巷,走過長安城高大宏偉的城門,古星河依舊邁着步子、漫步向前,終於,他在護城易水河河畔止住身子,怔怔的看着吶蜿蜒曲折的河流,彷彿看到了三千年前那一個手持長劍、傲笑天地之間的痛快人兒。
古星河驀然放下高舉了幾個時辰的手臂,收傘、鬆手、放於地面之上。
而後,一股磅礴的氣勢,自他身體之上散發開來,那冰冷徹骨的銀色長劍——易水劍,此時已然在他的身體四周自在漂浮。
一股殺氣,沖天而起,凜冽如冬。
“你是誰?”古星河冷聲問道,四周一片空曠,看不到半個人影兒,但他卻絕非是對着虛空說話。
半響之後,一個冰冷、堅硬的聲音,冷漠的在不遠處響起:“殺劍。”
古星河循聲看去,是一個全身籠罩在黑衣之中的中年男子,一雙眼睛泛着冰冷的死光,整個臉頰竟是毀壞殆盡。
兩個人,一黑一白,俱都冰冷,相對而立。
“你自何時開始跟蹤在我身後?”古星河冷聲相問。
“花巷。”依舊冰冷,徹寒入骨。
花巷?古星河心中驀然一驚,那個時候,正是他剛剛購買斗笠和雨傘的時候,但這個人卻竟在那麼早的時候,便已經吊在自己身後,他的修爲究竟有多高深?!
若非那一刻自己的心進入古波不動的境界,只怕還根本發現不了這人的蹤跡!
古星河點了點頭,輕聲道:“好修爲!我們可曾見過?”
“錦香閣。”黑衣之人終於說出三個字的一句話,顯然已是極其罕見之事。
古星河心中驀然一驚,再次擡首向那人仔細看去,半響之後,方纔輕聲說道:“原來是你?”
“是我。”那人依舊站在那裡,在他身上感覺不到任何的殺氣,古星河卻隱隱覺得,這人的氣勢定會在自己之上。
這是沒來由的感覺,莫名其妙的讓古星河小心戒備提防起來。
“你是如何發現是我的?”古星河的心中,對這個問題疑惑萬分。
“氣息。”黑衣人的話語,冰冷之中充滿了自信。
古星河略一沉吟,方纔開口說道:“原來如此!”他顯然是忽然間領悟了什麼。
黑衣人點了點頭,他自然將這一切看透。
古星河繼續說道:“那你跟隨我到了這裡,所爲又是何事?”
“殺你。”兩個字,平淡、平靜、卻絕不平常。
“殺我?”古星河竟料不到這黑衣人這般直接,他嘴角處彎出一絲詭異的笑,朗聲說道:“爲何要殺我?”
“奉命。”黑衣人的手,已經握在劍柄之上。
古星河怪笑着說道:“難道是因爲,我那天的一劍,驚擾了你家主人的好事,以至於他終生不舉?”
但這一次給他做回答的,卻不在是那冰冷的兩個字,而是一抹凜然的殺氣,伴隨着黑衣人手中的銀色劍光,霍然而來。
古星河心中忌憚甚深,此時立然握住虛浮半空之中的易水長劍,迎着黑衣人的攻擊,一劍猛然朝着前方擊了過去。
毫無神通的一劍,卻蘊含着無與倫比的威力。
“轟!!!”長劍相擊,一聲巨響,清澈的河水立即化爲漫天雨絲,洋洋灑灑,折射出數不窮盡的小小世界。
一柄劍,在剎那間的功夫,在定格的那一瞬間,劃破一個有一個細小的水珠,無聲無息,詭異的朝着古星河的脖頸處刺了過去。
這是暗殺的一劍,毫無神通,卻有如毒蛇之吻,不死不休。
古星河手握長劍,再次向前擊去,他雖然找尋不到黑衣人此時的身影,但卻深深感受得到那抹殺機。
不死不休的殺機!
“鐺!”一聲輕響,兩柄長劍相擊在一起,隨即立即分開。
黑衣人潛在光與影之中,手中握着那柄森然長劍,陡然之間,再次擊出致命一擊,他手中的長劍,無聲無息,有如毒蛇,悄然刺向古星河的後背之處,那是他此時視角盲處。
但此時的古星河卻緊閉着雙眼,在用心、用意境感悟着四周的變化,當那森然長劍陡然襲向自己後背之時,他驀然握緊手中易水長劍,反手一劍,向那黑衣人刺去,竟是兩敗俱傷的打法。
“叮!”輕微的響聲之中,兩柄長劍一交即散,黑衣人再次隱入黑暗之中,而古星河卻握着易水長劍,淡淡漂浮虛空之上,他在不斷的朝着易水劍灌輸着無盡元力,因爲,若比拼劍法神通的話,自己或許並非不是那人對手,但若是純比劍術和殺人之術的話,只怕自己今天難以從他手下逃得一命。
這人的修爲太高,更爲恐怖的是,他彷彿所修的僅僅只是自身修爲和暗殺技巧,竟無一絲法術神通的跡象。
因爲專一,所以強悍!
古星河若想取得勝利,或者是不敗,他必須獲得先機,斷不可再如此繼續被動下去。
“嗖~!”輕微的細響,伴隨着的是一股極淡極冷的殺氣,那黑衣人終於再次悍然發動攻擊。
古星河輕揮衣袖,一邊源源不斷的灌輸着元力,一邊陡然幻化出來歸墟斷刃,驀然朝着那森然長劍劃了過去。
“叮!”又是輕響,那森然長劍這次卻並未一觸即退,竟是連綿不絕的攻了過來,他顯然決定不給古星河使出神通的機會。
但古星河卻似已經料到這人會如此這般,他左手之中的歸墟短刃,如同黑夜之中的流星一般,忽顯忽現。
“鐺鐺鐺鐺!”連綿不絕的相擊,虛浮半空之中的古星河,竟被推動得向前漂浮數十丈,但他終是憑着左手之中的歸墟短刃,硬生生的擋下了一環又一環的致命一擊。
他右手之中的易水長劍,此時有如一輪曜日一般,散發着赤焰般的光芒,只見他霍然上升數丈,陡然之間,握着這柄如日長劍,一劍朝着黑衣人隱匿所在擊去。
熱風巨浪,迎面而來。
“一劍可斷天涯!”半空之中的古星河,驀然一聲高喝,此時的他早已經閉上雙眼,完全憑着靈覺,去感悟着黑衣人的位置。
卻不知那黑衣人因何原因,此次並未逃逸開去,反而握緊手中的長劍,冷冷等待着古星河的到來。
鐺!!!
長劍相擊,聲震四野。
轟!!!
巨大的聲響之中,易水河的河水,俱都被震到高空之上,如斯大河,一時之間竟已斷流。
這一劍,果然是驚天動地的劍術神通,可斷大河,自然可斷天涯。
而那黑衣人,此時卻再也尋不着他的蹤跡,似乎他從未來過這裡。
而古星河,則手持易水長劍,傲然而立,他的臉龐之上泛着一股夾帶着蒼白的潮紅。
驀然間,一思淡淡的血跡,自他嘴角處流淌而出。
然而,此地絕非可以逗留之地,古星河抹去嘴角處的血跡,手握易水長劍,霍然御劍離去。
地面之上,除了那滿目的狼藉,還有一把青色雨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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