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以後,胡義忽然笑了。
既不是笑比賽,也不是笑身邊,而是笑他自己笨。
周晚萍已經搬回她的單人宿舍去住了,她的住處離病房當然不遠,而病房現在是閒的,沒傷員。
打不過高一刀,可以住進病房;打得過高一刀,可以住進禁閉室;這意味着……原來她……想我了!原來自己……被人想了!
單單是此刻醒悟後的感覺,已經讓胡義幸福得不能自已,覺得……這是他有生以來獲得的最大讚許和鼓勵,授勳都不能比。他眼裡已經看不到比賽,看不到操場,他仍然站在這,心卻不在了,第一次覺得,高一刀這個爛貨……也不是一無是處,只是可惜,想不跟他撕都難!這算相剋還是相生呢?
有必要準備準備了:“騾子,騾子!”
羅富貴應聲湊過來朝胡義眨巴熊眼,他覺得胡義現在的表情很怪,是在笑麼?花眼了!
“推車比賽的車……太結實了。你去給我換一個,找個快散架的來。”
“太……結實了?要快散架的?胡老大,話說反了吧您?”
“沒反,那車最好不結實到我隨手可以掰下點什麼來。”
熊嘗試理解,終究不能,遂凌亂在風中。
……
冷門再爆,剛剛結束的投彈比賽,三連居然輸了,全場大譁!
大家都眼睜睜的看着,這可真不是假的。最後出場的三連選手長胳膊,剛剛投出的成績排名第二,他面色極差,表情中似乎帶了痛苦,還不等裁判正式宣佈結果,捂着肚子便衝出了操場。
小紅纓的嘴角已經咧到了後腦勺,要不是有吳石頭在她身後扶了一把,她非仰面朝天摔死不可。九連並沒參加這項比賽,她是笑三連,笑郝平那張變成豬肝色的臉。
李算盤興奮衝入場中,用他那一隻胳膊緊摟着獲勝的選手,居然也把對方抱得腳離地面,因爲這是供給處的冠軍。都知道三連長胳膊投彈遠,都覺得這一項比賽沒機會,所以都懶得報這一項,或者隨便派個人來湊數,誰能想到這麼個倒黴結果?
不能接受的郝平把氣撒在了李算盤身上,指着他質問:“我就不明白,你供給處爲什麼也參加比賽?你贏手榴彈意義何在?”
李算盤見衆人目光將他投成了焦點,慌忙收起興奮得意的表情,訕訕道:“我這……主要是想……爲我們供給處減少點損失。”
全場再次大譁,不要臉無極限,差點改爲全體朝李算盤揚沙子。
……
一個三連戰士在人羣中找到了周晚萍,希望她能抽空去三連宿舍看看他的指導員。身爲醫生,周晚萍當即跟隨戰士離開了操場。
走進三連宿舍,楊得士坐在他自己的牀邊,面色仍然顯得蒼白。周晚萍露出個爽朗的笑,邊走過去,邊調侃道:“這麼小心眼?還想不開啊?起碼……你當時的姿勢很帥,把小紅和葵花都看掉了眼珠子呢!”
“周醫生,你怎麼來了?”楊得士艱難擠出個笑,把目光放到周晚萍身後的三連戰士身上,用眼神責備戰士不該小題大做。
“是不是哪不舒服?”
“沒有。只不過剛纔有點頭昏,被風吹的,早沒事了。”
“不用我給你檢查檢查?”
“真不用。”
周晚萍有心再勸楊得士幾句,可又一想,越說這個比賽可能越有反效果,於是乾脆朝楊得士一擺手:“嗯。那我走了。”轉身幾步還沒到門口呢,便聽身後哇地一聲,再回頭,楊得士彎下了腰正在嘔吐不止。
重新返回楊得士身邊,幫他捶着背等他嘔不出東西了,順手一模他的額頭,周晚萍的眉毛便下意識皺在了一起:“你病了!”
……
馬良第一次發現,這裡真的很美。
站在潔白的雪岸,一片片薄冰不規則地延伸向水,倒映着明晃晃的冬陽,使面前這條渾水河看起來黑幽幽的靜,像是深不可測。陣陣寒風拂過河面,形成大片大片的細鱗,彷彿有生命般在冰冷的河面上漂跑。
身後便是那棵樹,孤獨地晃在風裡,沒有了樹葉響,卻有哨響。偶然會有覆蓋枝杈的幾點雪花隨風而下,細碎在風裡,被陽光晃得晶晶瑩瑩。
不能確定這裡是否案發現場,但馬良仍然懷疑那塊陡岸的豁口處就是案發現場,那裡撐不住一個人的重量,那裡不是被流水沖刷的底空,那土不該那麼軟,那麼懸,那是被人爲挖出來的!
如果李真當初真的是在那個位置落水,這位製造水邊陷阱的人可真是天才,會算命?他怎麼能確定李真一定會走到那裡去?又何必費力費事做這麼個險地?直接從背後跳出來推人下水不行麼?
這個年輕的偵察兵站在雪岸發着呆,思考着一個又一個毫無關聯的荒唐問題,他不是警察,沒有探案經驗,只有一顆好奇求索的心!
……
蘇青坐在她的辦公室裡,擦拭着她那支中正步槍。
她沒有心情去操場上觀看比賽,毫無進展的羊頭案讓她靜不下心。
馬良匆匆回來了:“我剛又去了河邊。”
蘇青放下槍,揉太陽穴:“你又去調查那塊陡岸了?沒意義,什麼都證明不了,即便當初李真真的是從那裡掉下去的,也無法成爲線索,根本不合邏輯。”
馬良自己拎起個板凳,到火爐邊坐了,烤着火,猶豫了一會兒,忽然說:“蘇姐,我有點想法,但就像你說的,我沒有證據。”
“儘管說。”
“我覺得……你是當局者迷了。我認爲……李真應該是死於意外!”
蘇青停止了揉太陽穴的動作,靜靜看着馬良,等待下文。
“那塊陡岸是個陷阱!你說的沒錯,李真如果是被設計在那落水不合邏輯,所以我想……那陷阱的目的不是爲了害李真,而是用來害別人的!”
蘇青聽得有點短路,她楞了好一會,反問:“那裡沒有人,怎麼可能害到人?”
“那裡有人。”
“誰?”
“你!”
彷彿憑空一道閃電,讓蘇青驚呆了。那是她喜歡的地方,一個人常常去的地方,看風景,散步,思索,哭泣。自從當初九排離開了大北莊後,光顧那裡的常客便不再是胡義和小紅纓,而是她自己。
馬良一直在烤爐火,他並不知道身後的蘇青已經吃驚得失神,繼續說着:“我想,如果我是那個挖陷阱的人,針對的目標只能是你,只有你常常去那,所以……你是最有可能不留神落水的。我猜他就是羊頭,羊頭要殺的人是你,結果被到河邊放消息的李真碰巧踩了。當然,這都是我憑空想的,而且……目前看來這對案情也沒什麼幫助。”
蘇青已經坐不住了,扶着桌子猛站起來:“我被情報二字迷住了眼!不是所有人都需要情報的!立即通知你的人集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