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府自古被譽爲天府之國,繁榮昌盛,各類行業百花齊放,城內三教九流俱全。
其中城東的春熙路上,有家半年前搬來的外地青樓。
剛來的時候,因爲裡面的女子俱是賣藝不賣身的清倌人,所以哪怕人人琴藝卓絕,貌美如花,也沒有多少人來光顧。
也就是少數愛好音律的樂師,纔會來這兒丟幾個小錢,聽些小曲兒。
可是三個月前,孤身一人多年,在民間快要傳言成有斷袖癖好的文王殿下忽然興師動衆地蒞臨了這家青樓,隨行的都是鄒布衣、白秋雨等文邦高層,使得這家原先名聲不顯的青樓才驟然名震川蜀,享譽文邦。
這時候,人們才隱約聽說,原來這家名爲花夢音坊的青樓是大宋杭城那兒首屈一指的音坊,由江南第一美人親手創建。
從那以後,這家音坊纔算是在成都府站穩了腳跟,並且名聲越來越響亮,喜好名聲的文人雅士平日也都會相約在此,邊聽曲兒邊吟詩作賦,偶爾手談幾局,甚是風流暢快。
這一日下午,音坊內慣有的人滿爲患,文人騷客們時而點頭吟詩,時而揮毫作詞,還有兩個騷氣至極的傢伙故意穿的峨冠博帶,故作肅穆地坐在窗邊手談棋局,有些喜好對弈的靠過去看幾眼,才發現兩人棋藝那叫一個臭。
大堂內琴音素雅,正中舞臺紗幕後的樂姬指尖觸及琴絃,流淌出一曲行雲流水的輕柔古樂,聽得衆人如癡如醉。
WWW✿ ttκд n✿ C O 啪!二樓一個雅間內忽地傳出一聲脆響,似是打碎了什麼瓷器,打破了此地清靜溫婉的氛圍。此等焚琴煮鶴的動靜頓時惹得不少人皺眉擡頭,可是下一刻就聽那雅間內又是啪地一聲,聽那聲音,明顯是有人被扇了耳光。
哐啷一聲,那雅間房門被人一腳踹開,一名滿臉酒紅的壯漢提着一名捂着臉頰的樂姬,搖搖晃晃地走出來,一把將樂姬丟在地上,對剛剛聞訊趕來的幾名看場武師怒哼道:“什麼鳥地方,吹的呀吱呀吱,難聽死了,摸下屁股還敢翻臉,不就是個賣屁股的娘們麼?裝什麼清高?”
爲首武師看了眼正捂着臉蛋哭泣的樂姬,臉色難看,沉聲道:“咱們花夢音坊俱是清倌人,賣藝不賣身,這位兄弟想要找陪客的話就找錯地方了。”
“呸!”這武師說的客氣,不想那壯漢吐了口口水,冷笑道,“裝你哈賣批的清高!還賣藝不賣身?我呸!出來賣了,就別當**又立牌坊!”
四川話中,“哈賣批”是極爲惡毒的咒罵,是以那武師臉色一寒,厲聲道:“現在跪下道歉,然後滾出去,老子還能當這事兒沒了,不然等等就不是脫層皮那麼簡單了。”
那壯漢明顯是喝多了,聽見對方威脅,頓時大笑道:“脫層皮?你丫兒怕不是個蠢貨吧?知道老子是哪裡的不?真武劍門,天策府冊封的大文一等宗派,想動老子?你這青樓怕不是不想開了吧?”說話間,他已經按住了腰間劍柄。
當年江湖龍蛇入文邦的風潮中,真武劍門是最先派遣大批劍士入川的,之後也是第一個將大本營都搬遷至成都府的,所以在管理四川境內各家宗派的時候,真武劍門得到了極高的厚待。
加上真武劍門中有兩位五境和八位四境都入了文藝軍且身居高位,使得真武劍門在四川江湖中地位愈加水漲船高,已然成爲了一個龐然大物。
那武師算是花夢音坊的老人了,是跟隨音坊從杭城一起來成都府的。杭城那兒地界兒,龍蛇無數,他早就養成了不低的心氣,況且他是音坊的首席坐場,哪兒能退縮,直接一拳擊出,喝道:“給我跪下!”
見他出拳,那壯漢咧嘴一笑,腰間猛地豪光暴漲,一口鎢鋼所制的長劍錚然出鞘,猶如一條烏黑長龍當空舞起,絞向那武師拳頭。
瞧見劍光捲來,武師腳步一踏順勢收住衝勢,待得劍光顯露,當即挺身切入,一肘砸在壯漢手腕,旋即探手一扣,猛然發力,硬是將這兩百來斤的壯漢生生拔起,然後狠狠砸在地上,繼而坐身上去,一拳揮在壯漢臉上,砸的鮮血飛濺。
連續三拳將壯漢擊暈,武師纔要起身,旁邊幾間雅間內已經先後傳出數聲怒吼,隨後就見十餘名腰佩長劍的男子從中衝出,怒目瞪視過來。
“哪兒來的腌臢潑才,好大膽子敢動我們真武劍門的人!”爲首那人抽劍出鞘,也不問明事情經過,直接一劍對準那武師刺來。
那武師不過四境圓滿,這爲首男子卻是五境一重,是以方纔交手,武師已經落在下風,沒有片刻就被一劍削去肩膀半片血肉。
武師捂住肩膀後撤數步,一擺手制止身後一衆武師,低聲喝道:“去喊巡防軍!”
“巡防軍?”爲首男子輕笑一聲,不屑道,“正好,這一塊兒的巡防軍大隊長就是我真武劍門四長老,不如就喊他過來,說說看你們花夢音坊狗膽包天,敢傷我真武劍門弟子的事情該怎麼解決。”
武師臉色頓時鐵青起來,大堂內一衆賓客雖然惱怒於真武劍門衆人的猖狂,但是礙於他們的兇威,也都是敢怒不敢言。
忽然,三樓一房間房門緩緩打開,走出兩名女子,一名正是這段日子名傳成都府大街小巷的音坊坊主花幻夢,至於另一人卻是名身穿海藍色長裙的年輕女子,容貌俏麗,算不得傾國傾城,卻也能說是小家碧玉的級別。
最讓人瞠目結舌的是此女的身材,凹凸有致不說,光是胸前那壯闊峰巒的景色就讓真武劍門這一幫醉醺醺的武夫差點沒流下口水來。
“哎呦,好漂亮的妞兒,”下意識摸了摸下巴,先前那男子壞笑道,“想不到這破窯子還有如此絕色,若是能枕着你那丘陵睡一晚,減壽十年也樂意啊!”
尋常女子被如此流氓的話語調侃,恐怕早已經羞澀到說不出話了,不想那女子只是淡淡一笑,雲淡風輕地笑道:“那也要看你有沒有本事。”
“哥的本事可是大的很哦!”挺了挺下身,男子猥瑣一笑。
年輕女子瞅了眼他胯下,柳眉微蹙,淡淡道:“好小。”
不等男子發作,女子又是嫣然一笑:“既然那麼小,我替你割了吧。”話音未落,她已經纖指一拂,身前忽地盪漾起輕柔微風,清風於她指尖揉搓爲線,化爲一條條琴絃。
畢竟是五境將師,雖然喝的酩酊大醉,但是眼見那女子看似笑嘻嘻實則眼底流露出的殺機後,男子還是迅速提劍身前,真氣遍佈全身,就勢要踏步衝鋒。
叮!女子指尖忽地一顫,輕吟響起之瞬,男子豎在身前的劍鋒猛地一震,憑空崩出一個豁口來,隨即就是火星四濺,叮叮叮之聲連綿不絕,那口鎢鋼長劍也是不停激顫,數息間那豁口已經不斷加深,終於在第八聲後,劍鋒徹底斷爲兩截。
此時那男子早已經驚出了一身冷汗,酒勁也早就被嚇醒了,左手探出兩指扣住斷劍,揉身躍起,一腳踏在二樓欄杆,旋即身形拔起想要跳上三樓。
不想他正要躍上三樓,那年輕女子已經微笑着後退了半步,同時她身後遞出一截充斥有無盡靈幻劍意的劍鋒,瞬間切入了男子兩劍交織出的劍幕,輕而易舉地將整張劍幕徹底撕下,隨後劍鋒橫甩,快如閃電地敲擊在他持劍手腕。
那劍上力道委實可怕,一擊之下頓時將男子右手劍柄打的脫手而出,隨即劍鋒揚起一卷,竟是以氣勁將那劍柄吸攝而下,當空一個倒卷,搶在男子左手劍尖回防前刺入他的胯下,下一刻就聽男子嗷地一聲慘叫,連攻擊都顧不得,直接捂住胯下,渾身抽搐地從半空跌落下去。
瞧見這一幕,樓內一衆男子俱是感覺胯下發涼,下意識地捂了捂。
一劍擊敗那真武劍門的五境將師,出劍那人才緩步走出,頓時滿堂異彩,無論男女俱是下意識屏住呼吸。
先前兩女容貌已經算是極美,可是和此女一比,仍是有種雲泥之別的感覺。
就彷彿此女現身的剎那,整棟音坊都宛如變爲了皇宮,金碧輝煌,雕欄玉砌,只有這等景緻,才能配得上此女絕世傾城之容貌。
瞅了眼癱在一樓不停抽搐的男子,絕色女子輕輕搖頭,輕笑道:“扶風劍術還算不錯,可惜了,還是練不到家。”
花幻夢嘆息了聲,頷首道:“多謝兩位。”
胸前景緻熱辣火爆又以琴藝對敵,絕世傾城又有一手精妙劍術,這二女無疑就是胡嫺和黎歡。
早在杭城時候,胡嫺和花幻夢就是舊相識,不過因爲兩家音坊關係不睦,所以甚少來往,自從花幻夢來成都府設立音坊分部後,胡嫺時常會登門拜訪,今日恰巧黎歡也一起隨行,纔有了剛剛二人仗義出手的事情。
黎歡輕笑不語,倒是胡嫺微笑道:“花坊主客氣了,這可是我們文邦的地頭,這等狂徒敢大庭廣衆如此鬧事,我們看不見還好,既然看見了,怎麼也要出手的。”
此時,二樓那些真武劍門的劍士們才反應過來,一人指向花幻夢三人,怒道:“你、你們幾個,知道我們是誰嗎?敢動我們真武劍……”
未等他吼完,胡嫺已經廣袖一拂,撥動靈弦盪出一股氣勁,將那人滿嘴黃牙生生崩碎,黎歡則是收劍回鞘,兩手扶着欄杆微笑下望,霎時滿屋男子俱是情不自禁地屏住呼吸。
目光掃視數圈,黎歡輕笑道:“真武劍門?很厲害麼?我聽說過築劍宗、常青谷、大悲慈齋、風雪神山,真武劍門?好大的口氣啊!就算是無雙劍宗都不敢以真武二字爲名,爾等可知真武含義麼?”
這時,一名面貌樸實的男子步入音坊,他先是看了眼倒在旁邊的宗門新晉長老,然後擡頭看來,抱拳笑道:“真武劍門牧久,見過黎宗主。”
這牧久,就是真武劍門中那位擔任了巡防軍大隊長的四長老。
不等黎歡回答,那牧久又是笑道:“武道浩瀚,我等豈能盡知真武玄妙,就如黎歡姑娘身爲無雙劍宗宗主,又可知無雙所有奧妙?”
他笑容溫和儒雅,不想黎歡眨了眨眼睛,輕笑道:“我知道啊!”
沒成想黎歡全然沒有江湖俠士應有的謙遜,沒按套路出牌,牧久笑容一僵,隨即訕笑道:“不愧是無雙劍宗的宗主,雄心令人欽佩。”
“你想爲這羣東西出頭?”黎歡微笑着問道。
微微皺眉,牧久沒有落入自家弟子是不是“東西”的陷阱,抱拳道:“市井鬧事,襲擾商戶破壞城治秩序,此事當由我巡防軍負責處理,黎宗主固然身爲天策府上席客卿,也無權插手此事吧?”
瞧見牧久看似一團和氣實則鋒芒內斂,胡嫺往房間裡面瞅了眼,隨即從中就有一人走出,朗聲笑道:“有暴徒當衆攻擊守法商戶,巡防軍沒有及時趕到,爲了守護民衆財產生命安全,天策府不得不出手製服暴徒,沒想到牧隊長到了非但不立刻擒拿暴徒,反而對仗義出手的天策府客卿咄咄逼人,看來明日朝會,參議府要對巡防軍的紀律討論一二了。”
瞧見那身穿布衣的年輕男子,牧久臉色一變,趕忙抱拳道:“成都府巡防軍第二營牧久,見過鄒少監。”
布衣多是貧民所穿,偌大文邦中,能身披布衣而得五境將師鄭重行禮的,也只有那位傳言和文王有斷袖之癖的司天監少監鄒布衣了。
身爲胡嫺的追求者,鄒布衣自然是時時刻刻跟隨左右,剛剛也是被胡嫺一個眼神威脅,然後趕緊屁顛顛地出來。
“真武劍門固然是天策府冊封的一等宗門,在軍中實力雄厚,在王爺心目中,花夢音坊可能是比不過你們,可是有些人……是你們能夠招惹得起的麼?”
見牧久下意識看向胡嫺後臉色驟然難看,鄒布衣輕笑道:“看來牧隊長還沒失心瘋,知道自家分量,也虧得今日是我等在這兒,要是宋院長還擔任着刑部部長,知曉此事後,不知你真武劍門如此雄厚的實力,最後被拆的還能剩下多少呢?”
聽到“宋院長”三字,不光是牧久,就是堂內所有賓客都是不由自主地吸了口涼氣,回憶起了那連續數月屠戮上萬的滅門慘案,要是那位【血狐】知道了今日胡嫺受辱之事,就算是真武劍門有六境坐鎮,恐怕也擋不住此人的殘酷鎮壓。
牧久也算果斷,當即俯身下拜,肅然道:“今日之事是我真武劍門御下不嚴,還望胡嫺姑娘見諒,改日我真武劍門必定登門道歉。”
胡嫺嘁了聲,拉着花幻夢和黎歡回了房間,鄒布衣則是指了指那位已經昏厥過去的“太監”,笑道:“這人怎麼處理?”
牧久眼角微微抽搐,看了眼這位同門,猶豫片刻,忽地眼中兇光一閃,直接一劍將之梟首,隨即收劍回鞘,抱拳道:“首惡已誅,餘者牧某會全部抓捕回去。”
鄒布衣笑了笑,一揮手,轉身也回了房間,只留下二樓那羣神色惶恐的真武劍門弟子,和站在大堂神情陰翳的牧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