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天照在趙全英家做了工作後,翻過石馬埡埡口,又去了陳素清家,他要去動員陳素清也來七寶寺高小讀書。
剛恢復辦學不久的七寶寺高小,招收的學生不是很多,附近家長都有顧慮,現在這世道,飯都吃不飽,還送孩子讀書,有用麼?
羅天照爲了把這個學開好,已經把附近村子都跑遍了。
在陳素清家,羅天照也遇到趙全英家同樣的問題,不過,陳素清的問題更突出一些。
這陳素清已許了人家了,不久就要嫁人了。兩家一聽說陳素清想要去讀書,都不同意。
陳素清有個哥哥,三十五六了還沒成家,陳素清將來的婆家也是同樣情況,兩兄妹,也是哥哥接不了親,想用妹妹嫁給陳素清家的哥哥,兩家換親。如果陳素清毀約,那對方女子也不可能嫁過來。如果陳素清不嫁過去,那她哥哥的婚事也就自然泡湯。
在川主宮一帶,這種換換親是很有市場的,大量存在。兩個家庭都窮,都是男娶不到妻,只有用家中妹妹或姐姐去給哥弟換親,達到兩家都能接上親,延續本家香火。像這樣的家庭婚姻註定不會很幸福,要麼某家男方差些,女方不滿意,要麼某家女方差些,男方不滿意,總之很難達到雙方都滿意的,因此這種換換親經常會出現一方男子或女子逃婚或者某一家女子嫁後毀婚逃離的現象。只要一旦雙方出現一方有毀婚和逃婚現象,那另一家也就要招回自己家的人,這樣一來二去,兩家都會鬧得雞犬不寧,官司不斷,甚至於還有鬧出人命的。
趙全英是知道陳素清換換親的事,她曾極力反對過,說,你陳素清這麼漂亮一個妹子,你一生不能這樣被綁架,何況那家男人還有殘疾,難到你就這樣認命了麼?
你讓我怎麼辦嘛,我們家情況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哥哥年齡這麼大了,要討到一房老婆怕是不容易的了。我父親說了,我不嫁過去,那我就是我們家罪人,是我讓我們陳家斷後了。陳素清嘆了一口氣,很是無奈和不甘。
趙全英說,素清,我總覺得你作出的犧牲大了點,是不是很不值呢?
兩姐妹爲此抱頭痛哭。
趙全英不知道陳素清現在情況怎麼樣,她想再去爲陳素清作最後一把努力,勸她也和自己一起去七寶寺高小讀書。她們倆年齡都不小了,如果錯過了這次讀書機會,這輩子就怕永遠沒機會了。
趙全英見到陳素清時,看到陳素清兩眼紅腫,顯然是大哭了一場的樣子。
怎麼了,素清?趙全英扳過陳素清的肩頭問。
全英,我這是激動的。我也可以去七寶寺讀書了。陳素清說完,抱着趙全英又哭又跳。
真的?素清,你說的是真的?趙全英不相信地問。
嗯,是真的,全英,我也可以讀書了。
那太好了,那太好了,我們又能在一起讀書了。趙全英也是非常激動,她問陳素清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都搞糊塗了,你爸你哥怎麼會同意你去讀書呢?你不嫁人了?
你問那麼多,我先回答哪一個?陳素清破涕爲笑,擦擦眼淚說。
趙全英說,那就撿重點說。
陳素清說,我爸還是不同意我去讀書,堅持要我換親。是我哥哥退了步,他也覺得我嫁給那個小兒麻痹症男人不配,嫁過去太委屈了,是他要求去退婚的,他說今後遇到更好的換換親事再考慮,哥說他不願用我的一輩子去賭他的幸福,那樣他會於心不安,於心不忍的。那一晚,我與哥哥抱頭痛哭了大半夜。我對哥說,你不結婚,我也不結婚。
趙全英聽了,也感動得哭了,她擦乾淚,在山樑上跑起來,陳素清追了上去。
陳素清抱着趙全英滾倒在草地上,爬起來,再滾下去。她們在石馬埡的山樑上又跳又笑,雙手啜成喇叭,對着山下喊,我要讀書了,我要讀書了。
石馬埡埡口形似一匹戰馬的馬鞍,那作勢要飛的馬,是一匹天馬,在陽光照射下閃着迷人的亮光。
一條青石板大路從溝裡彎來彎去,若一條佩帶從那馬鞍子上翻過去,這邊是石馬埡,那邊就是川主宮村,埡口就是劃分兩個村的地界。傳說,李冰治水時曾經路過川主宮村,並在此歇過一晚,第二天才往下游雙桂場去的,人們爲紀念李冰,從此將這個村子更名爲川主宮村,並一直保留至今。
趙家溝人全部都姓趙。
川主宮村人全部都姓陳。
一羣白鷺從石馬埡口飛過,它們是要飛去太和鄉,那裡有大片大片的竹林,小溪,魚蝦,那裡還有無數的同伴在竹林裡生兒育女。西溪河邊,幾個婦女在水邊洗衣,淘菜。
這是1932年的初夏,整個石馬埡都讓陽光照耀着,一派安靜祥和,一派生機盎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