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夙差點兒憋不住要笑出聲來。
他二姐,就是有這個本事,無理狡三分,睜眼說瞎話。如今在宮中呆了大半年,別的本事沒學會,倒是學會了長氣勢,愈發威武了。
馮潤又再冷道:“三條罪行加起來,告到主上和太皇太后那兒,五妹你說,會有什麼後果?”
如果馮潤一口咬定是馮清辱罵拓跋宏,馮清也是百口莫辯;馮清沒向馮潤行禮,對她不恭敬不尊重,這是事實;馮清如果真的向拓跋宏告狀,就算不是搬弄是非,挑撥離間卻是坐實。
鬧到拓跋宏和太皇太后那兒,馮清半點好處也討不到。
成了偷雞不成反蝕一把米。
說不定,還會因此惹來拓跋宏的厭惡;說不定,還會因此斷絕了日後她進宮之路。這,怎麼可以?
馮清心生膽怯,終於知道怕了。
眼中滲透了驚恐,渾身涼颼颼。顧不上臉上熱辣辣的疼,很屈辱地“撲通”一聲跪下來了。
“貴人娘娘饒罪!貴人娘娘饒罪啊!”馮清連連磕頭,顫抖着聲音道:“望貴人娘娘看在姐妹的情分上,饒了我一命。我知錯了,再也不敢了,望貴人娘娘饒罪!”
馮潤心中得意,強忍自己要爆笑的衝動。
其實,她也見不得會真的把這事鬧到拓跋宏和太皇太后那兒。孫子兵法有云:傷敵一千,自損八百。
不過是嚇唬馮清,殺殺她的銳氣而已。
馮潤端着貴人娘娘的架子。冷着臉道:“五妹,我大人自有大量,過去的事就既往不咎。但你聽好了,從今以後你得學些規矩禮數,要清楚明白你是什麼身份,而我又是什麼身份,豈能讓你放肆?”
馮清跪在那兒,低垂着頭。
一張臉紅了又白,白了又青。
她長了十二歲。因是嫡出,爹爹疼愛,兄長捧在手心,素來自覺高人一等,何曾受到如此的屈辱?只覺得自尊百孔千瘡,血肉模糊,一時之間,腦袋嗡嗡作響,一片混亂。
馮潤不肯如此輕易放過。橫眉倒立,大喝一聲:“馮清,本貴人說的話,你聽到了沒有?”
“聽到了。”馮清囁嚅。
“說大聲點。”馮潤厲聲:“本貴人沒有聽到。”
馮清只得把聲音擡高:“聽到了!”
馮潤瞧了她好一會兒,這才道:“起來吧。下次再這樣無禮,本貴人定不會輕易饒你。”
馮清道:“謝謝本貴人開恩,不怪罪。”
馮夙再也憋不住。
肆無忌憚地捧了肚子,笑了個前仰後合,幾乎沒趴到地上去,直樂得鼻子都冒出泡泡來了。
馮清更是無地自容。
像是被人在面孔上狠狠地打了一錘,五孔流血,金星時冒。羞辱,憤怒,仇恨涌上心頭,再也控制不了自己,眼淚紛紛落下來,滿臉淚籍。怕馮潤看到,趕緊低下頭。
伸手,偷偷把眼淚擦了。
馮清帶着莫琴漫蓉離開後,馮夙的笑還停不下來。
直笑得上氣不接下氣。極是幸災樂禍,邊笑邊嚷嚷:“哎呀太好玩了!誰讓這丫頭平日裡這麼囂張?目空一切,高高在上的姿態!也該教訓教訓她了。”
馮潤看他一眼。
馮清這丫頭是該教訓教訓,那馮夙這小子呢,他以爲他不用教訓教訓?待馮夙笑飽後,馮潤又再板起臉孔,冷聲道:“馮夙,你可知罪?”
“二姐——”馮夙嬉皮笑臉問:“我知什麼罪?”
馮潤疾言厲色:“你犯了欺上之罪!高公子之事,弄虛作假,竟然欺騙本貴人,卑鄙齷齪無恥!”
馮夙跳了老高,哇哇大叫:“我又不是存心要欺騙你!是主上指使我乾的,我不得不從!”
馮潤“哼”了聲。
“二姐,我是身不由己好不?”馮夙委曲:“主上讓我做的事,我哪敢不服從?如果我膽敢說半個不,誰知道會不會人頭落地?”
馮潤又再“哼”了聲。眼珠子轉了一下,像是想起什麼事來,問馮夙:“我以前住的房子,是不是還是空着?”
馮夙道:“嗯。”
馮潤拍了拍胸口,長長地吁了一口氣:“阿彌陀佛!上天保佑祖宗積德,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馮夙心驚膽戰:“又再怎麼啦?”
馮潤不理他,轉頭對落依道:“你趕快到我以前住的房子去,在牀底下有一個小箱子,裡面的東西都是以前高公子送給我的。你偷偷的把那些東西藏起來,拿到一個無人的地方扔了,最好燒掉毀去,千萬別讓別人看到,特別是給馮清看到,要不我會倒大黴,吃不了兜着走。”
落依“諾”了聲,連忙去了。
馮潤想了想,還是不放心:“這事是事關重大,萬萬不能大意。秋兒,你師跟落依一起去,可別出什麼事兒了。”
秋兒一聽,也趕緊去了。
周圍沒人,就剩下馮夙。
他埋怨:“二姐你也是的!高公子送給你的東西你也敢收着,萬一給主上知道了,就有你好看!”
好看個屁!
馮潤再蠢,也沒蠢到還保留着對她不利的東西。牀底下小箱子是有,不外是裝了些胭脂粉盒,還有一些兒時小玩兒,無關痛癢。
不外是支開落依和秋兒而已。
她朝馮夙走近一步,嘴巴湊近他耳際邊:“到你房裡去,找一件下人的衣服給我,我要化成小廝的樣出去。還有,我身上一個銅錢也沒,還好出宮的時候爲了顯擺身份,特地打扮了一番,把好些值錢的首飾掛在頭上身上,都是些價值不菲的好東西,我吃虧點,跟你換一百兩銀子。”
“二姐——”馮夙張大嘴巴:“你要去哪兒?”
“定州。”馮潤道:“我要去找高公子。”
馮夙嚇得不輕,差點兒坐不穩摔到地上去。“二姐,你……你……你要去定州?”戰戰兢兢問:“給主上知道了,那怎麼辦?”
馮潤道:“不管了,先離開馮府再說。”
馮夙縮着脖子,一個勁的往後退,又是搖頭又是擺手:“我可不幫你,如果給主上知道了,倒大黴的是我,吃不了兜着走也是我!我可不想蹚渾這趟水。”拔腿,就要鞋底抹油溜走。
馮潤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他。
眼中閃過一抹狡黠。
“馮夙,你不想蹚渾這趟水,但也由不得你了。”她很不厚道地連恐帶嚇,陰森森道:“我告訴你,其實我並沒有套主上的話,是我心中懷疑,因此訛你的。誰知你這樣蠢,竟然一五一十告訴我了,如果我添油加醋告到主上那兒,你還是要倒大黴,吃不了兜着走!還有馮夙,如果你不幫我,別怪我醜話說在前,我小氣,定會對你進行瘋狂報復,到時候別怪我心狠手辣,把你整得生不如死!”
馮夙聽到毛骨悚然。
再次蹦了老高。伸出手指頭,指了馮潤:“你……你,你——”氣得無法說出話來。
馮潤極粗魯的把他的手指頭拍開。窮兇極惡地雙眼一瞪:“我什麼我?我就是最毒婦人心,那又怎麼樣?”
馮夙道:“如果我放你走了,那我豈不是死路一條?”
“說你蠢,你還真是蠢!”馮潤嗤之以鼻:“我不說,你不說,有誰知道我是你放走的?”
“他們不會查?”馮夙巴眨着眼睛。
馮潤道:“你死口不認,那不就行了?反正又沒人證。”彷彿變臉那樣,剛纔的氣勢洶洶不見了,換上一副楚楚可憐的神情,還配上哭腔:“夙弟,剛纔你都說了,高公子很可憐是不是?爹爹沒了,又跟我有情人成不了眷屬,人生最悲哀之事莫過如此!夙弟,看在以前在定州,高公子常常陪你玩耍的份上,就做做好心事,伸出援助之手幫我一下可好?”
馮夙撓撓頭,又是抓耳又是撓腮的。
只得無奈道:“好好好,我幫!我幫!還不行嗎?”
馮潤笑逐顏開:“這纔是我的好弟弟。”
馮夙不受寵,住的院子較偏僻,在後院子的北小角。此時奴僕們都到前廳去忙活去了,周圍靜悄悄的。
馮夙找來了一套乾淨的下人衣服,馮潤換上了。還把自己的頭髮剪了一些下來當鬍子,貼在上下脣側,兩頰,下頜,鬢角。未了意猶未盡,在臉的左下方點了一顆媒婆痣。
“天哪!”馮夙盯着她看,嫌棄道:“這麼醜!”
馮潤要的就是這種效果。
“我的易容術是不是很高超?”她揚起下巴,挺得意的道:“以前在定州的時候,我跟高公子學的,儘管只是學了皮毛,卻足夠蒙人了,讓人看不出我的廬山真面目。”
馮夙湊近去認真看了一下:“掃眼看去認不出來。但看仔細了,還是從眉眼間知道是你。”
馮潤拿了一塊布,包了銀兩。
取下頭上的紫晶御鳳釵,紅珊瑚蝙蝠簪,摘下耳朵掛着的鑲紅寶石圓形白玉圈耳環,脖子上的珍珠項鍊,手腕上的翡翠手鐲,裙帶上墜着的白玉脂玉佩。
這些首飾馮潤沒有交給馮夙。
而是扯了一件衣服,扯成幾條布條,分別把首飾包好了,綁在小腿大腿雙臂上。耳環鳳釵體積比較小,則塞在裙角衣角的縫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