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茜的聲音再一次變得飄渺不定,若有若無,眼前母親的形象則愈發顯得真實,慈祥。
唐闊揉了揉眼睛,沒錯,母親的身形一如從前,四周的事務,環境,甚至細微到那些案頭窗前的擺設,都與從前的王府別無二致。
這……
不對。
唐闊再次陷入了迷惘之中,眼前的母親,家園是夢嗎?還是說……自己經歷的千難萬險,甚至於柳刑天,纔是一場迷夢而已?
如此的一場莊生夢蝶的迷局讓唐闊苦惱異常,一揮手,母親手中的湯藥頓時灑在牀上。
伴隨着身後丫鬟奴僕們的陣陣驚呼,母親反倒愈發的平靜,看着唐闊的眼光也愈發顯露出憐愛來。
“苦命的孩子。”母親啜泣道:“娘知道你心裡苦,可是你的病,我麼還是要治的呀。”
如果這真的是一場夢,爲何卻會如此真切?然而眼前的一切如果是真實的,那麼爲什麼蘇茜的聲聲呼喚又始終在自己耳旁縈繞不去?
又是一陣幾乎要了命的頭痛欲裂,唐闊猛然想起一件事情。
自己一身修爲如今消弭不見,彷彿又回到了當年還是一個廢柴時的歲月,然而自己這些年來遍覽的神技典籍,卻不得作假。
唐闊比起雙目,心中拋出雜念,默默地挑選了一片最熟悉的《太上感應篇》背誦了起來……
咦!
不對!
唐闊心裡悄悄地起了疑心,如果自己真的一直是一個廢柴,那麼這篇典籍自己當年絕對沒有學習過,爲何如今可以在心中默背?
想到這裡,唐闊不由得想到了這個讓自己感到揪心的事實……這一切……果然不是真的,自己的父親,戰神,已經將星隕落,而母親也早已和自己一別數年。自己當初成長嬉鬧的家園恐怕已經在昏君的授意下凋零荒蕪,這一切……都不過是夢幻泡影。
果不其然,當唐闊真正確定的確認了眼前的一切不過是虛幻之後,蘇茜的聲音再一次清晰起來。
“唐闊,對不起,我不該欺負你。你要是醒不來……讓我一個人怎麼辦啊……我喜歡你你知不知道……”
什麼!
聽着蘇茜的話音,唐闊幾乎以爲自己再次聽到了幻覺,然而那種聲聲泣血的衷腸傾訴,誠然不是什麼邪術可以模仿的來的。
好吧,那我就醒過來!唐闊清清喉頭,聲如洪鐘道。
然而一睜開雙眼,唐闊不由得蔫了一截。
眼前的一切還是照舊,家園,母親,熟悉卻又明知是虛幻的幻象。母親依舊一臉關切的看着自己,而唐闊,也感到有些不知所措。
勉力自己起身,唐闊輕輕推開‘母親’的手,雖然明知到眼前的這個‘母親’不過是柳刑天營造出來的幻象而已,卻下意識的處處對她保持着對母親般的尊敬。
在母親的驚呼聲,丫鬟奴僕們的勸解聲中,唐闊一步一步踉踉蹌蹌的朝着房間門的位置走過去。
在唐闊的記憶中,那個位於京畿之中的親王府邸,自己成長的家園種植着擁有不同花期的花兒,一年四季都是花香四溢,而此處的幻象,竟然連這一點也學了去。
在一片似真似幻的萬紫千紅中,唐闊邁動着步子,而身後,則跟着一羣充滿了期許關切目光的‘幻象’們。
不到盞茶的功夫,唐闊走到家中那一處用上品壽山石堆砌出來的假山旁,此刻幻境中的唐闊已經恢復了當初廢柴時的那種體質,走了這段距離之後,已然是有些氣力不接的跡象了。
“闊兒,你這是要幹什麼!聽孃的話,回去歇着吧。”
‘母親’伸出手,搭在唐闊臂彎,就要輕輕使力,拉唐闊回房。
唐闊笑了,推開了‘母親’的手,指着假山輕聲道:“母親,還記得這座假山麼?弟弟六歲那年,整個王府都在爲母親做壽。我卻因爲身子不濟只能在房裡臥牀養病,那一天我多麼希望可以走出房間。
當時我只以爲那是一份妄念而已,卻沒有想到六歲的弟弟躲開了所有人,跑到我的房裡,強令兩個僕役用椅子將我擡到了花園中。
那一天,是我唐闊今生最開心的一天。花園裡花香四溢,仿若此時此刻,我坐在椅子上,陽光照在我身上,弟弟興奮地在我眼前撒歡奔跑。
然而就是在這個位置,弟弟不慎之下碰上了假山上的石頭,從此在額頭上留下了一寸許的傷疤。每當看到弟弟額頭上的那條傷疤,我的心中都會感到愧疚萬分。”
母親看着唐闊的目光愈發柔和:“闊兒,這都是些過去的事情了,你弟弟他不會怪你的。孩子,你大可寬心。”
唐闊搖搖頭:“不,母親。闊兒的意思是,對於自己珍惜的人,闊兒就要保護他們。正如當年六歲的弟弟,闊兒沒有保護好,照顧好他。但如今,卻要對自己身邊的人負責。”
母親的目光有些複雜,憐愛中加入了不解。
唐闊笑笑,指着假山上一處尖銳的石頭道:“母親,對不起。這幻境外有一個叫做蘇茜的姑娘,我若再不醒過來,那個傻丫頭不知道會怎麼樣呢。別了。”
說罷,唐闊使起全身的勁力,狠狠地把腦袋撞向那塊石頭,轉瞬間血光飛濺。在母親心痛的疾呼聲中,唐闊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登時從夢境中醒了過來。
此時天色已晚,然而蘇茜竟然沒有任由自己躺在街頭,而是僱了一輛車子,唐闊自己此刻正躺在車子正中,而蘇茜則一直坐在近旁。
看到唐闊醒過來,蘇茜登時一陣雀躍,手忙腳亂的扶起唐闊:“你怎麼樣了,怎麼彷彿中了魔怔一般,倒地不醒倒罷了,還不停的說胡話。”
唐闊笑笑:“能讓你看到我如此狼狽的一面,你倒也算是有造化。”
蘇茜巧笑倩兮:“不過你能醒過來也算不錯,只是我看你和那個柳刑天本領相當,若論體質,你甚至更勝一籌,怎麼會不覺間就着了他的道,變得如此狼狽。”
唐闊皺起眉頭,猛然間心中再次一凜。
不對!
自己的身體出了問題!
不管是功力,體質,甚至此刻內息運行的方式都與睡過去之前產生了天差地別的變化,此刻的唐闊……竟感覺自己如同變成了當初的那個廢柴一般。
不會的!唐闊有些不敢相信眼下的這個情況,如果剛纔是夢境,那麼自己實力的變化自然也是虛妄而已,爲什麼自己雖然從夢境中醒了過來,卻依舊丟掉了那一身本領!
唐闊想的頭痛,心中壓抑不已,然而幻境裡的一切消耗光了唐闊的精力,此刻一陣倦意涌來,不覺得再次昏然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