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一種可能。沐笑相信以她對沐春的瞭解,只有一種可能他會不記錄病人的基本情況,那就是那個人他非常熟悉,熟悉到一切都在他的腦海中,熟悉到他根本不需要做任何記錄,或者......
沐笑又想到另一種可能,或者沐春沒有寫病人的資料是出於一種避諱。
故意沒有寫病人的名字、性別、年齡等等,也可能不僅僅是因爲熟悉,而是因爲他不願意寫,出於尊敬或者不希望這件事情真實發生而下意識的沒有寫清楚。
在繞海,在沐春身邊,這樣的病人會是誰呢?
沐笑第一個就想到了。
“不要想了,笑笑,我告訴你所有的事,但是你要答應我,聽完以後就去睡覺,明天是週五,我還要去一趟豐川第一監獄,可能早上還要拜託你送方明醫生去花園橋社區衛生中心。”
“我不送他,他有手有腳自己可以去醫院上班。”沐笑故意朝主臥嘟着嘴吐槽了一句,好讓沐春放鬆一下心情。
“啊,那估計夠嗆了,我怕他又連續睡好幾天。”
“不要扯開話題,關於睡眠治療抑鬱的問題我們今天不討論,這個人是不是?”
“是的,就是楚教授。”沐春說完低下了頭。
沐笑把筆記本放到沐春面前,站起身走到他身邊,輕輕抱住沐春的肩膀,“沒事,別怕,不會那麼嚴重的。”
沐春也不想讓沐笑太過擔心,於是點了點頭。
“其實這樣的病例並不少見,首先,教授可能就是有些疲勞了,老年人有些疲勞或者精神狀態不好,出現味覺失靈也是正常的。
或者就像你筆記上寫到的膽囊功能障礙,胃炎,肝臟功能障礙都可能引起味覺上的變化。
還有一種你應該更爲熟悉的情況,【精神性味覺失調】。”
“哪有這個病症啊,笑笑你又造了一個新的詞。”沐春笑着撓了撓頭髮。
沐笑走到客廳之間,發表演講一般對沐春說道:“怎麼沒有,這個詞很準確,比如很多學生在臨近高考前會出現味覺失靈,出什麼都沒有味道。我遇到過好幾位這樣的學生,去五官科看過,去內科掛過門診,結果都沒有找到原因,去中醫那裡也診斷過,結果說什麼上火,需要吃一點清熱解毒的藥物,比如雙黃連口服液之類的。”
噗!
“雙黃連可還行?黃芩是退燒的,金銀花、黃連吃多了會拉肚子吧。”
沐春一邊說一邊搖頭。
“上火的確是一種解釋,而且萬一教授也就是上火呢,你做了那麼多功課,找了那麼多奇奇怪怪的病例,很可能教授就是上火,沒錯,就是上火,多喝熱水就好了!”
“笑笑,你......”
沐春欲言又止,只能站起來去廚房給自己倒了一杯熱水。
“所以,我認爲沐春這次是太緊張了,有些過於勞師動衆了吧。”
“也許吧,我去教授那裡是因爲接到了來自豐川第一監獄的協助請求,我當時出於一些邊界的問題想去請教一下老師。
醫院那邊下班之後我就去了教授家裡,當時他正在做飯,糖醋排骨鹹到無法下嚥,是真的完全無法下嚥,我一位教授錯把糖當作了鹽,於是我找了藉口去廚房觀察了一下,我還炒了一個菜——西蘭花炒胡蘿蔔,那道菜,我加的鹽也不少,比我正常的口味要稍稍重一點點。
端到餐桌上,教授吃了一口之後......”
“怎麼了?沐春?”
看到沐春不說話,沐笑有些緊張地走上前去又問了一遍,“怎麼突然不說話了?”
“嗯,我繼續說,我當時把西蘭花炒胡蘿蔔端到了餐桌上,教授吃了一口,問我‘是不是忘記放鹽了’,我當時腦子裡挺亂的,想了不少事情,但是最根本的我還是想着不要因爲緊張作出什麼盲目的判斷,這樣一來難免會加重教授的負擔。”
“沒錯,這種謹慎是必要的,不要太早在當事人面前輕易說出自己的猜測,尤其是它還僅僅是猜測,沒有任何診斷依據的時候。”沐笑肯定了沐春的做法。
“是的,幸虧當天桌子上有很多你送給老師的橘子,我就吃了一點點排骨之後,剝了兩個橘子解鹹味,才把嘴裡的鹹味給解了,但是教授他完全沒有覺得鹹,還認爲我的手藝不如以前了。”
“纔不是,你一直都是很擅長烹飪的。”沐笑連連點頭,“你做的菜非常好吃,總之我很喜歡。”
“啊,我也比較自信的,後來教授似乎發現我有心事。他是我們的教授又是我的督導,我的很多知識都是他親自傳授的,我有些什麼想法他自然很容易就捕捉到了。
當天,老師看起來非常心平氣和,也沒有震驚也沒有難過,就是像一碗平靜的水,看不到一點點混亂的波紋,水面太平靜了。”
沐春說着喝了口水,提起那天的事情,沐春還是覺得喉嚨裡有什麼東西堵着,像是吃了很燙的小餛飩,傷到了咽喉深處,一直都沒有完全恢復。
“後來呢?教授不可能自己猜到味覺上吧。”沐笑努力用輕鬆的口吻讓客廳裡的氣氛輕鬆一些。
“嗯,後來我還是說了,我認爲教授是可以接受我告訴他這個問題的,我當時也不知道,總覺得自己挺有把握教授能很冷靜、平和地處理這件事......”
說到這裡,沐春陷入了一種自我懷疑中,難道他當時的判斷並不準確?難道應該用更婉轉的方式告訴教授他的味覺可能出現問題這件事?
“笑笑,我——”,沐春突然說不出話來,似乎心裡有什麼東西拉扯着不讓他好好把話說完,“我想說教授他——”
沐笑突然用力搖手道:“我還是比較樂觀的,我認爲教授平時一直都身體不錯,不會出現你筆記本上記錄的這些可怕疾病。”
“笑笑,樂觀不是壞事。”
“那過度緊張肯定也不是好事。不如這樣吧,沐醫生,你先去睡覺,你睡客房,我睡沙發,我守着你。”
“守着我?”
“對,我守着你。”